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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野沉静,夜风温柔。多数人家已熄灯入眠,此刻,唯有驿道旁一家村店比邻的铁匠铺还亮着灯火。响了一晚的敲打之声此刻总算消停了,铁匠师徒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把几名崆峒弟子手脚上的镣铐给一一拆卸。
村店外的几棵老槐树下,众人一个个坐下来,脊背依在粗壮的树干上歇息。楚青萍已帮黄、季二人的伤口抹上刀创药,包扎停当。
酒壶放在地上,何时逢与江若平、周良等人围坐一圈正细酌慢饮品着小酒。最后一只鸡腿已被童阳抓在了手里正自嚼得有滋有味。
而此刻,秦风却是独自一人依在远处一棵树下,悠然得吹起了那管短笛,笛声轻远萧瑟,隐入夜的寂寥中。
看得出一干人兴致都有些低落,初次下山便碰了个枣木钉。难免会使平常志高气昂的一干年轻人无法释怀。些许挫败原本不足挂齿,只是各人自觉面上有些难堪。伤了自身事小,扫了师门威名可不是小事。
“大师兄,趁着夜深,我看干脆再****娘的!哥儿几个受了一顿活罪,难道就这么算了?”
沉默中,周良忽地仰头一饮,狠狠将酒壶往下一跺,一副咽不下气的样子。
童阳也似受到感染,见周良说干,便也火气冲冲吼道:“对,再干!将那贼窝端了再上路也未迟!”
何时逢此刻的心情无疑是最无奈的,他又何尝不想去大干一番,消除师兄弟们心头之怨气。可自己责任在身,又怎能因一时之气而至众同门生死于不顾!倘若算了吧,师弟们虽不明说,心中必然觉得他这大师兄当得窝囊,私下里说三道四。
这偏僻之地,没有客栈,只得风餐露宿。一干人唠叨着便渐渐睡着了,及至醒转已见东方发白。
众人胡乱吃些干粮,便匆匆上路。昨日茶舍后院顺手牵来的三匹马,分由受伤的黄、季二人及楚青萍骑着前方慢行。其余人皆步练,不紧不慢尾随三骑。
且说众人一路上风餐渴饮,夜住晓行。经原州、庆州、鄜州,几程羁旅,辗转来到延州。
但见延水东流、古塔依旧,茶舍酒肆兴荣,歌台舞榭风流。风景还似当年,人事却已今昔两般。
如今,宋夏边事暂缓,北线宋辽边事日渐吃紧。是以鄜延一路乡民暂得偏安一隅,初现百废稍兴景况。
岁月如歌,阔别十余载,今又重归儿时故里,秦风显得内心五味杂陈。游子还是游子,故乡已成他乡,世事变迁,发人感慨。
由于日程紧迫,众人略一停留,只待秦风为已故亲生父母扫墓归来,便又匆匆上路。
一干人饥餐渴饮,仆仆风尘。经甘谷驿、文安驿、石咀驿、绕过九里山沿无定河北上,于这日午牌到达绥州。
“喔!羊杂碎!羊杂碎!正宗的绥州羊杂碎!”
“洋芋擦擦,和杂面,麻汤饭……!”
“来来来,香辣驴板肠!”
“凉粉!又香又甜!来坐!”
“噢,油旋,刀刀碗托喔!吃不够的刀刀碗托!”
众人但觉一路身心困顿,饥渴交加。又见街市繁荣、茶舍饭摊熙攘,便想暂缓行程,歇息吃喝一顿。
街坊的空气中充斥着炸油旋的香味,一缕缕钻入众人鼻孔。童阳已寻着那飘来的香味走上前去。
“刀刀碗托噢!吆,客官来坐!来来来,这达请坐!”卖碗托的夫妇见一干人陆续走来,热情的招呼着入座。
“诸位客官想吃点甚?俺们这达有刀刀碗托、炸油旋、荞麦凉粉、小米绿豆稀饭……”
众人光听这古怪名称,已是胃部兀自收缩,料想必然不错。童阳看着一样样饭食,道:“什么好吃?”
那卖饭妇人听了,随即看着他,笑道:“唉,都好吃着了!口味绝对末麻达,吃了自然晓得!”
“好嘞,上吧,样样都往来端!”何时逢见众人都似饿了,便爽快应声。
饭一上来,众人便狼吞虎咽埋头吃了起来。黄莲、楚青萍二人终是女流之辈,唯恐吃相难看,兀自放慢吃速,尽量克制着自己。其余男士们可就顾不了这么多了。
“哎,老嫂子!可还有碗托?再来几碗!”何时逢见众人虽吃得有些很不像话,但似乎仍然意犹未尽,只得再叫几碗。
“唉,嗨嗨,末有介啉!连稀饭都末啉!客官们若还未吃饱,这边上还有几家羊杂碎、洋芋擦擦之类的,也都好吃着了!要不俺过去给大伙叫几碗?”
“好吧,再来三碗!”何时逢应道。
“哎,有我!”
“我也要……!”
周良、江若平似见老大以为自己肚子饱了,只给童阳、秦风、徐行健要了三碗,赶忙给自个儿也加了一碗。
“那就来五碗吧,羊杂碎、洋芋擦擦两样都来!”何时逢又朝那妇人喊道。
一顿饭下来,光是童阳就吃了三碗碗托、五个油旋、两碗稀饭,这不又要了一碗洋芋擦擦!秦风却是吃了四碗碗托一个油旋、两碗稀饭,也加了一碗洋芋擦擦,饭量也是不像话。就连黄莲、楚青萍二位女流也都各吃了两碗碗托、两个油旋、两碗稀饭,如今肚子还不大饱,食量也真是够呛。
众人一顿狼吃虎喝,直把这摊贩吃得盆净锅空,盆盆罐罐都洗涮了。卖饭夫妇轻松的就将一天活计完成,心上自是开心不已。暗自惊讶之余,也纳闷:不知哪来这么一干人,饭量惩地可怕。却是不知众人皆因初次见食他乡特色,加上这些小吃本也不错,又兼旅途疲饿,饭量自然比平常大了一些。
楚青萍见几人将洋芋擦擦吃的津津有味,不禁好奇的看着秦风,道:“好吃吗?”
“喔,好吃,真好吃!不信你尝尝!”秦风夹起一筷子送到师妹嘴边。
“讨厌……!”楚青萍见众人在旁,害羞的把头偏向一边,使得秦风差点将一筷子饭送到她耳朵里。
秦风道:“不嫌弃的话,自个儿动手尝尝,真的不错!”
楚青萍拿起筷子在秦风碗里夹起尝了一口,似觉果然味道不错,随即便道:“嘿嘿,我还要吃!”说着索性将秦风的碗拨到自己跟前,埋头垂发认真吃了起来。
秦风愣愣的看着她专注的吃相,但觉心里忽地一热,一丝说不出的甜蜜拂入心门。
二人相濡以沫的神态,无意间却让在座的另外两人感到心里酸酸的。季少胤见自己一直以来心中暗自喜欢的小师妹却跟秦师弟有意无意的经常保持着暧昧,心中很不是滋味。
而一边的黄莲见师妹与秦风情投意合的举动,更是满腹怨气,妒羡之情不觉而来。须知平日里,她虽将秦风当作师弟对待,那只不过是自己在刻意隐忍。也不知何时,她便在心底早已暗暗倾心于他了。无奈师妹是师父的千金,一向傲娇惯了的,自己不得不让着她点儿。况且自己又长秦风几岁,这似乎也是她羞于向师弟轻易示爱的原因之一。多少怨气只能暗藏心里,日夜饱受情丝缠绕之苦痛。
此刻,陡见师妹夺过秦风的洋芋擦擦兀自吃的有滋有味,她便更加要与一分甜头的冲动。心虽如此,面上却依然神色不改。当即故作撒娇的笑着道:“嘿嘿,我也要吃!”
说着便不管师妹是否愿意,身子已凑了上去。楚青萍也不扣薄,顺手往出一让,二人便埋头吃了起来,顷刻吃的一干二净。
饭毕,一干人起身继续前行,懒懒散散徜徉在街上。路过一处楼下的时候,江若平忽觉不知什么东西轻飘飘落在头上。顺手朝头顶上一摸,却是几片瓜子皮。
抬头一看,却见“醉花楼”三个字格外显眼。阁楼上,一位身著青色短袖衫的美貌女子,正自斜垂云鬓凭栏下瞰,悠闲的嗑着瓜子。一只青葱玉手聊将蒲扇轻抚,见众人楼下张望,便故作羞赧将蒲扇半遮粉面。
这时,忽见珠帘晃动,又出来一位娇艳欲滴的紫衣女子瞰着楼下众人,道:“吆,想来就来嘛!这大好年华,何不博个逍遥快活!”
那语气、那媚态,直把一伙从不出门的老山土看得垂涎欲滴,心潮澎湃。个个暗咽唾沫,迟迟不忍将目光移开。都是年轻气盛之人,能安分才怪。
秦风只扫得一眼,便见楚青萍在一侧早已给她暗暗用上了功,那眼神简直能杀人。是以赶忙回神不敢再看,脸上兀自红了一片,心下突突乱跳。不禁暗道:“惭愧!”
而一边的童阳、周良等人可就不用顾忌这么多了,个个神色****夸张,看得十分放肆。
楼上那姑娘,似见有生意有门戏。便进一步煽动楼下众人道:“俺们这醉花楼在这百里方圆,名头可响亮着呢!诸位公子不防上得楼来一品芳鲜,奴家自会令尔百日意犹、十载回味!”
那娇声嗲气,直把童阳等人听得飘飘欲仙。就连向来一本正经的大师兄何时逢也不能免俗。这时,那蒲扇姑娘忽地玉腕轻转,抚动春风。旁边那紫衣女子见众人渐渐心动,便趁热打铁,妩媚一笑,柔声道:“眼前这位便是俺们醉花楼的红人,唤作蔷薇姐姐!里边还有铃兰、紫藤、芙蓉、芍药、桂花……各种能让各位醉生梦死的甜心姐姐!来吧,来吧!自古男儿本色,有何拘泥的!”
黄莲陡见众同门竟是如此没出息,便淡淡一笑,嘲讽众男儿道:“哎,我说各位爷儿们,看你们这点出息!看看就行了,走吧!想女人,将来有得是时候,何在这一朝一夕!”
楚青萍直把秦风看了个紧,及见黄莲调侃众人,便也随即附和道:“师姐说的好!看看你们一个个!那神色、那出息!都被勾了魂似的!啊,哪还像我堂堂崆峒弟子!”
众男儿被两位女流一番数落,兀自脸上青一阵红一阵,自觉羞愧不堪。当即转身大踏步朝前离去,直走得远远的。何时逢走出老远,仍然意犹未尽的回头朝后瞥了一眼。却见童阳仍在原地,正被几个大汉揪着。越看越不对劲,当即吆喝众人折身返回一看究竟。
众人到得跟前,却见七八个汉子将童阳困在中间。为首一个满脸络腮短须,敛着短衫的彪形大汉一手揪着童阳衣襟,正自不依不饶的辱骂道:“娘那个烂板子,那是尔等想看就看的吗!那是白看的吗!嗯?格老子!玩也得玩,不玩也得玩!定要不玩,须将银子留下,洒家便放行!否则休想离开寸步!”
何时逢、秦风等人一瞧之下,便知又被赖上了。何时逢当即分开众汉子,拉回童阳,看着那络腮胡子大汉,道:“不知阁下何故拽着路人不放,莫非有何得罪之处?”
那大汉轻哼一声,道:“你们看过了两位粉头,怎地连不给银子便想走!”
秦风道:“看一下也要钱吗?哪有这道理!”
那大汉见他不以为然,便当即喝骂道:“哼,老子的地盘向来便有这道理,不服气吗?嗯?你个小杂碎!想在爷爷面前赖账,恐怕你是不想活了!”
一向自命清高、自觉重礼崇义的秦风,陡被那汉子一番污言秽语的辱骂彻底激怒,自尊严重受挫。当即再无二话,暗注真力趁其近距难防,挥手一掌便将那庞大身子拍得连连倒退几步随即摔倒,哇得一声大口鲜血便喷了出来。
其余汉子见头儿被打伤,俱都咬牙切齿一拥而上。崆峒众弟子见秦风已然动手,便再不思索,当即也一拥而上。
赤日炎炎,双方就街上大打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