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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底,是他打破了梦浔原本安逸舒适的生活,梦浔救了他三次,然而他却害得梦浔失去公主之位,颠沛流离,无家可归。
再如何不通人情,他也知道梦浔因为什么而救他。他不曾爱过一个人,但他想,若是爱,他也不会像梦浔那样爱得毫无原则、失去理智,梦浔是在用自己的性命和族人的性命做赌注。
夜半入睡,他依稀听到梦浔的暗使在对她说:“那些追杀我们的人都是大公主派来的杀手,陛下并没有要杀公主的意思,公主若能交出香爵人,陛下念及先知之言,一定会宽恕公主,招公主回宫。”
梦浔摇头:“事已至此,没有回头的可能。大公主敢大张旗鼓地派人追杀,也是陛下默许的……”
对方不甚赞同:“陛下想要的是香爵人的命,此人乃香爵十六部殿下,父母死于血腥女王之手,部族没落于‘血爵之乱’,他对我族深恶痛疾,绝非善类,公主万不能留他。”
一阵沉默,夜深如墨,良久,梦浔道:“杀戮不止,仇怨不断。你可见过黑暗驱逐了黑暗?”
对方微愣,一点星光从梦浔的手中冉冉升起:“师傅曾教导我,只有光明才能驱逐黑暗,仇恨是化解不了仇恨的,冤冤相报的结果只会是无止境的惨痛。”她随手捏下一朵夜阑花:“若想在黑死林里种出这艳丽的花朵,只有覆盖上生机盎然的土壤,腐化和溶解掉所有的黑死树,花朵就自然能在全新的土壤上绽放开来……”
……
她要以爱化解仇恨,道理虽简单,却没人能够真正做到,也没人能够理解接受。
四个月后,他们逃出了梦血族国境,来到凡间的保护区。梦浔的余毒未除,身体逐渐虚弱,她放他回香爵岛取解药,众人不允许,纷纷劝阻梦浔:“他是唯一知晓我族出入路径的香爵人,放他回去就等于放虎归山!”
“公主的毒可以另寻他法,属下这就去找巴比伦国王的神医,听说他能治百病,解百毒。”
几番争执,梦浔还是决定放他离开。
临行前,暮雪纷飞,残阳西斜,晚霞将大半边天空镀上赤红的色泽,鹅毛般的雪毛也染成了鲜红的颜色,如同在下血絮,这样的景色很难见得,就是在天国也不常有。
梦浔道:“当初救你,大概是一时冲动,冲动的次数多了,也就成了命数。”
“我以前并不明白什么是命数,有人为了天下苍生而舍弃自我,有人为了一己私欲而命丧黄泉,有人抛妻弃子一错再错,有人为情所困万劫不复,这些所谓的命数其实都可以在一念之间改变命运……就像当初我不救你,之后也不用再救你,而今也不用等你回来……”
“……也许你不会再回来,你会像他们说的那样,彻底忘记这段经历,继续以我族为仇敌,甚至未来我们会兵戎相见。可我不后悔,我愿意赌一赌,赌我的命数。”
“师傅说,命数有时候就是执念,执念某种感情,权力、金钱、或者信念,若不懂得放下,就变成了自己的命。师傅明知这个道理,可他还是为了师娘放弃了永生之躯,与师娘白头偕老仙逝在凡间,他说等我遇到了命数,也就会明白了……”
梦浔转眸看向他,眼里蒙上了朦胧的泪水,模糊了所有对他的感情:“此后,我会在这等你,一直等你,就算等不到你的人,我也能等到自己的命……”
若心如铁石,滴水也能穿石,有一瞬间,叶钧海的心失去了平稳,涟漪破冰,不为爱,不为义,单为报答恩情,他也必须回来。
只是这一趟,远不及她对他的付出和期望。
他也只能做到这些,她的毒,他负责解,她的爱,他给不起。
然而回去的途中,梦浔的暗使拦截了他,梦浔愿意被动的赌博,其他人愿意主动的争取。
他们放他回去,条件是,留下心脏!
香爵人有不死之身,穿肠碎骨可自行愈合,断臂截肢百日内又会重新长成,但他们并非毫无致命弱点,他们的血液有限,心脏挖出之后不可重新再长,血液枯竭时,其肉身也如朽木般枯萎。
“既然还会回来,那就留下心脏,用解药换你的心。”
对于普通香爵人来说,没有心脏就等同于中了慢性剧毒,剩余的血液顶多能维持一个月的生命,可叶钧海不同,他的造血功能异于常人,且不单单用心脏造血,挖出了心脏,也许还能继续活下去……
十多天后,他拿到了解药,可却没能顺利回去,香爵族爆发了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场族内混战,他是十六部仅存的王子,也是西南冰岛唯一能够开启玄天门的正统皇室血脉,东北四部联盟军合力将他逮捕用其打开通往西南冰岛的大门,实现统一部族的霸业。
二十天后,梦浔的窗台上落下了一只从香爵群岛飞来的灵犀蓝燕,蓝燕送来了解药,然而那个人却没有来……
***
叶钧海的记忆恢复到此,再次睁开眼睛,却已回到了现实世界的海上城……
众人见他醒来,惊喜不已,詹姆斯急忙跑去隔壁看梦浔,然而,梦浔仍旧双眼紧闭……
“你个江湖骗子!不是说他醒来了梦浔也就跟着醒来吗!”詹姆斯质问唐僧,白皙的俊脸急得通红。
唐僧皱眉道:“按照常理,梦浔不可能放走任何侵入她梦境的人,要么两人同时死,要么两人同时醒来……”
“那为何就他醒来了啊!”詹姆斯扯着嗓门质问。
唐僧无可奈何地耸耸肩:“大概是梦浔舍不得杀他吧,你问他梦里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詹姆斯凑向叶钧海。
叶钧海只记得最后那一鞭是梦浔常用的修罗金鞭,梦浔舍不得杀他吗?他脑海里交织着梦境和回忆,思绪繁乱地成一片,没心思回答詹姆斯。
往事没能找到救出梦浔的方法,反而让他知道,他曾经负了梦浔。
梦浔用超出族仇世仇的爱拯救他,他却没能化去心魔,放下仇怨,一去不返。
梦浔在那里等了多少年?之后他又做过什么?
“快说话呀!梦里究竟发生了什么?”詹姆斯抓着他的肩膀猛摇着他。
他回过神来,冷冷地看着詹姆斯,声音如一条平直的细线:“她早就知道自己是在做梦。”
詹姆斯瞳孔微张:“她知道?!她怎么不醒来!你怎么不叫醒他!”他近乎吼了起来,又怒又惊。
屋内恢复死一般的寂静,众人都不说话了,片刻,唐僧飘来一句冷幽幽地话:“她傻呗……”
“没见过她这么傻的人,天涯何处无芳草,偏偏吊死在那棵树上……”
“她想了他那么多年,困在回忆里不可自拔,如今有个机会重逢,就算是华胥一梦,她也心甘情愿……”
“看来谣言是真的,她曾去找过文曲星和鬼圣医,想要编织个足够真实的幻境,与萧子夜永远在一起……”
叶钧海:“……”
她怎能这么傻!明知一念之间就能改变命运,却执念地追求不可能得到的结果。
当年的香爵王子,如今的萧子夜。
她到底执念的那个人,那份情,还是那不可能实现的长相守?
詹姆斯急得不知所措:“那接下来怎么办?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困死在梦里吧?”
唐僧抚了抚额头:“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只有靠她自己了……”
她若走不出执念,就算救醒,未来这种事情还会再度发生……
唐僧默了默,看向窗外的夕阳,转而道:“接下来也不是我们能应付的了,鬼差已经回冥界禀报去了,大概今晚冥王会来带走梦浔。”
“!!!”
唐僧可视鬼神,落地会言,两岁会武,三岁熟读中外典籍,四岁被收为降魔师学徒,十岁出师成名,之后换了五六位师傅,最后那位自觉教不动他了,扔了一堆绝版典籍让他自己去领悟。大家都认为他是穿越来的,不然怎么会装了程序就能用,堪比计算机中的战斗机!可他真心记不得自己从哪穿的,也很困惑自己的非正常人异能。后来他遇到梦浔,一度以为自己跟梦浔是一类,活了百千万年,中途偶尔失忆,深藏功与名。然而岁月不饶人,四十岁过后,他还在变老,他只好直面自己的寿命问题。他接近梦浔,表面上出于爱慕,实则是为了研究长寿秘方。然而这个计划才刚开始没多久,东方冥王就杀了过来……
当时他探得梦浔的致命弱点——不能在人前使用术法,于是他用符咒将梦浔困在了自己的小金屋里,先是美酒佳肴的款待,再是甜言蜜语的哄骗,试图让梦浔全身心地信任他,顺从他,就在他要求婚的那晚,东方冥王鬼一般地冒出在床边,手里还拧着一把紫光冲天的利剑……
东方冥王这厮长得比女人还妖冶,一笑一颦尽是风华绝代、魅人心魄,他表面上民主仁德、博爱天下,实则却小肚鸡肠、腹黑阴险,他不许任何男人觊觎梦浔,当晚差点没切了他的命根子。天知道当初那个萧子夜会不会是死在他手上,说不定魂飞魄散的事也是他搞出来的!可这样的猜测只能过一过自己的脑子,他没证据没勇气也没立场跟梦浔说。
“那个,别说我没提醒你们,冥王要是真来了,你们就让他带梦浔走吧。”
詹姆斯不知冥王和梦浔的关系,疑道:“冥王也没办法救醒梦浔,他来做什么?”
“至少能保住她*不坏死吧。总之别和他叫板,你们的生死薄在他手上。”
一阵沉默,一直在旁没有发话的何穆忽然道:“冥王主管生死,梦浔的生死他不知道?”
唐僧微微一惊,想起梦浔曾说过的一句话:“我也以为这世间最大的BOSS就是冥界之王了,他主宰生死,顺他者昌,逆他着亡,谁敢惹恼他呢?后来我在冥宫住了三年,才知道冥界不只他一个王,他也有无法掌控的事情,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比如,天意。”
比如,梦浔的生死。
“梦浔不归他管。”他顿了一下:“梦浔和天意,都不归他管。不然,地球也没有末日。”
作者有话要说:嗷嗷,转了一大圈,回归现实~~~末日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