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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晗满眼都是震惊之色,却不敢抬眸亦不敢应声,生怕父亲发现一星半点的可疑之处。
此时多说多错,不说便不错。
然还未容得她细想,忽闻屋外传来一声通传:“老爷,午膳已经备好了。”
沈良这才起身,一扫方才的语重心长,而是淡淡说了一句:“走吧。”已先一步走向门外。
初晗忙抬步跟上,暗暗松了口气。但脑中刚刚放松的弦又在顷刻间绷紧。
不知父亲方才所提及之事,是因着她重生而与前一世不同,还是……前一世她姐妹二人分别嫁予简裕与简池另有隐情?
不过现下,想这些也无甚用处。毕竟也回不了前一世,还是得为这一世做好打算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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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因着她与初澜未曾相约却颇有默契的同时回家省亲,今日的饭菜要格外丰盛一些。
甚久未归家,如今与家人同坐于桌前让初晗心中不由得生出一丝温暖。
她的大哥二哥因在外述职是以午间并未回府。如今桌上坐的有父亲、母亲、两位姨娘、三哥、她与初澜七人而已。
毕竟是家宴,也未曾讲究那样多的礼节。
沈良只是略略嘱咐了两句就已开席。
初晗坐在珍夫人身旁,挑了几样她素来爱吃的菜色夹到她的碗中。
珍夫人满面柔和的抬起头,却还未来得及说话,已听得对面的赵姨娘冷笑一声:“哟,果真还是女儿贴心啊。像我这生了两个浑小子,天天不着家,也不说回来看看我这个为娘的。”
这明面上听着是羡慕珍夫人的话,但暗含的讽刺意味又有谁人听不出。
初晗闻言举箸的手顿了顿,却只是淡淡敛下眼眸,没有应声。
珍夫人面露尴尬,只得赔笑道:“琼燕哪里的话。你膝下已得两子,我羡慕都羡慕不来呢。”
赵姨娘将得意之色满满都写在脸上,轻蔑的瞥了珍夫人一眼,又向初晗与初澜二人看去。见她二人只是默不作声,心中想着从前在将军府的时候素来不曾将她们母女三人放在眼中,如今更变本加厉道:“我说夫人啊,我已报了两回要涨我房中的用度,怎么如今未准允么?”
珍夫人一怔,偷眼瞧着座上的沈良只专心用膳,似乎并未注意到她们之间所发生之事。才扯出一丝勉强的笑意,为难道:“三个房中已数你二房月例最高,如今又要涨……”
“夫人啊,你养两个女儿自是不知养儿子的难处啊。女儿嫁出去,一应吃穿用度全在婆家,自不用你操心。”赵姨娘摆出一副略带苦楚的神色,“我那两个儿子日日在外奔波,我这个为娘的……”
话未毕,已被一声闷响打断。众人均停下手中动作,收回看向赵姨娘的目光。齐齐回望声响发出之处。
原是初晗将手中银箸用力置在梨花圆桌上。一双剪瞳如浓墨深不见底,面上并无半分怒色,却仍是让人望而生畏。
她不做声,只目光清冷瞧着对面的赵姨娘。直看的她心底发毛,才沉声说道:“赵姨娘口中的‘两个女儿’如今一个是公子池的正夫人,一个更是晋国王后。”
她见赵姨娘脸色微变,接着道:“我们姐妹二人归家,虽是念着父亲与母亲的养育之恩是以并未让他二人行礼。但,”眸光冷冷一瞥,让赵姨娘不由得浑身一颤,才又说道,“姨娘你,是不是该尊称我二人一声王后与韶华夫人?”
赵姨娘被小辈如此严厉的训斥了一番,面上不由得红一阵白一阵,气的浑身打颤。却又瞧见初晗浑身散发出的迫人气势而说不出一句话。只是看向一旁的沈良,似乎受了极大的委屈:“老爷——”
“够了!”一直垂眸不语的沈良终于低喝出声,众人均是一怔。
初晗双手不由得牢牢攥紧。父亲对赵姨娘十分疼爱,这也是这些年母亲在府中备受冷落的原因。若不是有父亲撑腰,只凭她一个赵琼燕又怎敢如此明目张胆的欺负她母女三人?
而此时沈良一双锐利的眼睛却并未看向初晗,而是冷冷看向赵姨娘:“吃个饭都不能安生一会儿么?!”
赵姨娘闻言不可置信的抬起头,死死咬住下唇,看了沈良许久。而沈良在说完那句话之后,又仿佛一切都未发生过一般安静的用膳。
初晗微微松一口气,若是从前父亲必定责骂自己目无尊长,今日竟然向着自己说话。难不成真是因为自己嫁入风廷府因而才对自己有所重视么?
她刚将银箸拿起忽觉身旁传来一阵灼人视线。她微微一怔,这才晃觉自己似乎并不应该强出头。
因为若论位分,她上面还有一个沈初澜。
一顿饭吃的索然无味。赵姨娘只是匆匆的扒了两口饭就默然离席了。
初晗扶着母亲跨出门槛,才语重心长道:“娘,你可不能再由着赵姨娘处处压着你了,好歹拿出点正夫人的架势来。”
她的母亲为人和善,又无欲无求。遑论母亲,连自己幼时在府中就总受赵姨娘的欺负。
珍夫人含笑摇头:“退一步海阔天空,又何须去争呢?”
夏风微扬吹拂过葱郁枝头的香樟,大片艳阳被裁剪成淡薄光影,被初晗一步一步踏碎。她默然,她自小就秉承了母亲的性子,活的无欲无求将一切都看的极淡。
但这一世,她要换一种活法!
待行至母亲卧房,初晗嘱咐母亲先回屋休息。这时身后的沈初澜才跟了上来。
初晗念及方才在席中之事,又怕她在心中计较。正在犹豫该如何开口才能打消她的疑虑,忽听她的嗓音已低低响起:“有时候我真觉得,长姊比我更像这晋国王后。”
微风逐渐转浓,将树梢震得沙沙作响。初晗浑身激起一阵颤栗,莫不是,她看出了什么?
她将眼眸抬起,却见初澜面容依旧沉寂只是隐有忧色。不由得舒缓了心境,牵出一个温婉笑意:“哪里的话,不过是实在看不惯赵姨娘飞扬跋扈的态度。况且,念着在府中我毕竟长你两岁,是以才先开了口。”忽然幽幽叹了口气:“若你要怪罪,就怪我仍是将你看作小妹并未敬你为王后,无论何事都愿为你挡风遮雨罢。”
初澜怔怔的看着她,眸中逐渐漾起水雾:“长姊……”继而泣不成声。
“傻丫头,哭什么。”初晗伸手拭去她眼角的水痕,本坚硬如磐石的内心不由得微微颤动。见初澜这般,说不动容那是假的。但她就是想不透,为何这个自己疼惜了二十余年的小妹,会在上一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饮鸠赴死。
“长姊,我独自一人在宫中无依无靠,哪怕身为王后但每每夜中陛下不宿在我殿中时我都只觉枕畔冰凉……”
这话如同巨石砸入平静水面在初晗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她浑身都僵住,只能怔怔的看着仍在哭泣的沈初澜却说不出一句话。
她始终在逃避,而如今,她半年来一直不愿面对的问题却被沈初澜这样直直的提了出来。
哪怕此时艳阳如火,她的手心却仍是浸出冰凉冷汗。她缓缓问出几个字,每一个字从嘴边滑出都似在她心口划下一刀:“陛下他……对你好么?”
初澜却未看出她异常的神色,闻言只是重重点了点头,悲怆面容上总算溢出一丝笑意:“陛下他对我,很好。”她颊边铺开一层绯色,刺得初晗眼睛生疼:“就是陛下见我这几日怏怏不乐,才特意安排我回府省亲的。”
那攒满喜悦的语调初晗又怎会听不出。他的眸如皓月,他的缠攒温柔,那是她在梦中都会觉得温暖的画面。
她从前总是觉得,简裕若不是国君,必定是一位风流公子。他那样的人,只怕是个女子,都会倾心于他吧。
嘴角扯出一丝苦涩笑意,初晗转过身去从树荫下走出,迎向阳光用手掌覆于眼上。微微扬起下巴强忍住泪意,轻声道:“他待你好,那我便放心了。”
***
午后,沈初澜先一步回依明宫中。初晗却并未如她所言在房中陪着珍夫人,而是七拐八拐走到了薛姨娘的屋前。
薛姨娘是三哥沈苍祁的生母,性子说的好听些叫温柔贤淑,说的难听些就是胆小怕事。从前在府中也总是被赵姨娘欺负。而三哥岁数也比大哥二哥小些,因此也不甚受父亲的重视。
是以将军府中一向是赵姨娘一房独大。
相对于母亲的院落,三房就略显偏远些。待初晗抬步进屋时,正看到她坐于窗下缝补着什么。
“三娘。”初晗举步走近,含笑问道,“这是在做什么?”
薛姨娘忙将手中的针线活置于一旁,一句“晗丫头”才叫到一半,已经直起的身子骤然僵住,瞧着初晗并无甚反应,才干笑道:“韶华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