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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子婳低眉顺目的跟在孙铭翰和孙烟萦后面,突然身边有一醇厚男声低声道:“怎的今日如此守规矩了?”
卢子婳抬头看去,原来是纳兰·容若不知何时凑到她身边来。“倒不似上元夜那般,嗯,争强好胜了。”纳兰·容若略带调笑的说。卢子婳心想,好一个记仇的公子爷,什么争强好胜,他眼神里的戏谑神色,明明想说的是泼皮耍赖蛮横无理吧。
这半日里,卢子婳心中本就因佟佳·芝兰有些不爽利,加之看到纳兰·容若桃花缠身,并不似初见那般款款深情,就越发的不待见他。卢子婳心中一恼,抬头狠狠的瞪了纳兰·容若一眼。
纳兰·容若完全没有料到卢子婳一个闺阁女子会有如此举动,倒是生生被吓了一跳,随即哈哈大笑起来。纳兰·容若的笑声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卢子婳怕是无端端的又惹出事非来,复又垂头敛目,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容若,你什么时候跑到后面来了?”佟佳·芝兰本来是一直缠着纳兰·容若的,没想到和舒舒觉罗·子衍说话的眨眼功夫,他就走到卢子婳身边来。“你刚刚在笑什么呢?”佟佳·芝兰看着纳兰·容若嘴边残留着笑意,便好奇的问道。
“没有什么,只是刚才看到街边的厉害狗儿不知何故凶那过往的路人罢了。”
孙铭翰笑着说:“纳兰兄何时有这等雅好,我们怎么不知道?”
纳兰·容若也没接话,只是定定的瞧着卢子婳。
卢子婳被他这一讽一瞧,又恼又羞,弄的双颊绯红。纳兰·容若见她不自在反而更加开怀,笑盈盈的被佟佳·芝兰拖走了,单单剩下卢子婳一个人在那里直跺脚。
直到几日之后,卢子婳还清楚的记得纳兰·容若那溢满笑意的双眼,亮晶晶的,像是印刻在脑子里一般,挥之不去。晚上的时候,卢子婳站在院中,看那一轮皎洁的月光,又想起那句,瑶华映阙,烘散蓂墀雪。她心里念着,这位纳兰公子才华满腹,只可惜,终脱不开京城贵公子的风流习气。
一阵冷风吹过,卢子婳不自觉的拢了拢身上的披风,这初春的天气还真是料峭的紧。“小姐,别在院子里站着了,这里风大,恐是受了凉。”晚晴在一旁低声提醒卢子婳。
“嗯,是有些凉,我们回去吧。”卢子婳看了看晚晴,这个姑娘自从来到自己跟前服侍,知礼明事,是个沉稳的性子。有时候揣摩自己的心思,竟胜过微雨几分。
卢子婳回到屋中,心中仍旧留恋着茫茫夜空中的那一轮皓月,脱下披风递给晚晴,就走到书桌边。她提笔写到:瑶华映阙,烘散蓂墀雪。等到卢子婳写罢放下笔,才发现,竟然不知不觉的已经喜爱这句诗到如此地步了。
卢子婳莞尔一笑,不知道,他在学堂中都会写些什么样子的诗句呢?
“小姐写的字真好看。”站在一旁的晚晴一边研墨一边说。
“你可知这句诗的意思?”卢子婳饶有兴致的问道。
晚晴略有一些惭愧,“小姐莫要考问晚晴了,不要说是诗句的意思,就这后面的几个字也认得不周全。”
卢子婳将写了字的纸拿起来,放到一边,又说:“之前听你说,在江南幼时是识过字的,不如以后我练字的时候,你也过来一块儿学着吧,不要闲置荒废了。”
“小姐。”晚晴有些哽咽,本来对她来讲,能入府为奴不至于饿死街头,已经是过大的福分了。可是,万万没想到,还能跟着小姐学识认字。“谢谢小姐的恩德。”她激动了半天,终究只嗫嚅出这样一句简单的话来。
“你看你,又不是什么大事儿,好端端的哭什么。往后这般,你想看什么书,也大可以禀了我,如若可能,自是允了的。”
晚晴的脸上挂着泪珠,只顾点头称是。
次日,卢子婳依旧像这些日子一样去学堂读书,散课之后在门口处见到纳兰·容若和孙铭翰。但是,今天的气氛有些凝重。只听佟佳·芝兰带着哭腔说:“容若,你竟然为了一个小小的侍妾教凶我,不就是一盒胭脂吗?我赔给你就是了”说着就一个人跑出门去。
这是卢子婳第一次见到如此严肃的纳兰·容若,和煦如春风一般的笑意已经不在,取而代之的,是冷冰冰的面孔。他眉头微蹙,似是发怒的模样。
一盒精致的胭脂散落在几丈以外,桃红色的粉末全都散了出来,将那出土新芽的青草染成一种绚丽的色彩,煞是好看。
孙铭翰显然已经看出纳兰·容若的不痛快,忙劝说道:“要我说,容若你一个男人,挑选的东西未必对女孩子的心思。这些首饰香粉什么的,我可是一窍不通。可巧了,我早就应承两个妹妹,今儿准备陪她们上街添置些女儿家的东西,不如让她们帮你挑选一个可好?”
纳兰·容若抬头看了看亭亭玉立的卢子婳站在面前,正撞上她探究的眼神。视线相交,他蓦地意识到,自己今日的怒气恐是有些吓到大家了。纳兰·容若当下回了回神,拱手对孙铭翰道:“铭翰兄说的极是,如果有两位姑娘帮忙就最好的了。但是,我要先回府换下衣衫。再过半个时辰,我们就在城中的万云斋见面,不知几位意下如何?”
卢子婳打量着纳兰·容若的长袍,果然,下摆处已经沾了些许胭脂,鲜亮的颜色,看起来倒是有几分滑稽。不过,卢子婳可是没敢笑出来。一直以来,她眼前的纳兰·容若都是温柔的文雅形象,不知是何事让他这般发怒,没搞清楚之前还是老实一点儿的好。
孙铭翰应承道:“那我和萦儿婳儿先行一步,稍后你再来寻我们便是。”
“哥哥,倒是佟佳·芝兰做了什么事情将那纳兰公子气得这般模样?”孙烟萦是个耐不住的急性子,他们几人刚一离开,她就忍不住问孙铭翰。
“本来也就是件小事情,容若生气的缘由与芝兰并不相干。可是她平日里骄纵惯了,太不会看人脸色罢了。”
“那佟佳·芝兰说的侍妾又是怎么一回事儿?”
孙烟萦这句话正问到问题的关键,卢子婳心中一惊,她暗忖,佟佳·芝兰这恐怕是争风吃醋的话音儿。原来,他已经是有了侍妾了?虽然官宦子弟多是如此,可是对于卢子婳来说,有了侍妾的纳兰·容若,好像离她的世界更远了一些。或许,他们口中的侍妾,就是上元夜和他共同雪中赏梅的姑娘?
孙铭翰压低声音,回答说:“纳兰府中有位颜珍姑娘和他自幼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很是要好。他是有心迎娶这位姑娘进门的,可是奈何颜珍只是府中的丫头而已,身份和地位差距悬殊,自是不可能。容若心里也是明白的,死活和家里挣了一个侍妾的名分来,估计,左右就在这几天,会将亲事定下来。你们也都知道,只是侍妾而已,更何况容若现在正房还空悬着,这亲事定不能大张旗鼓。不过这样的结果已经是最好也不过的了。今日,容若买了一盒胭脂想送与那颜珍小姐,怎知却被芝兰发现了。芝兰追问他是送给谁的,我想,她应该一早就已经知道了颜珍的事情,一气之下,就将那胭脂盒子扔了出去,这才惹恼了纳兰。”
“哼,想她佟佳·芝兰平日里目中无人,耀武扬威的,活该受这样的相思之苦。”孙烟萦听罢,气呼呼的说。
孙铭翰觉得妹妹挤眉瞪眼的样子很是可爱,逗趣道,“唉,不知我家萦儿以后会不会也有那相思之人呢?”
孙烟萦回嘴道:“哥哥莫急,我是否相思倒是不打紧的,想来哥哥和纳兰年岁都差不多,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孙府就多了个嫂子呢。”
卢子婳听表哥讲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想不到,这纳兰还是个深情公子,之前,许是自己想的岔了?抛弃了身份的差别,想来也是承受了不少压力的。况且,容若还记得买些女儿家的东西,疼惜那位颜珍姑娘。他对她还真的很是上心。
他们一行人到了万云斋,不多时,纳兰·容若就寻了他们来。
纳兰一进门,便看到孙烟萦别了一支珠钗在头上,叫嚷着让孙铭翰给她看看好不好看。
卢子婳独自坐在一边的桌前,桌子上放着几盒胭脂水粉,她左右辨别,又拿起一盒来,放在鼻前,闻了闻。
纳兰·容若好奇的走到卢子婳对面坐了下来,装模作样的拿起一盒胭脂,闻了一下。
卢子婳见他过来也装腔作势的甄别胭脂,觉得好笑。
“万云斋的胭脂是这京城中顶好的,纳兰公子很识货。”卢子婳拿起一盒胭脂,递到纳兰·容若的面前,接着说:“这一盒是刚到的,配方和工艺都很是拔尖。原料取自冬日里盛放的腊梅,就连调配所用之水都是那梅花瓣儿上的积雪所融。故而,很好的保留了梅花香远沁人的香气。”
纳兰·容若接过这一盒胭脂,看了看,色泽均匀,脂粉细腻,清香扑鼻,她说的果真不错。
“你怎知······?”纳兰·容若疑惑的问。抬头间,只看到卢子婳笑吟吟的美目,一时间,竟觉得眼波流转,眼前的这人不施粉黛,却清尘脱俗让人移不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