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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子婳取下纸筒,展开灯谜之后,递与这位公子同看,只见谜面为:“三四五,象把弓,十五十六正威风,人人说我三十寿, 二十八、九便送终”。
卢子婳略一思忖,开口道:“这物什儿,说来应当是,小时两只角,长大没有角,到了二十多,又生两只角。”
那素锦袍服的男子,心下道,这谜面虽说不难,可这位姑娘竟也是聪慧至极的,心念一动,说道:“姑娘说的极是,纳兰不才,也曾得幸见过这样的情形,当是瑶华映阙,烘散蓂墀雪。比拟寻常清景别,第一团圆时节。影蛾忽泛初弦,分辉借与宫莲。七宝修成合璧,重轮岁岁中天。
卢子婳本没想到这灯下的谜面竟然如此之简单,见到谜面的一瞬间,她已经料到两人都会猜出谜底来。她赶忙将谜底以另一个谜面的形式说出来,生怕被这位公子抢了先机去。可是她万万没料到,该人不仅长相风流英俊,腹内自华更是深不可测,这首词一出,相比之下,刚才自己说出的答案,如同雕虫小技一般,是无论如何都比不过的。
卢子婳心下有些许的懊恼,技不如人,那支步摇只能拱手让人了。
原来这位公子就是纳兰明珠的长子纳兰容若。
容若永远也忘不了康熙八年间的上元节,向来待人温顺有礼的他,竟然会当街和一位姑娘挣将起来,为的仅仅是那支灯笼?
灯笼中的烛火闪动,透过灯笼打在那位姑娘的脸上,她许是因为自知赌约即将输掉,双眉微蹙,小嘴儿微微的向上噘着,细腻的肌肤映着红彤彤的灯光格外娇俏迷人。一双美眸中明明是失利的懊恼,看在纳兰眼中却生出了另外一种摄人心魄的光华,一闪一闪亮晶晶的。
那站在纳兰容若旁边的,被唤作珍儿的姑娘是纳兰府上嬷嬷的女儿颜珍,与纳兰自幼一起长大,可以说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感情十分要好。这灯笼自是颜珍看上之后,央求着纳兰前来赢取的。
孙烟萦见卢子婳情绪低落,忙安慰她说:“妹妹不必介怀,左右不过是一件头饰罢了,等过几日咱们去街上好好转一转,还怕碰不到比这更好地物件儿不成?”
卢子婳回首,眼巴巴的看了看那步摇,又瞧了瞧容若,叹了口气,转身要走。
卢子婳这一眼百转千回,看得容若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他想来想去,自己作为男人,而她是如此柔弱的小女子,自己即便是赢得了赌约,也实在有些胜之不武。他急走几步,上前拉住卢子婳,说:“姑娘请留步,方才和姑娘定下赌约是在下冒失了。我只为这盏灯笼,不如你拿走那只步摇如何?”
卢子婳本来见他和颜珍在巷中柔情蜜意,心中就有些不舒服,这灯谜之约又技不如人,难免有些火气。她用力抽出自己的衣袖,道:“公子不必客气,只是小女子技不如人罢了,我自知的。”卢子婳一边说着,一边气鼓鼓的瞪着容若,说出的话是客道的意思,但是却弥漫着浓浓的火药味儿。
这纳兰容若平日里见到的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官家小姐,加之他自己气宇轩昂,家世显赫,极少有人敢这样同他呛声。他看着卢子婳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忽然想起前几日官员送至家中的黑珍珠来,都是一样的耀黑闪亮,好看的紧。
他不由的笑了笑,说:“姑娘不要误会。”容若走至摊位前,拿起卢子婳中意的步摇,又走回到她面前,说:“我能赢下这盏灯笼是姑娘承让罢了,如此短的时间内,姑娘想出的答案自是极好的。这只步摇就当是我纳兰送给你的礼物吧,我看也是极衬你的。”
容若说完,拉过卢子婳的手,不容分说的将步摇放在她的手上,取下灯笼和珍儿一起走了。
卢子婳看着手中的步摇,又抬头看看了才子佳人双双远去的背影,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闷闷的。
纳兰容若和颜珍走在回府的路上,他脑海里还依旧浮现着卢子婳灯影下的娇艳脸庞,或嗔或喜或怒,他默默的想着,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姐。
颜珍和容若感情极好,虽然他从未对自己说过直白的话,但是,在颜珍的心里,他们之间心心相通,就是牢不可破的人间最美丽的情感——爱情。她自幼跟随容若这么多年,从未见过纳兰送什么礼物给女人,更遑论是初次见面的陌生人。颜珍心中有些慌乱,可转念一想,那位小姐虽然貌美聪颖,可是终究只是个路人而已,是自己想多了吧,她这样安慰自己。
颜珍用力握了握容若的手,想,虽然我的身份永远不可能做他的正妻,但是,这十几年的日日夜夜,没有人可以取代。
颜珍的动作让纳兰容若回了神,他笑着说:“这灯笼珍儿可还喜欢?”
“当然了,只要是你送给我的我都喜欢。”她向来不是个能说会道的人,只这一句话,就已经羞红了脸。
容若道:“喜欢就好。”
“公子,只要是我喜欢的东西你都会送给我的对不对?”
“嗯。”
颜珍又低喃道:“其实,那只步摇真的很好看。”
颜珍的这句话又让容若想起卢子婳来,他心中反复的想:“不知道,她戴上那支步摇是个什么样子?”
容若心中想着子婳,一时没有回答颜珍,颜珍只当他没听到,也不敢追问。
其实颜珍很少向容若讨要什么东西,因着她在府中的身份,她向来是勤勤恳恳的伺候主子的。但是在容若心里,她并不是个丫鬟,而是一直陪伴在他身边的很亲密的人。
纳兰容若从来没有去探究过这种亲密的感情是什么,他曾经和颜珍一样懵懂,他误以为这就是爱情。可是直到有这么一天,一个女子,裹挟这另外一种情感向他走来,这种情感忽而细雨微霭让人沉醉,忽而艳阳高照让人热烈,忽而狂风骤雨让人惧怕,忽而迷蒙薄雾让人迷失。他始发觉,曾经的过去种种,竟比不过和她厮守一日,以往的世事繁繁,竟比不过她的一颦一笑。
又过了几日,出了正月,院中的雪已经开始慢慢的消融了,卢子婳从老太太那里听到一个好消息,她可以和孙烟萦一起,去学堂读书了。这让卢子婳尤为兴奋,她自幼跟随阿玛走南闯北,虽说在孙府不得不收敛自己的性子,但是这些日子以来,除了成日里读书练字之外,也颇有些无聊。上学堂的东西老太太和孙烟萦的额娘都给卢子婳准备的很齐全,她让微雨帮她一起挑选明日去学堂的穿着。
“小姐,这几日老太太赏赐的东西我都已经收入这首饰匣中了?”
微雨打开首饰匣子,闻讯卢子婳的意见。
卢子婳一眼就看到静静的躺在那里的步摇,上元节发生的事情还历历在目。
“不知道他到底是哪家的纳兰公子?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有机会再见面,瞧着他的穿着出身必定不是一般的人家。他能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出口成词暂且不说,这字字珠玑,风韵才华让人惊叹,连我都要甘拜下风。这只步摇,是他送给我的礼物呢。”
“小姐?小姐?你在想什么呢?”微雨见卢子婳神游天外,就提高了声音问道。
“微雨,你可知道这京城之中的纳兰府?”
“就是那日冲撞小姐的恶人?”
卢子婳摇了摇头,说:“这亲兄弟尚且性情不同,有同一个满族姓氏的人,也可能是千差万别的。”
“我想起来了,那日灯会遇到的公子也说自己是纳兰家的,怎么我们是和纳兰家犯冲吗?先是有那不知天高地厚的纳兰坏人伤到了小姐,后又有一个纳兰公子抢了小姐心爱的步摇去。”微雨为卢子婳的遭遇抱不平,因着之前遇到的恶人,所以对纳兰容若的印象也一并差得很。
卢子婳被微雨一本正经的说教逗得格格直笑,指着她道,:“有你这个厉害的丫头跟在我身边,谁还能欺负了我去?”
微雨又道;“这纳兰家族好像真的是个大家族,前几日我奉了夫人之命去给大房里的送东西,正碰上大少爷和一些朋友在偏厅聚会。我出来的时候路过偏厅,偶尔听到大少爷说什么纳兰的,当时我隔着屏风听得不是十分真切,但是大概也是这么个姓氏。”
朋友聚会?纳兰?哥哥的朋友许是也在学堂念书吗?
卢子婳心念动了一动,唤来微雨道:“明日是第一日去学堂,自然要庄重一些,就穿额娘给我做的那件玫红色碎花的旗装吧。”
“小姐肤如凝脂,那件旗装更是衬得小姐人比花娇,自是在合适也不过的了。”微雨拍手叫好,转身下去取衣服去了。
不知道,哥哥的那位纳兰是不是我心中念着的那个纳兰,卢子婳自顾自地这样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