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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门开着,小铃铛犹豫了一番,抿起小嘴儿走了进去。
看到盟主恍若无神的模样,女孩立刻有些担心了起来,站在一旁不敢乱动。
“放下吧。”
徐言其实早已从沉思中清醒,出言说道,随后倒了杯灵茶品了一口,赞道:“好茶。”
“盟主这次是不是不走了?”
小铃铛将嘴唇抿得有些发白,却生生地问了一句,眼神带着期望。
“停留几日而已。”徐言笑了笑。
“希望盟主能经常回来,这里是斩妖盟的家,也是小铃铛的家。”
女孩挺了挺胸膛,道:“斩妖盟一定会越来越强大,只要我们齐心协力,一定会让那些吃人的妖兽闻风丧胆!”
看着女孩捏得发白的骨节,徐言微微诧异,而后郑重地点点头。
“人乃万物之灵,不该屈居妖族之下,天北,早晚会有人族的一席之地。”
“连盟主都这么说,那就一定是真的了!”小铃铛欢呼了一声,发现自己的举止有些不得体,急忙从新站好。
“爹娘都被妖兽吃掉了,还有弟弟,我恨妖族,所以我会变得更加强大。”
女孩没有万福,而是如同男子一般拱手抱拳,或许是与苏霁芸学的,显得多了几分英武,走到门口回头对着房中的青年甜甜一笑,快步离去。
望着远去的女孩,徐言始终带着浅浅的笑容,只是那笑容中隐着一份苦涩。
他在天北见过了太多凄凉的人族,除了愤怒之外,其实并无太多的感触,就仿佛那颗心犹如铁石,生不出太多的情感波动。
直到刚才听着女孩说出的那一番有些幼稚,却蕴含着信念之力的言语,徐言才豁然惊觉,自从自己离开了老道士,远离了妻子,他的心,好像一天比一天冷漠,而且那冷漠中还夹杂着一股说不清的无情。
为何会如此?
惊觉中,徐言再度陷入了沉思。
这一次,他将自己换成了师兄楚白,如果是楚白遇到了这些不平之事,必定会拔刀相助,行侠四海的镇山王,也的确在天北掀起了一番屠妖之举。
师兄,终究还是回了天南……
想要将心头那份古怪的心思甩开,徐言打算以师兄返回了天南来说服自己,却又想起了楚白不得不回天南的缘由。
三年一次生机断绝的楚灵儿。
盘坐在大屋中的身影,眉峰越蹙越蹙深。
一场关乎善恶的悟道,毫无预兆的来临!
冥冥之中,徐言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境界,口不能言,目不能视,耳不能听,彷如被自囚于心,只能在心头那些杂乱无序的意念中寻找出路。
拨不开云雾,找不到真相,尽管最后可以自行清醒,却会错失一次修为大进的良机。
悟道之境,求不来,修不成,犹如天赐良机,错过了,只会终身遗憾。
对于明道之后的好处,徐言其实半点都没想,他只是一时分辨不出自己的心,究竟是善,还是恶。
困扰在心头的谜团,犹如枷锁,无法挣脱,一连三天,徐言纹丝未动,最后他一怒之下,开始回忆起自己的过往。
杀长乐城主,斩千足城主,是因为愤怒。
战五地妖灵,困化形金睛,是为了法宝。
摩罗洞秘境之行,正邪通杀,是仗着身份特殊。
崖底救下庞飞燕,是为了还一份人情。
斩许家满门,是由于对方逼迫。
蝗灾屠城,扔出石头引走大妖,是看到了红月想到了三姐。
玉林山坑杀万人,当先冲向蛮族铁骑,是明知必死,为了拉着那些邪派弟子与自己陪葬。
元山寨毒杀千人,是看到了人间惨剧。
炸毁乘云观,是因为太清教逼死了老道士……
昏暗的大屋里,一滴冷汗从鬓角滑下。
徐言一直回忆到儿时,他才终于确认,自己,好像从未存在过真正的善心!
眼前变得模糊了起来,杂乱的思绪变成无数丝线缠绕成一个个死结,封住了所有通往明悟的方向。
悟道之境的确难得,但也有着一份危机存在,悟不出没关系,对于修行者毫无影响,最不济修为一层不变,可是一旦深陷其中无法自拔,有可能重创自身的神魂,甚至神魂俱灭!
悟道最是消耗心神,一旦将神魂之力耗空仍旧钻在死结中无法脱身,等待徐言的只能是魂飞魄散。
这是明悟之际所带来的危机,无法避免,与自身所悟之道有关。
“师父,没路了呀!”
长久的回忆,停留在五岁那年,年幼的小道士跟在老道士身后入山采药,走到周围都是半人多高的荒草之际,小道士挠着头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其实他是肚子饿了,想回道观开饭。
“有路,不止一条。”
老道士带着和蔼的笑容,一指面前的杂草,道:“你好好看看,看得清楚仔细。”
小道士从小聪慧过人,看了半天,摇头道:“根本没有路,是师父眼花了。”
一声长笑,老迈的道人大步行去,荒草被踩倒,出现了一条用脚踩出来的小路,年幼的小道士只好跟了上去。
走过草丛,老道士停了下来,背对着小道士问道:“看到路了么?”
“看到了,师父踩出来的路,等我再大些也能踩出这样的路来。”
“不回头,你永远看不到自己走出的路有多长,回头看,又会被走出的路所吸引想要沿路返回。”
老道士弯下腰,拍了拍小道士的脑袋,笑吟吟地说道:“知道路在脚下就行了,无需回头,往前走,你的路自然会跟随在你身后,不差半步……”
无需回头,路在脚下……
心绪的杂乱,在想起老道士的教诲之际变得平静了下来。
安静的大屋中,磐石般的身影仍旧纹丝不动,只是嘴角微微扬起了洒然的笑意。
双眼所见,永远是别人踩出来的路,自己的路,只在自己身后,走多远,路就有多远,走到天穹的尽头,那条路就会跟到天边海角。
善恶又如何呢……
无愧于心,就不必分什么善恶!
心绪中仿佛响起了一声咆哮,那一个个死结应声断裂,化作了飞灰,冥冥之中,一条长路出现,路的尽头,通往着心扉之外。
明悟之际,徐言感受到了一股奇异的感觉,仿佛自己成为了心神中真正的主宰,可以呼风唤雨,可以移山倒海。
可惜,心神中没有风雨可唤,更没有山海可移。
缓步行去,徐言借着这股明悟之力,再度追溯着记忆的长河,他想要知道自己究竟来自何处,自己的生身父母又是何人。
眼前流转过四岁那年,在道观门口与小伙伴们玩闹的景象。
两岁那年蹲在道观菜园里开心的追逐着蚂蚁。
一岁的时候跌跌撞撞的蹒跚学步。
直到生命的最初,一股刺骨的冰寒突然炸起在徐言的心神之内!
绝非母亲温暖的怀抱,而是能冻裂金铁的冰河之水。
即将冲破心绪的囚牢之际,徐言再一次陷入了恐怖的绝险,他以心神所化的身影踉跄着摇摇欲坠,仿佛成为一个婴孩在随波逐流,漂浮在无边的冰海之上,浑身都被一股可怕的寒冷所包裹。
埋葬在心底深处的记忆,勾动起一幕骇人的回忆,除非心如磐石,否则没人会抵挡得了这份深藏于心扉尽头的恐惧。
那是人之初,所携带而来的恐惧,与黑暗、孤独、彷徨、无助有关,存在于每一个生命的记忆深处,然而徐言的这份恐惧,却比旁人恐怖了千万倍,只要回忆起来,就能让他永远沉沦到这条恐怖的回忆之河!
直至被回忆中的恐惧磨灭掉所有的心神之力……
哗!
有水声在耳边传来,心神巨震之际,徐言感受到了冰冷的褪去。
一只大手,将婴孩从河底捞了起来,于是,他看到了一张年迈而和蔼的老者面孔。
咿呀!咿呀!
年幼的婴孩不哭不笑,只会牙牙学语,不知在说着什么。
抱着婴孩的老道士却在温和的笑着,听着,好像听得懂那婴孩的咿呀之声,许久之后才和蔼的笑道:“有一天,铁树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