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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谜城诡画(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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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越是在一种诡异的状态下醒过来的,他头疼欲裂,仿佛刚进行了一场缺氧长跑,难受极了。他全部的力气都用来抵抗这令人发狂的疼痛,接下来的好一会儿里他都没能回忆起前面发生过的事,只记得一大块红色在自己眼前转来转去。

    剧烈的疼痛让他没法思考,等疼痛稍减,意识才稍稍聚拢。

    他直起身,发现自己回到了二楼的房间里,跪倒在一面墙前,而他正前方挂着那幅他从废宅带过来的黄昏海岛油画。

    我怎么会在这里?

    他茫然地想,他最后的印象还停留在那个背影上。他扶着墙壁站起来,小腿上的针扎感告诉他他已经在这里跪趴了相当长的时间。

    窗外天色已黑,清冷的月光照进来,让路越时间感错乱的更加厉害。他抬眼看向油画,油画的画面似乎发生了一些变化,原本橙黄色的主色调此时已经变成了暗红,血海波涛翻滚,天空好似凝结的血块,利爪状的海岛仿佛裸/露出的黑色岩钉,横插其上,整个画面呈现出十分不详的氛围。

    路越顿时打了个激灵,整个人清醒过来。

    是光线的影响吗?白天看这幅画还是挺安逸祥和的,怎么到了晚上就变得这么吓人?而且不知是错觉还是画面给他的心理暗示,他总觉得鼻尖萦绕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血腥味,仔细嗅嗅,隐约还能闻到腥咸的海水味。

    他立即检查全身,然而他身上并没有任何破开的伤口,他又把目光重新投回油画,不是他的问题,难道是油画的问题?

    他凑近油画用力嗅了嗅鼻子,没有任何味道,但当他一远离那幅画,那股说不清的味道就又立马回来了。

    这是什么原理?

    他疑惑极了,恰在这个时候,从房间的后方传来了一些奇怪的声响。起先他以为是房间的窗户没关,风吹倒了什么东西,然而他的余光却忽然瞥见窗边站着一个人影。

    路越吓了一跳,几乎要叫起来,幸好他及时看清了对方的样子,才来得及把这一声闷回喉咙里。

    是修源。

    他穿着一身黑,几乎要融进夜色里,但他的脸又拉足了存在感,让人无法忽略。

    路越松了一口气,对修源道:“我去,你怎么都不出声,吓死我了!”

    修源的目光一直放在油画上,听到路越说话才分了一部分注意力看他,“这幅画为什么会在这里?”

    路越一愣,心说这幅画不是我们一起拿回来的吗?怎么现在突然问这个?

    但修源那句话更像是自言自语,没指望路越的回答,他走到油画边上,隔着很近的距离仔细打量油画。

    路越看着他,心里面突然冒出点小别扭,明明还是那张脸,但修源给他的感觉却有些不一样了,他没法具体形容那种感觉,只能说修源似乎变得更……更有攻击性。

    同样的绿眼睛,要说先前修源的是静水流深的幽潭,那现在的则是风暴之下的湖泊。

    气质不一样。路越下了结论。

    但气质本身就是一种玄之又玄的同时又很含糊暧昧的东西,就算路越觉得修源身上的气质再怎么不对,他也不会认为修源是别的什么人,他顶多会想修源是不是闲来无事,在玩精分?

    路越看修源盯着画看了那么久,忍不住问道:“有什么问题?”

    “这幅画不是这么看的。”

    修源从腰后抽出一把短刀,划开自己的手指,血一下子涌了出来,他像是没感受到疼痛似的,直接把沾血的手指贴在油画上,然后沿着黑龙一路描下来。

    油画纸不知是什么材质做的,血液很容易渗透下去,然后神奇的事情发生了,被修源用血摸过的地方,颜料的颜色发生了变化,画面完全变成了另一副样子。

    路越吸了口冷气,新画面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给他带来了不小的冲击。

    首先,是整幅画的颜色,已经从暗红转成了骇人的鲜红,红的刺眼,让人很容易联系疼痛与死亡。然后是那条黑龙,全身的皮肉已经没了,只剩下骨头架子,成了一条名副其实的骨龙,然而仔细看就会发现整条龙是由许许多多的人类骸骨组成,而这些骸骨单拎出来,又各有各的神态姿势,构图巧妙至极。

    黑龙之下是没了覆植的海岛,岛上山体嶙峋裸/露,乱石横生,直犯凶杀。再远处,落日好似被横劈两半,流出滚烫的鲜血,将整片海域染红、煮沸,整个一地狱红汤锅底,光是看着就让人眼皮直跳。

    修源开口解释,这幅画原名叫诸神的黄昏,最早出现在维达时期的皇宫,作画者已不可考,但因其开辟性的工艺,曾成为当时最为著名的三大藏品之一,后因战乱流落坊间,几经转手,特殊观赏方法不幸失传,被收藏者当做普通油画交易,中间匿迹两百余年,大约在六十年前再度现世,这一次,油画名声大噪,只因油画的历任拥有者全都厄运缠身,死于非命,至今无一幸免。

    于是这幅画有了一个新名字——诡画。很明显,起名字的人取了谐音,他们忌讳直接直呼它的名字,害怕那样会招致更多的厄运。

    事实上,这幅画的诡异之处远不止此,有传言说,一旦获得了这幅画,那就再也无法将它遗弃或者毁坏,就算把它丢进火山口,隔天一早它还是会好好地出现在原来的地方,直到把人害死。更夸张一点,有人说这幅画是一个有思想的生命体,它的画面有千万种,它只会给你看它想让你看到的,而它真正的秘密无人能够窥探。

    画中的小岛是龙岛,顾名思义,是龙族栖息的海岛。和路越认知的不同,在这个世界里,龙是真实存在的,只是甚少出现在人们的视野里。比起热闹的城镇,它们更乐于在人迹罕至的深山中筑起心爱的藏宝巢穴。但有团体的地方就总会有那么一两个不合群的叛逆者,龙族也不例外,它们之中也有渴望接近人类的龙存在。

    龙族的寿命极长,在漫长的生命里,它们对某件事物的渴望通常会转化为两种方式,一是永久的占有,二则是把守在一旁,长期守护,显然,寿命短暂的人类无法属于前一种。然而成为守护者的龙族不知道的是,人类敬畏它们的同时也在窥伺它们的力量。

    没有选择生命果实的人类被赋予了智慧,利用智慧,人类总能反客为主,而龙族生来傲慢,它们可以忍受人类无心的伤害,却不能容忍人类狂妄的冒犯,双方的矛盾点燃了一场惨烈的屠龙战争,最终,心灰意冷的龙族退回了传说中的龙岛,将整个种族封闭起来,与世隔绝。

    这幅画刻画是不仅是诸神的黄昏,也是龙族的黄昏。

    路越没想到一幅画背后还有这么多的弯弯绕绕,心说这玩意也太适合挂出去做阅读理解了,比如说红色的画面有什么含义,表达了作者怎样的感情?绝对能出一本比《解读蒙x丽莎》还厚的书。

    修源抹上去的血迹渐渐干了,画面变回了暗红色,这时路越听到修源低声道:“差点忘了办正事。”说着,就要走。

    路越当然要追上去:“你去哪?”

    跟了两步,修源突然转过头来冷冷道:“你该庆幸你长了张不惹人厌的脸,不然我该杀你灭口的,在我反悔之前,你最好离我远点。”

    路越看着他的眼睛,知道他绝对不是在开玩笑,顿时就愣住了,不明白修源这是在闹哪一出,精分变脸也忒快了点,说好的革命友谊呢?说好的软白甜呢?这霸气侧漏的酷哥是谁?!

    修源的动作很快,在路越愣神的功夫,他一闪而出,几下之后就消失在走廊里。

    明知道追上的希望渺茫,但路越咬咬牙还是追了出去,还好这房子的格局他熟,一路追到了一楼的楼梯口,然后路越彻底失去了修源的踪迹,不得不停下来。

    他喘着气,盘算往左还是往右,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有什么东西落在他身后的楼梯上,咔哒咔哒,一路滚了下来,撞在自己的脚后跟上,他低头一看,竟然是一枚琉璃苹果,猩红色的光随着滚动一闪一闪。

    他一惊,各种熟悉的画面在脑海里猛然炸开,他缓缓转身,果然看到一个小孩子站在楼梯上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

    这种情况也不是第一次见,所以路越还算镇定,他只是有些郁闷,面前新出现的这个不是莫里,这破房子里到底有几个小鬼?不会要凑一桌小矮人吧?那他希望召唤出来的是白雪公主而不是爷爷,基情黄昏恋他暂时还吃不消。

    “路越,好久不见,我们有……”小孩掰了掰手指头,“有十四年没见了。”

    这个小孩认识他?而且听小孩的意思,他应该也认识他?

    路越惊讶极了,十四年前他才几岁,十一还是十二?在这个年龄段,他应该还在上小学,小五或者小六,四年级也有可能,在这时候认识的?难道是他的小学同学?

    小学的记忆对路越来说已经相当遥远了,回忆起来相当费力,尤其是他的五年级,那一年发生的事太多,简直可以用兵荒马乱来形容。

    是谁?路越努力回忆。

    记忆中的脸渐渐和眼前的脸重合,想起来的那一刻,路越瞬间瞪大了眼睛,不可能!怎么可能!

    五年级,混乱的五年级,班级同学突然的集体转校,任课老师的调班、离职,还有父母讳莫如深的古怪态度,让他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甚至都拒绝回忆这段过去,而最让他产生抗拒的原因,是因为和他玩的最要好的朋友在放学回家的路上出车祸死了。这件事对他的打击很大,以至于他一度害怕与他人交往。

    现在他死去多年的好朋友突然站在他面前,跟他说好久不见,路越此刻的心情实在是难以言喻:“你不是出车祸死……过世了吗?”

    “不是车祸。”小孩撩起袖口,给他看手臂上淤青的针孔,“有人给我注射了一针□□。”

    过量的氯/化/钾会造成心脏骤停,常被用来自杀或者谋杀,如果对方说的是真的,那他遭遇的就不是事故,而是他杀!

    路越瞬间感到周围冷的可怕,眼前的一切都变得虚幻起来,“可是老师说你死于车祸,我也去了你家,你爸妈也说你……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小孩摇摇头:“这个问题解释起来太过复杂,我没有时间了,我只是想在最后来提醒你,不要相信你身边的任何人,包括你的父母,你的朋友,他们是……织……来……察……”

    路越听到一半,忽然间,熟悉的疼痛感和晕眩感再度袭来,他的头又一次猛烈地疼起来,四周的景色都在打转,对方的声音仿佛隔了一层海水,像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他根本无法辨别后半段话是什么意思。

    恍惚中,他踢到脚边的苹果,霎时所有的一切都随着苹果一起转成猩红的光点。

    有个陌生的声音在他耳边大叫:快醒醒,路越!这不是游戏!这不是游戏!

    红色的光点越转越大,越转越快,极速的尽头是冰冷的黑暗,他在黑暗中失去了意识。

    等再睁开眼睛,他发现自己重新回到了二楼的房间,而他面前挂着那幅血淋淋的油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