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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辈子的莫小曼得有多蠢?
上辈子的莫小曼眼睛比阿奶还要盲!
明明有人可以相信,明明有人可以投奔,竟然视而不见!
其实阿奶一直都在,只要往日莫小曼被打时哭喊出来,大声求救,阿奶肯定也会像今天这样帮她,刘凤英不怕阿奶,但她多少忌惮阿公!莫小曼躲在阿奶身边,刘凤英就不敢随便乱打她!
记忆中阿奶是疼莫小曼的,莫小曼生了病、被油烫伤,莫国强夫妻不肯花钱送医院,阿奶知道后,一面叫阿公赶紧给找草药,一面几次拿钱给刘凤英,要他们照顾好孩子,带去医院看看能不能用上效果更好更快速的消炎药,只不过莫国强和刘凤英钱照收,人却还是不送医院,气得阿公骂个不停,只能尽力给莫小曼找草药涂敷,最后莫小曼好是好起来了,留下的疤痕却丑陋狰狞!
阿公认识很多草药,常上山找草药,收集得多了就背去城里卖,他不卖给公家收购站,说是自有路子,卖得比公家收购站价钱要高些,也因此收集得点钱,阿公从来不会透露他有多少钱,那是他和阿奶的体己养老钱,阿奶的身体不好,要经常吃点营养,阿公还有一个梦想:把钱攒得够够的,带阿奶去城里治好眼睛!
这是阿奶告诉莫小曼的,莫小曼话不多,但和阿奶有得几句说,虽然不一起住,偶尔阿公进山采草药,会叫她帮着看看阿奶有没有吃饭、喝水,有没有热水洗脸洗脚!
这些,二婶是不会管的,阿公不在家就归莫小曼管,只是莫小曼也管不了多久,因为阿公带着阿奶搬离这个小院不到两年,就双双去世了!
起因是阿公采草药跌下山崖,当场人就没了!村里有人进山发现,回来报讯,阿奶等阿公的遗体抬回来穿戴整齐,自己吞吃了不知何时就准备好的剧毒药草,相濡以沫的老夫妻,就这么一起过世了!
倒是便宜了莫国强和莫二叔,瓜分了阿公阿奶留下的几百块钱,莫二叔还占了阿公刚买下的那个干净整齐的四方大院子,莫家祖宅以及后院一大块菜园子,就全归给了莫国强。
上辈子懵懂无知,如今了解一些事情,算是有所预知,莫小曼肯定得抓住机会!
她要跟阿公阿奶离开,跟两位老人一起住,这是最合适不过的脱离莫国强夫妇的理由了!
阿公阿奶没有亲生子女,莫国强和莫二叔是阿公长兄的儿子!兄弟俩几岁上就失去了父母,饿得快死的时候,阿公带着阿奶从外头回乡来了,从此夫妻俩就将他们当亲生儿子一样抚养长大,并一一帮他们成家立室,兄弟俩分别前后年结婚,当时莫二叔自愿要和老人一起住,所以阿公阿奶口粮分在二叔家,这也意味着从此后两个老人就跟着二叔二婶直到终老,而分开另起灶炉的莫国强夫妻只需在两位老人去世那天负责点棺材本就行了,这是本地农村古今沿袭的规矩。
莫小曼记得上一世莫国强和莫二叔对阿公阿奶并不好,对面走过都不会打声招呼,而莫二叔每天烟不离手,晚餐必喝两杯酒,却根本不掏腰包,他只管抽着阿公自己种自己熏制裁切的旱烟丝,阿公的酒瓶子,只要打了酒,总被二叔倒去大半!
刘凤英对阿公倒是会做些外表,却是正眼儿都不爱瞧阿奶一眼,莫二婶更不是善茬,时常趁阿公不在家克扣阿奶的吃食,他们小两口和孩子们吃干的吃好的,端给阿奶的是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粥汤,最后阿公闹分家也是因为这种事,莫国强还帮着莫二叔骂阿公,坚决不同意给阿公分祖屋,理由是阿公和阿奶生不出儿子,祖屋不应有他们老夫妻的份,甚至他们两老都没资格住在这院子里!
是阿奶不让阿公争到底,说实在是太难看也太难听了,两位老人离开时不知有多伤心!
纵使不是亲生,可也从两三岁上把他们养大,到头来得到这样的回报!
莫国强帮莫二叔赶走阿公,是别有用心:他私下里借得阿公一笔钱,用做进城寻找亲生女儿的路费,这笔钱没有借条没有证人,阿公搬走了,他可以当没这回事!
但阿公还是来问他要,莫国强夫妻直接不承认!
为此又吵了一天一夜,谁也解决不了,最后还是阿奶摸索着走来叫住了阿公,说算了,我们就当没有那个钱!
大人吵架小孩一般不敢近边,上辈子莫小曼就默默围观,以她的蠢笨其实也想不出那笔钱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她可明白得很——莫国强和刘凤英根本没有别的进项,夫妻俩却频繁去县城去地区莞市,靠的就是跟阿公借的那笔钱!
他们什么时候去,莫小曼都清楚,一般是星期一或星期六去,找着唐雅萱之后,有时还会住一晚才回来,夫妻俩宁可不要工分也要往城里跑,只为了去见又漂亮又体面的宝贝亲生女儿——多大的劲头啊!
而他们去之前,都会交待莫小曼照看家里,护好弟妹,顺便还叮咛其他孩子,答应给他们买糖果!
有意思的是,读过几年书的刘凤英爱记帐,她在城里买了本村长常用的那种软皮工作笔记,习惯在每天晚饭后就着饭桌,一边和莫国强唠叨一边往上头添几笔,然后顺手塞厨房墙洞里,上辈子莫小曼识字不多,也不敢去翻看她的本子,不知道里头记了些什么,现在想想,也许,有一笔帐是借阿公的呢?
莫小曼慢慢回忆起来,心里有了打算!
重来一世,就让阿公阿奶做小曼的亲祖宗吧!小曼需要成长,需要依靠,等过几年,再由小曼来反哺奉养两位老人!
莫小曼抱着阿奶痛哭,大喊“阿奶救我”,那边刘凤英当场楞住了:笨得像头牛似的莫小曼,什么时候转性了?她怎么敢、怎么会来这样又哭又喊讨同情装可怜的招数?
阿奶轻轻拍着莫小曼后背,安抚着:“莫哭莫哭,有阿奶在这,不怕啊!”
刘凤英上前两步,并没喊妈,只勉强学着孩子们喊了声“阿奶”,鞭子指点着莫小曼说道:“阿奶你不知道,这孩子说是去河那边打猪菜,结果她自管玩去了,猪菜没打回来,还把镰刀篮子都给扔河里!家里本来就只这三把镰刀,两个篮子,这扔完了拿什么用?你说她作不作死?该不该打?”
阿奶没有焦点的双眼朝向刘凤英站的位置,却问莫小曼:“是这样吗?这半天大风大雨,你去哪里玩来?身上衣裳湿嗒嗒,你还小、没淋过雨,去淋雨玩了是吗?”
莫小曼赶紧摇头:“不是的阿奶,我打到猪菜了,满满一篮子呢!是因为雨下大了,我着急过木桥,脚一滑就落河里去了,满仓叔救我上来的,他可以为我做证!”
阿奶搭在莫小曼背上的手蓦地一紧,声音变得尖厉起来:“你说什么?你掉河里去了?那么大的雨你掉河里?要没有满仓,你这孩子还有命在吗?我的苍天啊!谢天谢地!祖宗保佑啊!”
阿奶拼了命似的,仰着头,用尽全力喊着。
莫小曼觉得阿奶是不是太夸张了,用得着这样拼命大喊大叫的吗?老人家脖筋都起来了!
再看刘凤英却是变了脸色,院门外响起女人们的说话声,陆续有人走了进来。
莫家小院的土夯围墙年代已久,经风吹雨淋,好几个地方塌出缺口,行人路过都能看见肩膀和头,听到莫阿奶的喊叫声,走过路过的村里人便都折进院门来,纷纷询问怎么回事。
莫阿奶就把莫小曼怎样落水,怎样被满仓救起的事说了一遍,人们啧啧连声,感叹满仓见义勇为,也为莫小曼命大而庆幸,前些年曾兴起一股“破四旧”之风,但本乡不同于别的地方,并没有那么热衷,一些老风俗还是存留着的,热心的大婶大妈们催着刘凤英:
“小曼妈,你还楞着干啥?你家小曼落水了,怕是掉了魂,赶紧地蒸碗红糯米饭,煮个红鸡蛋供一供神仙,再去河边给她叫魂去啊!”
刘凤英脸色微僵,含混答应着和乡邻们打马虎眼,心里却是嫌弃得不行:给这野妮子叫魂?算了吧,早死早超生得了!
阿奶推着莫小曼去换衣裳,一边冲大伙说道:“这孩子是懂事的,就一点不好:话太少!这不掉河里把镰刀篮子弄没了,刚才她妈打她,也不肯叫屈!”
大妈们听了,一致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刘凤英,尤其盯紧她手上那根竹鞭,刘凤英脸上有些挂不住,掩饰地抬起竹鞭轻轻抽打自己裤角上的灰尘,一边笑着道:
“我这不是着急嘛,家里物什本就不多,再让她这么东扔西扔都给败光,等到要用的时候去哪里找?刚刚我也只是轻轻抽她几下,给个教训!”
大妈大婶们可不认同刘凤英的话,谁不是当娘的?有的都快当奶当婆了,村里哪个孩子什么品性,她们基本上都是知道的,再联想到平日刘凤英打莫小曼的那个狠劲,都不客气地当面说起刘凤英来:
“那你也不能在这个时候教训啊,孩子从桥上落下水,那么急的河水,又下着大雨,吓都要吓死了,魂儿都没安定呢,人家满仓还拼了命救她上来,一回家你就打,这像什么话?”
“是啊,不应该这样,小曼真是可怜!”
“不就一把镰刀一个篮子么?能值得孩子一条命?你是不是她亲娘啊?”
“……”
刘凤英脸都变青了。
“小曼妈,不是我说你,我们女人都知道十月怀胎有多辛苦,还得走一转鬼门关才能生下她,自个儿身上掉下来的血肉啊,怎么能不疼的!平日生气了骂归骂,也不要打得太狠!今儿这事你是真的不对,还有往天我在那边也听见、看见了,你那叫打孩子吗?怕是鞭在牛马身上,它都要痛得跑开!小曼也就是你亲生的闺女,不然你看看她还愿不愿意跟你住!”
这番话是左邻韩大妈说的,韩大妈可不是平常人,她家既是烈属又是军属,韩家有位大伯爷参军去朝鲜打仗,抗美援朝,牺牲了,后来韩大妈的丈夫也参军,现在还在部队里,韩大妈的儿子得了推荐去上工农兵大学,两个女儿也分别推荐进卫生学校和师范,家里就留韩大妈守着两位老人,公社里、村大队逢年过节都来人照顾慰问,日子过得那叫逍遥自在,全村就没人敢得罪她家!
刘凤英虽然心里气盛,眼下也还是不敢招惹韩大妈,只得唯唯诺诺应承:“大嫂说得对,我这人脾气太暴躁了,有时心一急就管头不顾尾的!”
“这脾气得改了才成,不然哪天非得打坏孩子!这可是闺女,难得她长得不像你这样一脸的横肉,瞧她那精巧模样,要是打坏了,将来嫁人都不能挑个合心意的,那不是害她一辈子?”
“是是,我听韩大嫂的,以后得改了!”
刘凤英紧紧咬着牙关,心里那个气闷啊,险些就要张口怒骂起来:自己的脸是最有福气的银盘脸好不好?哪里看出来一脸横肉?这死女人简直胡说八道!等哪天让她瞧瞧自家乖女儿萱萱,她才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精巧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