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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一桶水可以赚多少钱?这一天得送多少?”厉南川颇为好奇地问道。
陆云端抬头,方才的一丝颓废转瞬不见,又是原来的一派随意平和,“一桶两块钱,夏天送的多,一天可以送六七十桶。”
厉南川默默地算了算,按耐住心疼,问道,“怎么不换个工作,虽然不会多赚,但至少不用这么辛苦?”
陆云端笑了笑,大概在厉南川这样的人眼里,生活与工作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所以一台几千块的手机他可以毫不在意地让他不要还,换个工作也是分分钟的事情。
“就这份工作,也是我找了一个多月才找到的。我没学历还坐了十年牢,谁敢要我?”陆云端不以为意地回道.他不是破罐子破摔,只是不知怎地,大概是厉南川一贯的熟稔自然感染了他,连和他说话都随意了起来。
厉南川抿了抿嘴角,默不作声地转过身去,为他生活的艰辛,为他的淡然隐忍。那样的经历,这样的工作……他心下已经开始盘算,该怎样让陆云端换个工作呢?他值得更好的生活,厉南川心想。
几句话间电梯也到了,大厅里只剩安保人员和接待,玻璃窗外是流光溢彩映着深沉的夜色。
陆云端将电梯里的空桶一个个往外搬,厉南川要去b2,他跟之前一样特自然地帮他把桶放到外头,一贯的优雅风度丝毫不减,没有上位者的飞扬跋扈。他的谦和有礼,实在是和声音一样让陆云端颇有好感,于是,他主动朝厉南川开口,“谢谢厉总,我——”
想要告别的话还没说完,这年头已经少听到的诺基亚手机铃声响了起来,陆云端立马接起来了电话,“江伯……什么?你摔了?现在在哪里?……你千万不要动,我下班了,马上赶过去!”陆云端焦急得甚至声音都比原来高了几分。
厉南川略一皱眉,在电梯门快要关上之际,眼疾手快地按住电梯,轻声问道,“怎么了?”
陆云端急得开始额头冒汗,秀气的眉头深深地纠结在一起,“我认识的一个老人家摔了,他一个人住,有心脏病。”
厉南川不加思索地问道,“他在哪里?”
“在城南奥体那块儿。”
那地方原本是市郊农村,只是为了运动会才把几个村子都给拆了建体育馆,这才慢慢发展起来,离这市中心走三环快道都要半个多小时。
“我送给你过去。”厉南川毫不犹豫地说道。
厉总热心的毛病又来了……陆云端想也不想地拒绝了,“不了,我一个人应付得来,只是,厉总能不能麻烦你一件事情?”
想起自己刚刚居然又被拒绝,厉南川既没有立即答应也没有拒绝,温和的声音安慰他似的地问道,“怎么了?”
“我的车和空桶,能不能先放在盛世集团,等下我会让人过来取。我自己打车赶过去。”陆云端掏出手机看了下时间,准备给成哥打电话。
厉南川若有所思地瞥了一眼大厅挂着的时钟,心思一转,答应道,“好,我会打电话吩咐保安看着,你慢点。我,就先走了。”
好在他没有坚持,陆云端点点头,和他匆忙道了别,转身朝盛世大门跑去。厉南川看着那道焦虑的身影穿过透亮的玻璃大门向夜色里奔去,这才按下电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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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停车场的车也陆陆续续地开走了。
厉南川并不急着开出地下车库,此时他坐在车里,仪表盘上红色的灯光落在他脸上,勾勒出深邃立体的轮廓,英俊而优雅。他一只手靠在方向盘上,修长的食指一下,一下地敲着。
脸上的神情是一派悠然自得,他有耐心。
一会儿之后,厉南川抬起手看着表,距离方才和陆云端告别已经过了十九分钟。他从电梯出来到坐进车里花费的时间大概是三分钟,而陆云端一边打电话一边往外疾走到达能叫车的路边话,这时间也过了差不多。
五分钟,十分钟……他在车里已经静坐十六分钟。当等待的时间一开始跨过十五分钟这个坎儿,人的心就要开始焦急了。
于是,厉南川不再犹豫,一踩油门,黑色小车像夜里滑翔的蝙蝠出了地下车库。
果然,他停在一边,看到陆云端在拦的士,而那绿色的的士却是停也不停地从他身边开走。某个工作辛苦生活勤俭从牢里出来没多久的家伙肯定从来没有坐过的士——此时是交接班时间,他要去的地方那么偏僻,除非那司机大发善心,否则不会有人愿意载他。
所以,这个好心的司机只能是他自己了,厉南川叹了口气,看着那满脸焦虑的人,启动车子开了过去。
陆云端急得满头大汗,一向温润清俊的眉眼也失了往日的平静。
一辆黑色的车子却“吱嘎”一声停在了他前面,正疑惑着,却见那车窗摇了下来,车里的人探过头来,不容拒绝地说道,“上车。”
意料之外,居然是厉南川。
再怎么不愿意麻烦他的陆云端被六七辆的士拒绝了之后,看着某人含笑望着他一脸期待的样子,也只能拉开车门,上了厉南川的车了。
“我在停车场打了个电话才出来,没想到你还没走。”厉南川一手握着方向盘,和陆云端聊了起来,他稳稳掌控着车子,驶入车流里。
“不知道怎么了,拦了好几辆都不停,唯一一个听到地点也是立马开走了,这年头,还有人有钱不赚的啊。”陆云端一头雾水。
不过,幸好厉南川没走,还真热心地载他去,“不管怎么说,实在是谢谢你了。”陆云端平静的声音透着感激。
厉南川勾了勾唇角没说什么,他撇过头,看着某人面上透着浓浓的担心,同时也因为接受了自己的好意而略微显得有些局促不安,鸦翅般的眉宇在夜色里显得凝重乌黑,微微垂下的眸子上可以看到深深的双眼皮折子,写意完美的线条。
明明长得那么灵透,却像个初入世事的人,比如连的士交接班的时间都不懂,比如一个劲儿地因为自己帮了他而感到不安。厉南川是多么想要对他说,完全不用不好意思,他为他,愿意做一切,只求他不要难过。
他不愿意也不想再见到第一次见面时候的陆云端,那样孤立无援、与世隔绝的难过。
“没事,反正我晚上也是闲着。就当我做雷锋吧。”厉南川低低地笑了笑说道。
夜晚其实已经降温,厉南川开得很快,一股股风灌进来倒也凉快。瞧着副驾驶上的那人,安静俊秀地坐在自己旁边,晚风吹拂,月光如水,衬得陆云端整个人,像他的名字一样通透、高远。不知怎地,他突然觉得有些闷热。将视线收回来,他拉松了衬衫领子,问道,“热不热?把窗户关上我开空调。”
“不,不用了。这样也很凉快,再说了,我工作了一天都是臭汗,闷在车里都是味道。”陆云端连忙拒绝道。他接受了厉南川的帮助已经是极限,更不愿意自己给他带来任何不舒服之处。
陆云端的分寸恰到好处,只是这话落在厉南川的耳朵里,却如同针尖扎在心上一般,疼痛小却尖锐,一点点开始蔓延。是不是因为经常收到一些无知之人的嫌弃,所以才有这样的小心翼翼?、
厉南川明朗一笑,吸了吸鼻子,开玩笑道,“有吗?我怎么没闻到,再说了,就算有那也是男人味儿。”一下子化解了尴尬。
陆云端见厉南川大大方方开玩笑的样子,当下在心里给热心又善良的厉总又加了一分。
厉南川的车子停在路口就进不去了。城南的这一片老房子密密麻麻,电线将夜空切割成了不规则的好几块。
一下车,陆云端就往里面快走,方才在来的路上他打了好几个电话,得知江伯除了腿疼得厉害别的也没有什么大碍,只是自己一个人摔在卫生间里实在起不来。但不知伤势如何,他不敢耽搁。
小巷子里随意摆着垃圾,污水弯弯曲曲得流的像是出来纳凉的蛇。厉南川对这儿不熟悉,略一皱眉,只能跟着前面的身影快步走。原本陆云端是让他留在车上,他说送佛送到西,来都来了,没有不进去帮忙的道理。
陆云端带着他在一栋破败的建筑物前停下,他对这儿熟门熟路,连哪里有垃圾哪里有坑都记得一清二楚,但显然跟着身后的人不是,所以等他回头,看到厉南川正用力将刚才在垃圾堆里踩到的塑料袋往地上蹭,可惜黏得紧,厉总怎么甩都甩不掉。一丝不苟的发型都掉了一小撮刘海下来。
陆云端瞧着与红色垃圾袋做斗争的厉南川,与前两次所见到的风度翩然的精英范儿格格不入,实在有趣,他停住脚步,笑了笑。
厉南川这才发现陆云端的左脸颊居然有个深深的酒窝,浅浅的笑意如酒,好似都承在了这个酒窝里,连脚下的动作都忘记了。他叹了口气,“跟在你后面我还以为你把我忘了,居然还笑。”某人走得脚下生风,都不带回头看一眼的。
陆云端微微发窘,这才发现自己刚才一路挤走快跑,好像……确实把送自己来的好心人给忘记了。不好意思地走过去,弯下腰,非常自然地捏住袋子一角,用力扯掉,起身抬眸看着厉南川,“你这样踩尾巴似的,要踩到天亮了。”
主动接近自己的陆云端,主动和自己说冷笑话的陆云端,厉南川怔得都忘记了阻止他的动作,看着那个酒窝,他把心里念了很久的名字突然说出来,“云端,这多脏。”
陆云端也愣了下,又觉得好像和厉南川还没熟到这份儿上,但是没想到用厉南川的声音叫自己的名字居然这么好听,总不能开口跟人说,别乱叫我名字……
不知道哪家的父母又在男女混合双打孩子,噼里啪啦传出一阵骂骂咧咧的声音,也不知道哪家正在做饭,青椒炒肉丝的呛味儿一阵阵飘过来。
厉南川倒是没有一点儿尴尬,“还不上楼?”
陆云端回过神来,带着厉南川从没有灯的楼道摸上去,暗摸摸的楼道里响起两人的脚步声。想着一路跟到江伯家的后面那人,陆云端只是疑惑,他什么时候和厉南川这么熟悉了?
掏出钥匙准备开门,显然是经常来。厉南川瞧着陆云端低下头时,洗白了的t恤被肩胛骨顶着,像是蝴蝶的翅膀,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他方才被路上突然蹿出来觅食的野狗差点扑到,饶是平时自视冷静,也被吓了一跳。明明今晚有一场比较重要的饭局,所以,他是为了什么非要跨越大半个城区来到这种地方还差点被狗扑到垃圾堆里呢?
大概是第一次见陆云端就着了魔,所以每次看见他就鬼迷心窍似的跟着,并且,是心甘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