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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夫人却忽然瞟向座上的沈初澜,声音仍旧压得很低:“我知你素来心性儿高,且本该进宫的是你。但既你命中注定与后位无缘,就别再兀自伤身了。你不知道当听说你竟在风廷府寻短见,我……”她眼角滚下一串晶莹的泪珠:“我当时就在想,你若是出了什么事,我就不活了!”
初晗重重的一怔,母亲的话让她忽略了方才那一眼中的悲怆。赶忙伸手替母亲拭去眼泪:“母亲哪里的话,当时……”却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只得又道:“当时似乎是被什么魇住了,那些时日的事都记不大清,如今已再无大碍了。”
话虽是如此说,但为何她在风廷府自尽之事都传到了母亲耳中?家丑不可外扬,简池理应告诫府中众人并不要将这一桩事外露才对,根本毫无道理去大肆宣扬。
然还未想透彻,这厢沈初澜已带着哭腔开口:“长姊与我生分了,可是怪我代替了姐姐嫁入宫中?”
初晗垂眸,缓缓摇头道:“我怎会是那般小肚鸡肠之人。你我同为沈家之女,谁做王后,又有何分别,都是沈家的荣耀罢了。”
珍夫人乃将军沈良的正夫人,却只生育了初晗与初澜两姐妹,并未诞下男孩儿。
男女之别,男尊女卑,故以男为贵。而自古王侯世家又母凭子贵。因此,珍夫人在家中的地位甚至还不如其余的两位姨娘高。
但初晗与初澜同时嫁予晋国国君与公子池倒也是颇给珍夫人长脸。不过自那之后,府中只余她孤零零一人。
这厢沈初澜总算勉强扯出一丝笑意来:“长姊既如此说,我便放心了。”
初晗点头,却不愿再与她讨论这桩事。便又向珍夫人道:“父亲现下在何处?”
珍夫人这才伸手将眼泪抹去,忙道:“你且去拜见你父亲吧,他此时正在书房之中。”
初晗点头称是,起身后又向沈初澜道:“你与我同去么?”
沈初澜摇头笑道:“我陪母亲再说会儿话,况且早些时候已经去过了。”
初晗闻言笑笑,她倒是并不希望沈初澜与她同去,这样有些话,她就无法向父亲开口了。
***
在初晗的印象中,似乎只有她犯了什么错处亦或是商及至关重要的大事才会到父亲的书房中。
当然,她自小就颇为懂事。况且身为女子府中诸事亦无法参与,是以前来书房中的次数当真是少之又少。
当她推门进去时,沈良正负手立于窗前。闻声转过头去,见来人是她并未露出任何表情。只是淡淡瞥了一眼就又将头转了回去,似乎窗外有极其吸引他的景物一般。
初晗嘴角泛出一抹苦笑,这些年来,父亲待她的冷淡她早已习惯。她仔细将门掩好,行至临窗书案前站定,低低唤了一声:“父亲。”
“何事?”沈良这才转过身来,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初晗回望向他,只见他眼角已生出岁月的痕迹,但眉宇间仍有当年驰骋沙场的英气。忍不住,就问了一句:“父亲近日可安好?”
沈良闻言只是默然点头,并未答话。
一时静默无言。
今时不同往日,从鬼门关里走过一遭,任谁的心境都会变得不同。若说初晗是对事看的更为透彻,倒不如说……是更易感伤。
性命来得不易,父亲从前对她不闻不问她倒能冷眼瞧着。但如今,或多或少会有一丝难受。
她顿了顿,勉力将心头的情绪压下。心知父亲不会对她说出诸如最近可好,有没有受委屈此类的话。
索性开门见山的直接将心中早已打好的腹稿毫无铺垫的说了出来:“女儿嫁去风廷府已有半年。虽说女子不得干政,但为了沈家好歹是刻意留心,于前两日听到了一些风声。”
“你听到了什么?”沈良似乎没有料到她会提及朝政之事,面上终于起了一丝波澜。
初晗垂眸,继续道:“女儿也是无意间听得……”她又向前迈了一步,将声音压得更低:“似乎陛下有意要招贤纳士,提拔些有才干之人。”
沈良眸色一沉:“我却没有听说。”
初晗见父亲面色不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心知父亲必定因着这等大事而简裕未曾告知他而心怀不满。便继续说道:“女儿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沈良哼了一声,似乎对她卖关子甚为不满:“我沈家的儿女性子向来直爽,有话便讲!”
初晗装作犹豫再三,终是说道:“女儿觉得,陛下似乎有些忌惮父亲在朝中的地位。”
沈良一滞,果真如此么?再开口时嗓音带着一丝不确定:“这些,可是公子池所言?”
在众人眼中,简裕与简池此时仍是兄友弟恭的血脉至亲吧。所以父亲觉得有些事简裕或许不会告知他手下的良臣,而是会选择同自己那位胞弟商量。
初晗眼底滑过一丝讽刺,摇头道:“是女儿暗自揣度的。父亲在朝中地位颇高,又掌有兵权。按理说三位哥哥理应世袭父亲的官位,哪怕不是官居要职,起码也应封个监军之类。但大哥却得了个闲差,二哥官位虽高些但是个文官,更别提三哥如今仍旧没有封个一官半职。”
言及此,她抬眸看向父亲越发凝重的神色,又道:“陛下如今既有招贤纳士之心,何不抓住机会,让三位哥哥姑且一试。”
沈良若有所思瞧了她许久,才缓缓说道:“就如你所言,若陛下当真忌惮沈家,又如何会再给他们官衔?”
初晗含笑摇头:“陛下不给,但父亲要争取。”
“如何争取?”
初晗缓缓吐出二字:“比试。”见父亲面露疑惑,继而解释道,“待到陛下提出要选拔人才之时,父亲大可以向陛下提议。若择文臣,需比文采;若挑武将,需拼武艺。如此,才谈得上公平二字。”
她顿了顿,又道:“父亲这样进谏,其一不会让陛下疑心;其二若是沈家的人胜了,亦可堵住朝中悠悠众口,拿不住沈家的分毫不是来。”
其实她并未曾听闻简池提过只字片语,而是凭着前一世的记忆,约莫就是这段时日简裕便会招贤纳士。是以编派了这样一番自认为挑不出错处又无法找人对证的话,让父亲亲自向简裕进谏。
毕竟,三个哥哥在官场上不如意这一事一直都是父亲心头的一块病。
只听沈良说道:“此举若是让你那三个哥哥都参与选拔必定不妥,是以只能择其一。”忽然看向面前恭谨的初晗道:“那依你之见,你这三个哥哥之中,让谁参与选拔更为合适?”
初晗一怔,她着实没有料到事关三位哥哥仕途之事父亲会向她询问意见。她凝眉想了半晌,才犹豫道:“女儿拙见,此次命三哥前往最为妥当。”
沈良却一扫方才微露的凝重神色,不紧不慢的踱到太师椅旁坐下,蜷起手指在桌沿叩响,问道:“理由呢?”
“大哥为人忠厚老实,只怕官居高位之后被人陷害拉下马都未可知。二哥……”
二哥素来奸诈狡猾,但这话当着父亲的面必是说不出口。她想了个妥帖的形容,才又道:“二哥虽是不会轻易让人算计了他,但终究着眼之处不够长远。况且他如今官位着实不低,没有再升迁的必要。”
“只有三哥为人正直又颇聪慧,如今也闲在家中并未入朝为官。是以三哥是不二的人选。”
言方毕,忽觉一束探寻目光定定的落在她身上。她身子猛地一颤,这才晃觉自己今日的话着实有些多。
她本是想着私下里去找三哥说明缘由,就怕父亲疑心。但父亲既然问出口,她觉得事情会好办许多。是以才将方才那番话说出。
她赶忙做出一副谦恭的模样,又补了一句:“都说女子头发长见识短。女儿虽信口胡说了这些话,但一切还需由父亲定夺。”
沈洛又看了她良久,忽的叹了一口气:“你说的,很对。为父亦是这样想。”
初晗眼底滑过一丝狡黠,她自认为方才那番分析无懈可击。既让自己达到目的,但她所言又非虚。听起来并未曾偏帮哪一个。然还未高兴片刻,下一瞬已被沈良一句漫无边际的话打断了思绪。
“我让澜丫头替你入宫,自是有我的打算。你也无需介怀。”
这突兀的话语就像晴空中猛地劈下一个惊雷,震得初晗脑中一阵发晕。
是她听错了么?原来沈初澜,是代她入宫的?但,为何重生那日简池却告诉她是因着钦天监的卜算所以才临时将二人对调?
听父亲所说之话,自己应该是知情者?
疑惑之情渐渐蔓延,明明是流金夏日,但四肢百骸却都激的冰凉。莫不是在她出嫁的前夕,有什么变故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