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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值秋末,卯时的天色拖住夜空的尾巴,静静的如轮回中的冥守者,唯有东方的天际隐隐透出几道赤纹。
真的很不想起床,肉体已经死死黏在床榻上,而精神仍在痴痴挣扎,辗转翻滚不断,双眼使劲张开之后,眼皮又沉沉地耷下去。如此反反复复约莫抗争了三刻钟,最终,肉体与精神的抗衡,以精神胜出。
阳光似有聚沙成塔的能力,将微弱光芒下散乱的影子渐渐鲜明,集成扎马步的瘦小人形。不觉额上已浮了一层汗珠,念霓的双腿也已经到了极限,酸麻不说,感觉一下子还不能够轻快地直起身来。然而,事实是这样的。太阳一旦越过地平线,光芒普照大地的速度显得迅速许多,才两刻钟的功夫,念霓就开始磨叽了。
“师父怎么还没来啊,师父啊……太阳都晒屁股了啊师父……师父您倒是快来啊……我实在受不了了……哎呀呀受不了……受不了了……。”念着念着,念霓就开始尝试站起来,才刚直起腿,“啪”一声,一个沙袋迎面飞来,砸到念霓的脑袋上。
“啊哎!疼!”本来就站不稳的念霓,被这沙袋一击,一屁股坐在地上,“谁!谁敢打本小姐!”
“哈哈~”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南派剑尊捋着胡子走出来,“谁敢打相府千金啊!快给我滚出来,看为师不教训他一顿。”
“师……师父……”念霓心虚地低下了头,又偷偷地瞧着师父的脸色,预估下自己的下场会是什么。
“霓儿啊……这扎马步呢,不能扎这么高,膝盖还要屈一些,嘶——一般来讲,正常的马步姿势是不会被这沙袋打到的……”南派剑尊一脸嘚瑟,笑自己的徒弟偷懒,还没说完,念霓赶紧接过话。
“师父……徒儿……徒儿太累了嘛……您又来得这么晚……”越说声音越小。
“啪!”又是一记脑门。
“为师何曾说过自己要几时来,为师昨日怎么说的?……”南派剑尊。
念霓见自己理亏,拍拍屁股的灰,站好,接着扎马步,“是!……师父……”。一副认命了认命了的脸色。
“哈哈哈~蹲好啊,为师先去喝杯茶。”南派剑尊刚往亭阁走了两步,又折回来,把两个沙袋放在念霓的大腿上,然后潇洒的挥袖离去。
亭阁就在练武场的东角,念霓面朝东方,正好看到师父的侧身。自己在太阳底下抖腿流汗的,师父却在一边喝茶给自己看,哼!
一刻钟实在太漫长了,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不知道过了多久,太阳四十五度角洒下的光照在萧念霓的脸庞,汗珠滑落脸颊后在半空中蒸发。
“都蹲了这么久了,小姐能撑得下去吗?”紫依和绿茵在练武场外远远看着萧念霓的侧影,心里很是担心,毕竟小姐大病初愈还未多久,如今这么大强度地练功,怕伤了小姐身体。
“要不……我们去找剑尊,跟他求个情?”绿茵揪着手指,很想帮忙,却总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嘿!你们在干嘛呢!”黎明突然从背后跳出来,吓了绿茵一跳。
“哎呀黎明你干嘛啊……”,绿茵拍着胸口,让自己缓一缓,“吓死我了……”
紫依没有转头管黎明,一直焦急地看着微微发抖的小姐。
黎明瞅了一眼,“小姐真汉子,扎这么久马步都没事,嘿嘿~”
绿茵挥了黎明一拳,“说什么呢!净说不靠谱的话!看我等会儿怎么跟小姐告状!”说罢,绿茵便拉着紫依往剑尊那儿走去。
“诶!绿茵你怎么能这样对我呢~”黎明在后边喊着,然后绿茵并没有回头。两个人就像孩子一样,一言不合就甩脸色。不过……这样也很好呀,如此简单纯洁的喜欢,恐怕是爱至情深的人求之不得的吧……
练武场的另一侧,常佑也在望着小姐,默默地叹了口气,“不知道小姐重修剑术,是福还是祸……”
常佑虽是府兵,可他一直把萧念霓当成自己的妹妹。很多年以前,他也有个妹妹,至今他都还记得那个女孩,那个在后院里追蝶的女孩,铃音般的笑声在脑海里回荡……若不是父亲被奸人所杀,家道中落,他常佑也算是少爷公子,何苦为人卖命。只因那日妹妹走丢,他在寻找妹妹时被人贩子捡到,逃跑途中被萧靖救下,于是从此成了萧靖一手训练的府兵,乃至心腹。
心中隐隐作痛,眼眶渐渐湿红,常佑握紧了拳,低着头转身走了……
“拜见剑尊。”紫依和绿茵二人一起向南派剑尊行礼。
剑尊抬头看了她们二人一眼,便明白了来意,端起一杯茶品尝着。
紫依和绿茵对看了一眼,紫依点了点头,又向剑尊行了礼,说:“剑尊,我家小姐出愈不久,可否训练从轻?”
“什么时辰了?”南派剑尊闻着茶香,没看向她们俩。
“回剑尊,巳时。”
南派剑尊抿了口茶,放下茶杯,“去扶一下霓儿吧”
紫依和绿茵听了,顿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兴奋地笑了,“谢剑尊!”,然后马上跑到萧念霓那儿,就那么点儿路,还一直在路上叫着小姐。
念霓看到她们俩飞奔而来,想必自己有救了!不过她现在根本动都动不了,全身僵麻僵麻,看到解放就在眼前,可是自己却无力抓捕,太惨了啊~~~
“哎哟哎哟,站不起来了,快来扶我,哎哟哎哟……好痛……快扶我一下……”
紫依和绿茵马上过去扶住小姐,慢慢地帮小姐直起身体,然后一颠一簸地走到南派剑尊那儿。
“谢谢师父。”念霓感觉获得了新生般,特别特别开心,她以为今天的活儿已经完成了,终于可以歇息了,“那……师父……徒儿先回去休息了……”说着说着便要转身。
“好。”南派剑尊从身旁端起一案的竹简,“对了,把这些剑法心诀带回去抄写一遍,未时再来此处”,边说边示意绿茵接过这台案的竹简。
“什么?”念霓不敢相信还没结束,忽的一转身,“师父你是说……下午还要扎马步?”
剑尊端起茶,一副“我也没办法”的样子看着念霓,接着笑抿了口茶,“这新出的碧螺春,还真香啊~”
果然没这么简单……感觉快要死了……刚从泥坑里爬出来,又摔回去了……念霓笑着说:“fantastic……”然后晕过去……
剑尊继续品他的茶,挥了挥手,示意她们可以把念霓扛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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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饭后,念霓坐在餐桌旁,撑着下巴,看着前面十步远的书桌,目光锁定在书桌上摆着的层层竹简。每一卷竹简,每一条竹笺都在不断伸长,像一双双手一般充斥着强大的控制欲,忽前忽后交织着伸向念霓,有些竹笺还调皮地戳了一下念霓的肩膀,好似初生婴童在试探对方是否友好。
“啪!”念霓站起身一拍桌子,所有竹笺都立马识相地缩回去,乖乖地恢复原样待在桌案上。
念霓拖着她那蹲马步蹲到快退休的双腿,一步一点地挪过去,边走还在心里给自己放话:“不就抄个字吗,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抄完后还要蹲马步吗!有什么难的!”说着又朝竹简们哼了一声。
翻开竹简的刹那,念霓眼睛瞪得不能再大了,倒吸气快吸到窒息。
哭笑不得了……因为……竹简上的黑墨迹……正是21世纪还无人全译的巴蜀文字!这怎么办,身为丞相府大小姐的萧念霓怎么可能不识母国文字!这该如何是好……要不我就照着样子随便抄抄?……不行……师父要是问起内容……那得要多尴尬……
手足无措的念霓在房间里来来回回走着,拿起竹简看了看又放下,翻遍了所有的竹简,每一卷竹简里跳跃的文字都是它认识她,而她并不认识它。
……要不……去问问紫依和绿茵?她们肯定知道!不对……那我该怎么解释呢……失忆……失忆可以失到连母国文字都忘了吗?哈哈……更可笑的是……忘了母国文字却识得秦楚篆文……哎……算了……尴尬就尴尬吧……
一顿心理斗争后,念霓做足了丢脸的准备。
“紫依!绿茵!你们进来一下!”
“是,小姐。”紫依与绿茵闻声进来,急匆匆的,以为小姐出了什么事,“小姐,你怎么了?”
念霓挠了挠头,傻傻地笑对她们俩,“那个……”,说着便指了指竹简,“我……我这不失忆了嘛……上面的字……我不认得了……嘿嘿……”
紫依和绿茵相互对看了一眼,同样傻傻地笑了,“嘻嘻,小姐……我们……也不识得……”
念霓听后居然有点开心,因为此处文盲不止她一个,但同时更头疼了,近水都救不了近火,难道还要拉下脸面找远水吗?
“小姐,巴国礼制中,下人们是不能学习国文的。”紫依低下头。
绿茵看了看小姐,心中生一计,“哈!小姐!还有个办法!”
念霓瞅了她一眼,轻轻反问了句;“找黎明?”
绿茵听到“黎明”这俩字就莫名烦躁,“小姐,哪是那个蠢明啊~我说的是常佑大哥。”
“常佑……”念霓思索着。
绿茵接着说:“我听说常佑大哥以前学过国文,不过他不敢声张,是我一次偷偷看见他在写东西。”
“哦?他既是府兵,那也算个下人……又怎会……”念霓疑问道。
绿茵想了想,“这我也不太清楚,嗯……大概常大哥是老爷的心腹,所以……或许是老爷教授的吧……”
“嗯……好吧……”念霓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感觉这个父亲对待下人还挺宽厚的。
“小姐……那我现在就去找常佑大哥?”紫依弱弱地问了一句。
念霓深呼吸了一口气,也只能这样了,点了点头。紫依刚要退出门,念霓忙喊了声:“紫依等等!”非常正经却不失搞笑地放低声音传话,“千万别让其他人知道,尤其是缪青和黎明!”
“是是是,小姐~”紫依退出了门,绿茵扶着念霓坐下,然后两个文盲开始抱着眼前的竹简做着所谓的“学习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