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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门在外,简单即可。
初晗刚要这么说,小二却见她满脸犹豫之色,忙笑着推荐道:“小店的雪泡梅花酒乃是一绝,酒性温和又清香甘美,在这要入秋的季节用是最好不过!”
既是一绝,那定是要品鉴一番。
初晗瞥目看向简池,道:“公子以为如何?”
简池闻言,点点头,又吩咐小二上一些瓜果蜜饯之类。小二吆喝着下楼去准备了。
不多时,方才还空空如也的桌上早已摆上数个精致的小碟与莹白的酒盏。
初晗先端过一杯来放在鼻端,轻轻一嗅,果真清香扑鼻。宛如在迷茫雾气中陡然瞧见一缕明光,顿感神思一清。
不由得轻轻抿了一小口,接着口中便充斥着淡淡的清香。
微微阖上眼品味中,忽闻得天外飘来一句:“浅尝辄止,勿要多饮。”
今日简池的话不算多,能用几个字说完的绝对不会说一句话。但偏偏字字入理又恰到好处。
初晗对上他无微不至的关怀不由得微微一怔,仍点头称是。
茶肆中客人不少,但仍有几桌空余。
初晗的心起初始终都放在这梅花酒上,也就没有留意周遭的环境。
此事方才看到,本是客人稀疏的店中不知何时已经挤满了人,而这些人又全都围在一楼厅中的几幅墨宝之前。
人声嘈杂,初晗亦是颇有兴致的偏头望去,只见厅中一角似乎有人伏案疾书。但因人头攒动挡住了视线,并无法看清。
难不成,是今日茶肆中有什么取乐逗趣的热闹,是以简池有意带她过来?
念及此,便更加专注的望向那一处。
不多时,只见人群中爆发了一阵喝彩声。
“好!”
“不愧是苏先生!”
人没看清,但“苏先生”这三个字却听得真切。
许是一幅墨宝已毕,人群渐渐四散开来,露出其中一片纯白的衣角。犹如众星捧月,待到此时那模糊的人影方才全部显现。
半束的墨发垂至肩侧,举手投足之间宛如锦缎一般滑落。
只是一个背影,就叫人无法移开视线。
待他转过头来之时,初晗竟有一瞬间的恍惚。虽然是全然不同的脸,但那温软的神色,却像极了她心心念念之人。
明晃的灯火将他踱上一层柔软的光晕,却仍无法给他的冷峻面容带来分毫暖意。微扬的下颌与颈项勾划出傲人的弧度,外袍却是最为普通的粗布衣衫。
这一看之下,初晗先是微微一怔,之后竟然心情大好的与同来的简池戏谑道:“这晋国第一美男子的名号,能安在公子身上,只怕着实也费了一番功夫。”
话语中的讽刺意味如同绵里藏针,而被刺中的简池却是浑然不在意的垂眸抿了口茶,笑道:“这种身外之物,又何须去争?”
初晗噎了一噎,没有应声,仍旧偏头看向那白衣男子。
只见那人伸出手臂,抖开一副白绢,上书几个大字:明德至善。
墨迹尚未干透,笔画的转折处映出墨色的幽光。行云流水间有锋芒微露,却又懂得恰到好处,刚柔相济。
霎时间又有人拍手叫好。
在初晗的记忆力,若以墨宝论高低,那当属简裕能拔得头筹。而,这白衣男子的功底显然不逊色于他半分。
她心中一震,一抹计较悄然涌上心头。
但就在这时,忽闻一声长长的嗤笑。因衬在这阵阵喝彩声中,所以显得尤为突兀。
许是因着这不和谐的音调,周遭渐渐安静下来。
接着人群中踱出几个锦袍宽袖的男子,腰间的玉带尤为扎眼。显然就是那阵嘘声的始作俑者。
“是方才马车中的人。”低沉嗓音自耳畔传来,初晗一怔,才觉那是简池的声音。
刚才差点命丧于马蹄之下,此时她仍然心有余悸。因此待再看向那几个男子时,已隐隐有了怒意。
像他们这般衣着名贵又张扬跋扈之人,该是哪家名门望族的世子罢。
只见那白衣男子伸手揖了一揖,低敛的眉眼谦逊但不谦卑:“苏某自知雕虫小技上不得台面,不知几位兄台可有见教?”
开门见山,没有分毫拖泥带水。初晗对这位苏公子的印象不禁又加深了几分。
那几人明显一愣,互相对视一眼。他们自幼便只懂贪图享乐,吟诗作对舞文弄墨半点没有沾过。又瞧见对面那男子的神色,分明是在嘲笑他们。
不由得一脸怒色。
其中一人就要上前动手,却被领头那人拦了下来。
只见他收起脸上的怒容,上前一步冷笑道:“苏公子好兴致,日日在这里……”眼光转在四周的墨宝之上,“难道是学欣月阁里的姑娘卖艺不成?”
一语毕,其余几人哄笑。
四周围观的人群有的撇嘴以示不屑,有的面露怒意,也有的憋不住偷偷捂嘴低笑。
而那位苏公子,面上由红转白,薄唇紧抿成一条线,却不知该如何反驳。
这话着实太过伤人,自古文人墨客有的虽家徒四壁,但颇有傲骨。却将他的行为与青楼中的姑娘相比,实属欺人太甚。
初晗听后微微蹙眉,她向来性子直爽,更是看不得有人恃强凌弱。更何况这白衣男子俨然是博学多才又颇有见识,被这种不入流的纨绔子弟奚落,她当真是看不过眼。
双眸微微一眯,眼看就要起身,忽觉手腕一紧。
抬眸望去,正对上简池一双狭长的凤眸弯成浅笑的弧度,冲她摇摇头。
电光火石间初晗已了悟简池心中所想,瞧他的模样也并未是要看好戏,而是对那白衣男子颇有兴趣。难不成,是与自己想到了一处?
可经他的提点,她也确实想看看这白衣男子该如何应对。
只是但愿,这一招棋她能走在他之前罢。
见那白衣男子面露窘色,对面那人更加猖狂,又向前一步逼近他:“苏公子所写所言均是治国之道,可又日日去做锦瑟姑娘的入幕之宾,不知苏公子是真的胸怀天下,还是打着明德至善的名号其实是贪恋美色呢?”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而就在这三言两语之中,初晗也明白了为何这些人会来寻那白衣男子的麻烦。
许是这油头满面的富家公子也看上了那位锦瑟姑娘,但那姑娘却一心系在苏公子身上。
那富家公子看不过眼,便找了这样一桩缘由,当众让他下不了台。
看那墙上挂着的墨迹陈旧的字,这苏公子应是在这茶肆里写字很久了,被他这么一闹,之后哪还有脸再来献艺?
一旁的小二抹着额角的冷汗,犹豫着上前:“陈公子,莫要再为难苏公子了。小店做的是小本买卖……”
话未说完,已被那陈公子身后的侍从上前猛推了一把。小二身形单薄,踉跄几步就跌坐在地上。
“滚开,就凭你也配和我家主子说话吗!”
小二颤颤巍巍的起身,心中暗暗叫苦不知道哪里又得罪了这位祖宗。这位可是陈太史家的三公子,哪里开罪的起啊!只得缩到柜台后,再不敢多言一句。
“欺人太甚!”初晗咬牙切齿的一字一字的念出这句话,回眸看向简池。
方桌的另一侧,只能看到他的半扇侧脸。亦是眉心微皱,周身仿佛散发着淡淡寒气。
蓦地,就想到了那一日他逼宫时的狠辣模样。
水葱似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初晗暗暗抚平已是急促的呼吸,再回眼时,却见到那白衣公子面上不自然的神色早已消退,取而代之的,又是那副波澜不惊如铜镜一般无法打破的神色。
“公子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明德至善之后,更是有一句修身、养性、齐家、治国、平天下。苏某自问清心寡欲,在公子看来出入青楼便是贪恋美色,但在苏某看来,那便是最好的修身养性之法。”
眼见那陈姓公子张了张嘴却无法辩驳的模样,白衣男子唇边的冷笑更甚:“正所谓出淤泥而不染,若是苏某连这点自持之力都没有,还与那些登徒浪子有何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