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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相思别过上官太后,便是兀自走上了狭窄的石阶小路,神情沮丧的走向了茅房。
是的,茅房。
如果说,她身边的暗卫真的是谢止华派来监视着她的人的话,那么久只有在这里他们才不会跟进来监视了吧。
关山茅房的木门,无视了狭小空间里面怪异而令人作呕的气息,宁相思从已然被汗水浸透的手心里拿出了一张略微泛黄的纸条,这是皇太后在刚才的推搡中递给她的。
看着已然发黄的纸条上已经有些被水渍晕开的字迹,宁相思顿觉心头一阵悲凉和难以言喻的惶恐,想不到她们母女在这诺大的宫廷里竟是如此的孤立无援。这纸条的样子已经很陈旧了想来太后准备着它也早已不是一天两天,可却一直没有机会抑或理由能够给她。
有自己这样一个蠢笨无知被人蒙骗还什么都不知道责怪太后的女儿,宁相思真是难以表达替太后感到悲哀。
太后高居佛堂或者说是被人软禁已经很久了吧,可自己这个做女儿的却连一点蛛丝马迹都未曾发现过,只把所有的苦都留给太后一个人去抗,真不知道太后这么多年究竟都是怎么熬过来的呀。
小心谢舅,稍安勿躁,等待良机。
看着跃然纸上的八个娟秀字迹,宁相思鼻头猛地一酸,暗自在心中发誓必要彻底夺回安陈王权,决计不能再让自己的母亲再去过这样的日子了。用力吸了吸鼻子,宁相思揩去自己眼角的泪花,确保自己的神情没有半分流露出脆弱过样子以后,方才走出了茅房的大门。
可宁相思却不曾想,自己还未走出佛堂范围内的宫院,便是碰上了自己迄今为止在这样的时刻最不想见的人......谢止华。
“红豆”。谢止华自远处走来,一看见宁相思几乎顷刻间便在脸上绽开了一如既往的温柔笑容,叫人看了就不由自主的想要去亲近。
若是以往,宁相思在这样的情况下碰上了谢止华必是早已扑上去了。可是如今,看着他那温柔的几乎叫人陷进去的笑容,宁相思却是不由自主的想要去揣测他这样笑容的背后究竟有多少的阴谋陷阱与处心积虑。
“叔叔”。宁相思停下脚步应着,可却是再也找不回那溢满了温暖亲情的过去,她能感觉到的只有无边无际的寒凉和不可捉摸。
“是来看望太后的吗”?谢止华轻笑着柔声问道,一边笑还一边惯性的伸出手来往宁相思柔软的发丝上摸去,一气呵成的让人诧异,竟也不知这世上会有几个姑娘能抵挡得住他的这般温柔。
可宁相思却是在他将手靠过来的那一瞬间,便是下意识的将头一偏,她无法想象自己现在究竟要用怎样一副虚以为蛇的姿态来面对谢止华的亲近,他看在眼里应该会觉得很可笑吧?多好骗的小丫头,多么自以为是被他驯养出来的假帝王。
宁相思心里有太多的思绪,可面上却偏是连半分也不能透露出来,“叔叔也是吗”?
“恩,天冷了。我想,太后虽然高居佛堂却也还是需要不少东西过冬的,所以便想着过来问问看她需要些什么,真是没想到能在这里碰上陛下”。即使,自己的亲近被宁相思躲过去,谢止华却也还是毫不在意,半点尴尬也无就似早有预料一般,“陛下如今还当真是大了,嫁人了成亲了,怎么现在连被叔叔摸摸头发也是不乐意了吗”?
“不是不乐意,只是相思到底还是要长大的,总不可能去依靠叔叔一辈子不是?更何况,我想骁骑王他大约也是不愿意看到我身上留下别的男人的味道的,至少在这个一个月里如此”。宁相思只随意找了个借口,来见证她同谢止华终究要越走越远的开头。
“是啊,一个个的大了便是再也不需要叔叔了。雅儿是这样,红豆也是这样,叔叔真的是老了”。谢止华语带感叹,倒似真的是在感叹岁月催人老一般。
宁相思梗着脖子看他,倒似是想要噎住他一般,将心里最初那点对于谢止华的恼怒愤恨皆一股脑的倾泻出来,“叔叔,怎么会老呢?叔叔还有的时间和岁月足以操纵我这个傀儡女帝一生呢”?
不是因为宁相思心里头憋不住话,所以才会把那点心绪尽数到了出来。而是,因为太后今日的隐秘,正恰恰说明了自己身边的暗卫都是谢止华的眼线,那么苏远磐说的话谢止华只怕是早已门清。
太后叫自己稍安勿躁,不要打草惊蛇。自己若是真的平和以对装作什么事都没有的去面对谢止华,只怕那才会是真真正正的打草惊蛇。
倒不如,全问出来给谢止华一个劝好安抚好自己的机会。
“陛下,总算是问出来了?叔叔还以为,陛下这话只怕是还要在心里憋上些日子呢”!听她把梗气的话说了出口,谢止华反而像是如释重负一般的轻笑出了声,笑毕方才拉过她的手,温柔的说道,“陛下,真的相信叔叔能害你吗”?
“相不相信,又有什么用?叔叔说再多,不也是改变不了我是个傀儡女帝的事实吗”?宁相思别过眼去,不想看他。
既然,改变不了事实,那么他即使同自己说得再多也还是虚的。
“傻姑娘,现在朝堂里的局势还复杂得很,一时半会叔叔也是和你解释不清的”。见她说得认真,谢止华也不由得摸着她的脸蛋,目光凝重了起来似是承诺一般,郑重道,“但你一定要相信,叔叔总归是不会害你的。总有一天,叔叔必回让你回到你想要的位子上”。
“好,那我就相信叔叔这句话”。宁相思抬眼看他,眸中展露得满是信任,就像她年幼时无数次信任的看着谢止华那样。
宁相思想,大约无论如何时光荏再岁月飞逝,她大抵都还是会记住今天的。一如既往温柔的谢叔叔,以及尚未真正成为一名帝王的她,开展了一局关于信任的博弈。
宁相思回到霍家的时候已经是午后了,对着阳光她的指尖轻轻滑过了纸片,上官太后写下的那行字迹,指尖却不由得在小心谢舅四字之间徘徊流连。
小心谢舅?这是什么意思。
谢她可以理解为谢止华,那么舅呢?难道母后是在告诉她,舅舅也不是那么单纯的护着自己吗?否则,若只是舅家势力不够不足以对付谢家,母后也可以明说,可为什么会在她提到舅舅的时候情绪那样激动,且还特地把舅舅和谢止华并立来让自己小心呢?
宁相思不敢细想,只觉头疼得紧,越想越觉得自己的人生充满了骗局,这个世界好似让她如履薄冰无一人可以真心的去交付真心,好似身边出现的每一个待她好的人皆是在算计她一般。
真好骗啊,真是好骗,她怎么就连是真是假在对她好也分辨不出来呢?
望着手中的纸片,她只觉一阵无力突如其来的产生了一股难以言喻的自我厌弃感,不住的嘲讽着过去那个天真到自以为是的自己......头痛欲裂,几乎让她无法保持足够的清醒与努力去稳定住自己的心神为自己找出前方正确的方向和道路......
“陛下,现下霍家的长老们已是找着皇夫了,就在前厅,您要不要过去看看”?宁相思尚且还在失神,门外却忽然传来了桂公公的声音,只在一瞬还没等桂公公推开门,宁相思就以一阵连自己难以预料的速度将那纸片收进了袖中。
回神自己这突如其来的惊弓之鸟行径,宁相思不由得在心下苦笑,自己这个女帝当得还当真是憋屈就连日子也是过得如此如履薄冰,根本就分辨不出自己身边究竟有谁是可以信任不用防备的,只要是个人就有可能是旁人派来的细作。
“朕待会自会过去的,桂公公有空就差人明日请人把尚瑶郡主给请过来吧。几日不见,朕忽然觉得自己有些想她了”。宁相思状似无意的放下了手中的梨花木梳,十分随意道。
“嗻,奴才现下就去差人同郡主招呼去。陛下,还有其他的吩咐吗”?桂公公低眉顺眼,却是一贯的宫人做派,可在现下的宁相思看着偏就是觉着别扭。
宁相思知道这与桂公公无关,是她自己的问题是她自己在经历了这么一桩事后,看谁都只觉可疑就连从小在身边伺候着的桂公公都不能幸免。
她知道这般的多疑不好不是个贤明君主该有的行径,可如今却偏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随手将东西归置了下,宁相思骤然起身,“朝堂上呢?也都还好吗”?
“都好,都好,一切都好,有安华王和首辅在又岂能有不好的道理。陛下,便安心养着准备好好生下一个小殿下吧”。桂公公却是毫无所觉,一如往常一般笑得灿烂。
“呵”,宁相思跟着他也笑,可心下却是半点灿烂都无,“那朕也就放心了”。
有没有她这个女帝于安陈朝堂而言便是这般无关紧要吗?所有人都拿她当个孩子哄着吗?真真是可笑到了极点。
她宁相思以前也委实是太拿自己当颗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