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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3-06-17
泫月很快回过神来,直起身子愣愣地望着寨主。寨主的脸色看上去不太好,在烛光的照耀下仿佛铜塑的雕像,每个线条都显得生冷坚硬。泫月一时语塞竟不知该说些什么,见寨主对他并无责怪,大概十之**没有怀疑自己,悬着的心也稍稍放下半寸。只是迷药早已洒在地上,泫月此时已是挣扎在荆棘丛里的鸟雀,逃跑对他来说根本是妄想。
“你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寨主突然开口,转过脸突然注视着手足无措的泫月,他的目光似刀刃般犀利,全然没有先前的宠溺温柔。泫月踌躇着迟迟不愿过去,于是寨主起身一步步向他逼近,泫月的双脚不争气地畏缩着后退。他被逼到墙角,撞翻桌上的碗碟,瓷器“哗啦哗啦”溅碎了一地的残片,背后传来墙壁冰冷的触感,于此时,他才异常怀念那个拥抱,以及那个曾在雪花飘飞时轻轻拥抱他的人。不知怎么的,一想到那个人,泫月的心底竟涌起一股莫名的勇气,他告诉自己“他在等我”。
于是泫月俯身拾起地上的一块碎瓷片,毅然决然地抵住喉咙,他的手没有恐惧地颤抖,眼神直直地与寨主的目光交汇,仿佛一场严肃公平的谈判:“放我离开。”
“我说你怎么突然殷勤起来了,又要唱歌又要献舞,到底还是设了个套让我钻。”寨主垂着桌子苦笑:“你以为我会放你出去?我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
“是吗?”泫月冷静下来,嘴角扬起嘲讽的冷笑,抬起下巴高傲地望着他:“你喜欢这皮囊就给你好了,”说着指尖发力将瓷片的尖部一点一点压进颈间的皮肉里。手指因与瓷片的挤压变成惨白的颜色,鲜血如同一条蜿蜒的小溪,沿着指缝涓涓流下。
眼看利器就要插入血脉,说时迟那时快,寨主拿起桌上的酒杯反指一弹,打在泫月的手指关节处。泫月吃痛地撒开手,瓷片同酒杯一起摔落在地。寨主趁机一个疾步冲上前去扣住他的两只手按在墙上,并朝门外焦急地大喊:“快来人,叫大夫来!”
事情的发展有些出乎意料,泫月本以为寨主得了手便会为所欲为,可“叫大夫”却成了他的第一举动,这着实让泫月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得乖乖坐着给大夫包扎。一旁的寨主脸色倒是比他还紧张,一遍一遍询问大夫泫月的伤势如何,待大夫说了“已无大碍”,他方才松了口气。
“你来真的。”大夫走后,寨主语气心疼地询问泫月,又恢复了先前的关切柔和。
“你说呢?”泫月抬手摸了摸缠着纱布的脖颈,感觉又震撼又可笑,多么荒唐的闹剧!
沉吟良久,寨主突然长叹一口气道:“既然你执意不愿留下,那就走吧。”他命人拿来泫月自己的衣服,“换好了就赶快离开,迟了我可要反悔的。”
泫月瞪大了眼吃惊地望着他,一时语塞竟不知该说些什么。莫非自己在做梦么?寨主竟然肯放过他?他美丽的唇线微微颤抖,轻轻说了声“感激不尽”,然后接过自己的衣服。当泫月在屏风后换上自己的衣服时,忽然听见屏风外寨主忧伤的声音:“我是当真对你动了情的。”泫月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又低下头继续系好衣带,他不想看寨主此时的表情,即使是透过屏风望见他影影绰绰的身形,都使人感伤万分。
“你我相识不过几日,谈何真假情谊。”泫月语气淡淡的,顺带将脸上的妆容洗净,方才从屏风后走出,在寨主的护送下赶着夜色迫不及待地离开。进入山洞时,寨主突然擒住泫月的手郑重说道:“不管你信不信我的真心,我只告诉你,感情不是靠相识的时日来衡量的,倘若真遇到了心动的人,只一眼就够了。”
“这话我记下了,”泫月抽出手背到身后,“我也送你一句话,弃了这寨子去过平凡人的生活吧,莫再作恶了。”
“我若不要山寨,你肯跟我?”寨主眼前一亮。
“自然……”泫月转过脸朝他嫣然一笑,那笑容胜似四月柔光,霎时间连寨主手中的灯笼都黯然失色,“自然更不肯了。不过,你可以多一个正经的朋友。”
“是吗,那我也不算一无所获。”寨主回应着勉强微笑。
早些时辰,逃出去的人都各回各家做了鸟兽散。这些官员富商,有钱时天天在外眠花宿柳,怎么瞅着外头的粉头就是比家里的妻女好看,怎么吃着外头的酒就是比家里的典藏香醇。如今身无分文落难之时,心里头想的才是家。可不是么,人这一生不论贫富贵贱,到终了陪着自己的,还不是只有亲人和亲人准备的棺材吗?
钱老板也是熬了这些个苦日子才明白这个道理,于是陪着暝幽在洞口一起等泫月出来,指望借着他们的马车把自己顺带捎去京城。暝幽自然是乐意的,林文枋先去前面的客栈休息了,多了个贩卖古董的钱老板和自己一起等,时间也不至于那么难熬。
二人在马车旁从太阳西沉等到月华中天都不见动静,钱老板见暝幽越来越不安,便安抚他道:“再等等看,兴许是什么事情耽搁了,泫月公子吉人自有天相,老天爷不会让好人受苦的。”接着又岔开话题:“我娘子一定也在京城等我了吧,屈指算来,我已经一年多未归家了。”
郊外风大,马车上挂着的灯笼被吹得忽明忽暗,照着两个落寞的男人。暝幽心不在焉地听着,眼睛望着在风中摇曳的灯笼,仿佛望着自己渐渐失去希望的心。“哦,你一年前就被抓来了?”他顺口回应了一句。
“哪能啊,我是这几个月才被抓来的。只不过先前忙着做生意,天南海北地跑,根本顾不上回家,有了钱就在青楼住几晚。”钱老板咂嘴无奈地摇头:“我现在知道错了,真真错了,在山寨里我就一边做苦力一边想啊,倘若能活着出去,我定要放下生意好好陪陪妻儿。若能在元宵节之前赶回去,我就陪她们一起去看灯会。”
暝幽笃定地点点头,仿佛宣誓一般肯定:“一定赶得上元宵节,因为我承诺了要带泫月去看灯会,”说着他轻轻笑了起来,上扬的嘴角里满是怜惜,“泫月打小就没过过好日子,头一次见他这么期待一件事,我想满足他。”
正说着,两个人影从山洞中缓缓走出来,一个身形魁梧的手里提着灯笼,另一个姿态羸弱的就是泫月。只听钱老板惊呼一声:“不好了,寨主追来了!”吓得径直往马车后面躲,暝幽则死死盯住两人,用目光警告寨主不许动泫月。不过泫月的样子看上去好像很轻松,笑着与寨主说了几句话后才走到马车边。寨主临走时回头恋恋不舍地多看了他几眼,然后与灯笼的烛光一起消失在山洞潮湿的阴暗里。
一切都结束地那么唐突而又出乎意料。
暝幽担忧地打量着泫月脖颈间的布条,慌忙问道:“没事吧?怎么弄的?”泫月并不回答,遥遥头表示自己没事,接着上了马车,“我们是继续赶路还是先休息?”
“再往前三里地有个客栈,林文枋已经在那里等我们了,先去客栈休息。”暝幽招呼钱老板上车,然后自己扬起鞭赶着马车向客栈进发。
今晚是个不同寻常的夜晚,因为泫月竟然主动要求与暝幽同住一间房。倒是暝幽一时反应不过来,愣愣地望着他道:“你没吃错药吧?”
“你往哪里想哪!”泫月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解释道:“只不过死里逃生,明白了很多东西,拥有的就该好好把握。”他推开窗户托着腮吹风,这是他第一次觉得冬夜的风也能如此舒适宜人,仿佛微凉的大手轻轻安抚他千疮百孔的心壁。泫月说话时眼神特别清亮,似乎抓住了生命的光芒,他说:“经历了这几日,我觉得自己变强大了,不再是只会倚靠别人的无用之人,我也有能力帮助别人。”他的目光凝视着远方的天际,墨黑色的夜空莫名地泛起红光,远处半片天空翻腾起厚厚的烟雾。
“呵呵,有意思,”暝幽学着他的样子托腮与他四目相对,佯装苦恼:“我怎么没发现你变强大了?”泫月嘟嘴,爬上床摆起他惯有的懒散姿态盘踞着:“不信就罢,我睡了。”
次日,暝幽、泫月、林文枋和钱老板四人在客栈楼下的餐馆吃饭,听见对面一桌食客聊道:“听说了么,昨晚三里外的那个山寨被一把火烧个精光。你们晓得放火的是谁吗?”泫月眉头微皱,筷子停在碗边仔细听,“就是他们的寨主!听说他把所有的下人都打发走了,自己在院子的平台上垒砌柴禾,然后一把火——没了!”
“他是疯了罢?”另一个食客放下碗应道:“不过这样也好,这个山寨作恶多端,连官府也奈何不了,这会子一把火烧了倒也干净。”
听闻此言,泫月突然起身走向邻桌问道:“你们可听说那寨主现在如何?”
“天晓得!放完火后他就失踪了,有人说是被火烧死了,也有人说他被官府给捉拿归案……”
泫月沉下脸,倒抽一口气,痛苦地闭上眼睛,一旁的暝幽看在眼里,只觉得心里头酸溜溜地,搁下筷子一个人出了客栈透气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