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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府虽较其他家族宽仁,但也有规矩,少有远房表姐表妹会这样私自来打扰家主,就算管府中规矩的老人们不说什么,其他表姐表妹也定会在背后说她些不知廉耻、可能是想要勾引家主之类的话。
娟容并不像明月那样因得了花婆婆的赏识而被赐了薛姓,她除了容貌出众些在薛府中并没有太多特殊地位,也只是普通的一个寄养在薛府的挂名“远亲”罢了。
若说娟容有何特殊,大概是她寄养于薛府的原因不同于其他表姐表妹们。并非是因家中穷困而主动到薛府寻求寄养,而是小胖的父亲亲自抱养回来薛府的,没安排什么特殊照顾,但周围的人因此也都会对娟容高看一眼。
娟容进来时低着头,见不到表情。声音很小,也听不出什么情绪。
“安少爷,多谢您今早替我推掉的那份婚事。”娟容姐果然是为了田老三提亲的事而来。
“我虽不知安少爷和那田老三如何认得,但那田老三确实不是个良配,我前些日子陪明月妹妹去李府清算债务时路过脂粉窟,见到一群烂泥似的浪荡子,其中就有这田老三。”
听娟容姐这么说,薛安就放心了。之前他还担心自己这样自作主张地为娟容姐推开这门亲事,若是娟容姐不了解那田老三的为人而只听说了聘礼丰厚,是否会对自己心生怨恨,现在看来自己的一番努力没有白费。
“娟容姐客气了,你可放心,将来定会再有你适宜的良配。你若有何难处,薛家都会有所照顾。”薛安只是想顺着这良好氛围客气两句。
没想到听了这话,娟容陡然抬起头,面有怒色。走上前来,替薛安倒了一杯水,狠狠地放在了桌子上:
“安少爷,薛家太大,您不必事事关心。我自有我的难处,虽感谢您的照顾,但也不便多说。若这事连累了薛府,您点个头把我嫁出去便是,不必如此侮辱于我!”
说完娟容转身就走了出去,出门时把门摔得哐哐响。
薛安懵了,完全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却见旁边一直听着的小胖脸色更加难看,五官好像包子褶一样要皱到一起去了。
“喂,小胖,你是不是知道这事怎么回事?”
“你别问了…”薛安一提,小胖好像更加痛苦,恨不得抱着脑袋在地上滚几圈。
“到底怎么回事!”
“你刚才对娟容姐说的这话,我也对她说过……”
“嘶~”薛安好像听出了什么意思。
再听小胖细说,就明白娟容生气不是没缘由。
小胖父亲失踪前,好像预见到了什么,对家中的不少事务都做了安排,其中就包括小胖的婚事。
他曾经把小胖和娟容同时叫到他的房间,想为小胖定下与娟容的婚事,问娟容是否愿意。娟容犹豫后害羞地答应了,可再问小胖,小胖却当场拒绝了。
女孩子脸皮薄,眼看就要哭了出来,小胖虽笨也知道出言安慰,说的就是“你放心,今后必定为你寻一良配。你有何难处,薛家也一定会替你解决。”
娟容听了这话,本还在眼睛里打转的眼泪当时就流了下来,哭着跑了出去。
小胖的父亲看小胖如此坚决,就没有再为小胖指定婚事,而这件事也就仅有三人知道。
想来今天娟容主动来找薛安,是听说薛安替她推掉了阔绰的田老三的提婚,以为薛安回心转意,才鼓起勇气来道谢,或许还有再拾婚事的想法。
可以想象一个女孩需要经过多少内心斗争,才下定决心来找曾经拒绝过自己的人,可最后听到的,还是一句“你今后必定会得一良配。”
虽不是薛安的错,但他还是有些过意不去了。可事以至此,再解释什么也都是对娟容姐的伤害,多说多错,不如以后行动上多照顾些。
……
十天后。
飘雪城与薛安刚来时相比,多了不少活力。远征军中的年轻男子们大多已经寻够了入门血玉,安全回到了城中。死里逃生,再加上在外有所收获,大多是高兴的。
当然也有不少人遗尸荒野,家中妻儿老小无人照顾,眼看就要饿死。飘雪城主这些天虽靠着城门口的往来税收了不少血玉,可也不敢一下子作为官方接手这么多没有生产能力的家庭。
城主下令,将失去了父亲的男孩们都集中收养,抚养至成年。
这是笔稳赚不赔的买卖,用几个血玉的糟糠杂粮把这些男孩养大,将来可作为城主府和门卫的后备兵员,维护城主一系对飘雪城的影响力。再不济者,也可以在成年后加入城主麾下的寻玉队,做些探路涉险的卒子,送死到凶兽口中也能多换回几个血玉,总归不会吃亏。
但生产能力低下,又难以出城寻血玉的女孩子就被当成了累赘。明面上不能说弃之不管,可城主又不愿做这笔赔本的买卖。
于是薛家这样的大家族就又被拖出来当了垫背。
“花婆婆,这已经是今天第十一个来送女儿入府的人家了,每个都说是远征军之中死了一家之主求我们可怜,我们一拒绝就破口大骂我们没有良心,围在府门口不愿走。
他们不知我们薛府的日子也是艰难,哪里还有能力再收养些表妹。可别的家族都收,我们薛府若是不收,怕是明天飘雪城里就会传我们薛府不仁不义的坏话!”
薛明月一上午的时间都在应付这些在远征中失了家主的孤儿寡母们,但薛府的门口如今还依旧是挤满了人。小孩子的哭声,大人的议论声,嘈杂得让周围的行人都避开薛府门口。
花婆婆叹了口气,示意自己知道了,朝府门方向挥挥手,让明月搀扶自己出去看看。
颤颤巍巍地走出了府门,嘈杂的声音立刻就静了下来。薛府花婆婆虽已年老,但在飘雪城里还是有些名望的,大家都知道这位老人威严古板但心地善良,不敢在她面前再哭闹耍泼。
小女孩们还都抽泣着,一时间停不下来,母亲就赶紧捂住小女孩的嘴巴,用袖子把女孩脸上的泪痕摸干,怕哭声坏了花婆婆的心情,让自家女儿进不了薛府。小女孩稚嫩的脸被粗糙的衣袖磨得都红了,却也只敢憋着、不敢喊疼,泪眼婆娑地望向花婆婆。
“唉……”
花婆婆又是长叹一口气。
这样的场景她见过太多,但哪一次见了,都还是心疼。现在府中这百多名“远亲”,大半都是她亲自收入府中的,每每想起都为自己的心软有些后悔。
这些女子能做的,不过是些洗涮纺织缝补的工作。她们能做的,用血玉都能做到。一块血玉里面的神恩能代替一个熟练女工十年的工作量,远比给这些女工提供食物要省钱且高效。
就因为这一大家子人的累赘,所以薛府历代家主都不得不拼尽全力在荒野之中跋山涉险以寻求更多的血玉,前两代家主都不算长寿,和这就有关系。
花婆婆觉得自己对不起薛家,虽操持一生,但大多精力却都放在了这些收养来的可怜女子身上。这与她本身也是收养如薛府的身份有关,见不得同样苦命的女子。
如今薛家风雨飘摇之际,她本不该再替薛家收养这些女童。可看着这一张张满是泪痕的小脸,她却硬不下心思。
最后摇摇头,转身朝府中一步一步走去。
不能再给小少爷增加负担了。
这些母亲们看到花婆婆转身离开,登时眼泪就留了下来,低垂着头抱着女儿,强憋着声音小声哭泣。花婆婆都拒绝了她们,那薛府就真的不会有人敢同意收养这些女孩了。
花婆婆又走出三步,终是再迈不动步子,停了下来。
攥了攥拐杖,转头对旁边的明月说:
“都收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