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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晟一行人伪装出城,到了城门外,远远看见有一人,作胡人打扮,身穿翻领对襟窄袖胡服式素色长袍,脚蹬皮靴,腰系带子,骑着一匹枣红色骏马注视着城门处,端得是英姿飒爽。身后,是一队足有数百人的商队,其中数十辆满载的货车。
此人,正是的王嫱。
后面跟着同样男装打扮的连翘,不知是冻得还是吓得,连翘脸色惨白如她背后山雪。
渐渐走近,刘晟见着这般行事嚣张的王嫱,嘴角一抽,暗自扶额。
王嫱也认出刘晟的车队,颔首示意了一下,却并不拍马过去,转头吩咐人,开始行路。
两队渐渐合二为一,刘晟几人在这一大车队中,并没有给车队带来什么影响。
“王小姑子,你和我家郎君说好的秘密行事,你怎么能做得这么大张旗鼓?”代表刘晟的安南随从,赶到王嫱面前,指着身后长长的队伍,一脸牙痛道。
“兵法有云:备周则意怠,常见则不疑。阴在阳之内,不在阳之对。”王嫱听了那话,笑眯眯地反问道,“懂么?”
安南听了,牙咬得更厉害了,道:“不知与此事何干?”
“若你是节度使,你会更信任名不见经传的小商队,还是交往已久的大商队?若你是盗贼,是先围困人数极少的小商队,还是远远多于你的人而且作战丰富、身强力壮的大商队?若你是天水城的百姓,你会欢迎一队可怜兮兮、蓬头垢面的小商队,还是气势十足、油水丰富的大商队……”
安南听着王嫱这一段气势汹汹、咄咄逼人的言语,一时之间没了主意,张了张口,想说他们又不是去行商的,只是找个身份掩护。却只能无力问道:“这么多人,目标太大,若是被人发现郎君的身份,这一队人马,可不好安排下啊。”
王嫱瞧了眼那边安闲自在地看着书卷的刘晟,又回过头上下打量了他这个明显“皇帝不急太监急”的笨随从,心里吐槽着,刘晟准备拿下的天水城,就不知要暗中准备动用出多少兵马,这几百个人,若论行迹,怕还不够他们塞牙缝的。
却对安南嘲笑道:“你那想法,不过是欲盖弥彰,做贼心虚,大商队能躲过多少麻烦?要不然,这一路光不知底细而来的强匪,就准让你主子吃不住。”又想道一句,就是到时候真要暴露了身份,你们就赶紧走,少了你们几个,他们这一队就真的是纯商人了。想了想,还是忍住没说。
她这一趟生意,还是因为刘晟,要不是依仗他带来的兵马,那这一趟的风险就真的太大了,亏不亏不要紧,能全眉全须的回来还是个问题。虽然现在才有几人,不过王嫱相信,刘晟暗处一定还藏着不少。这个“君子”正立于危墙之下,再不做足防备,怎么活在这群雄并起的乱世?不可能只依靠着上天给他的逆天运气啊。
王嫱其实心里也明白,安南他们是对自己这种看似对他们的赠与,实则雁过拔毛、绝不吃亏的行为,表示深深的不满。若真是轻车简行,多少能快些。这冬天本不易行军,万一下起了雪,就功亏一篑了。但对于王嫱来说,有触手可及的大钱而不赚,非商人之道啊。
安南又看了看车队,问向王嫱:“这商队里装得都是些丝绸之物?”
“大多是这个,”王嫱大方承认道,“丝绸是西域行商最常见的物品,轻便易携带、利润又高,为什么不带这个?”
反正也闲着无聊,王嫱就对着这个明显自作主张来刺探消息的刘晟的随从特别的耐心,认真地解答他的每一个问题。
她敢明目张胆地带出来,就是因为,这是一个真正的西域行商队伍。里面甚至可以找到蓝眼金发的西洋人,这个商队的主人和三哥熟识,她曾跟三哥与他见过几次,是一深目高鼻、多须髯的粟特人,信用挺好,为人也仗义。除此之外,这个商队还有波斯人、突厥人、大食人等等。今年天气偏暖,再加上去天水城的这一路,属于内陆较为干旱的地区,即使是雪,也下不了多大,这商队里都是做惯了的,熟门熟路,不比他们几个单独上路的慢上多少。
因着西域商队要靠着骆驼跨越漫长的沙漠地带,极端温度的寒冷的冬季和酷热的夏季都是不适宜行商的,所以对于行商之人来说,也都是一年春节前后,或者是六月前后,开始进行横跨亚欧的丝绸之路。
随着中原地区的越来越动荡的局面,即使西方有大量的需求,然没有强力的保护,商人都不敢轻易出行,致使丝绸等物品价格更是居高不下,一路攀升。又因为一直以来重农抑商的王朝传统,西域人几乎垄断丝绸之路,却又无法得到同汉人一般价格比较低且质量上好的丝绸物,所以这一次,王嫱仗着刘晟的“势”,和这个西域商队主人一拍即合,由她出一个护送的队伍,并提供自家丝绸庄生产的丝绸,走下可能是这个商队的最后一趟从长安前往中东或是西洋的丝绸之路。
而只要走到天水城附近,离着北庭大都护的辖区也就不远了,王嫱的任务也算完成。今朝的北庭大都护由胡人任职,对于行商之人多与方便,故可以少些担忧。
“听说你被王尚书禁足在家中,如何出来的?”商队停下休息时,刘晟边烤炙着羊肉,漫不经心地看向王嫱,问道。
王嫱一愣,暗赞了声,刘晟的消息倒是真快,她的这点儿小事都知道。盯着他烤炙的羊肉,眯眼笑道:“山人自有妙计。”
“你不说我也知道,”刘晟悠悠地说,“大概是让你那庶姐顶替,你扮成她的样子出来的吧。”
“大将军不管军队,怎么倒是对各家的家事熟悉的很呢。”王嫱心中一惊,强自镇定,面露嘲讽之意,对他说道。自家的龌龊被人点出来,怎么都不会舒服。
“没有你厉害。”刘晟从怀中拿出那封她托葛诸给他的信,故意在她面前抖了抖,里面是揭露孙家的大大小小的事情,面露困惑的样子,“我倒是好奇得紧儿,你一个深闺未婚女子,如何能得了这些消息的?”
“这些你无需知道,”王嫱脸色不好看,“孙家在江南也是一霸,你不也想除去么?”
刘晟没回王嫱,含笑看着跪在不远处整理物品的连翘,道:“看你婢女脸色这么白,被你这小姑总是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还没缓过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