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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嬷嬷是王府里的老嬷嬷了,她在我额娘出阁前就一直在额娘身边侍候,你也知道王府中的规矩多得很,所以啊,她也就难免养成了不苟言笑的性格,有时候会让人误以为她很难相处。不过,依我来看,总的来说,她为人还是很好的。”
单单就颜嬷嬷这个人来讲,对于纳兰容若,他自小听到的见到的,都是她尽心尽力的侍奉额娘,照料自己,后来又因着颜珍的关系,自己多多少少下意识的便想着去给她说几句好话。所以,纳兰容若并没有丝毫偏袒颜嬷嬷的意思,现如今他一门心思拴在卢子婳的身上,自然是不想她们之间起了任何冲突,闹得不愉快。
纳兰容若的这些话听在卢子婳耳朵里就仿似被放大了几千倍一般,“人还是很好的?”她严重怀疑纳兰容若形容颜嬷嬷的措辞。卢子婳心中本就不爽利,此时此刻更是认定了,纳兰容若心底里是相信颜嬷嬷不会欺负孙烟萦的,这一切只不过是她们小孩子不懂事,在胡闹罢了。卢子婳这么一想,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纳兰公子说的是,颜嬷嬷是纳兰府上的老嬷嬷了,言行有度,怎么可能是不知道分寸的人呢?想来大抵应该是表姐贪玩过了头,这才惹来了颜嬷嬷的严厉训斥罢。”此时此刻,连卢子婳都忍不住佩服起自己的“气度”来,越是生气的时候,越是心平气和,可是说出的话,却是句句锋芒,分毫不让。
卢子婳这么明显疏离的语气纳兰容若怎么可能听不出来?他在心中哀叹一声,子婳这次是真的生了气的,便忙开口解释道:“婳儿,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
卢子婳从颜嬷嬷又联想到颜珍,也难怪他会处处维护那个凶恶的嬷嬷了,人家可是同在纳兰府,才是一家人嘛。她只气颜嬷嬷还罢了,一想到颜珍就越发的觉得委屈。
原来女孩子是这样的,不管在外面的大风大浪中受了多少辛苦都可以紧咬牙关挺过去,唯独不能在心爱的人面前受伤,尽管只是轻轻的一个磕碰,就立时溃不成军。卢子婳只觉得自己再在亭子里待下去非泪水横流不可,就微低着头,低声道:“我刚才沿着回廊走过来,看见那边的梅花开得是极好的,总坐在这里也没甚意思。你们在这边饮酒畅谈吧,我去那边看看。”
卢子婳说完也顾不上看其他人的反应,径直起身沿着回廊走过去。
舒舒觉罗·子衍和孙铭翰面面相觑,明明看出卢子婳生了闷气,却又不知道如何安抚她。正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两个人极为有默契,齐刷刷的看向纳兰容若,一副询问的神情。
纳兰容若在舒舒觉罗·子衍和孙铭翰这两位好友面前从来没有刻意隐瞒自己对卢子婳的情愫,如今这般情景,便也不扭捏的起身欲追着卢子婳而去。
纳兰容若刚走出两步,便听到孙铭翰不放心的关切叮嘱,“容若,子婳她打小儿心思就细,格外的十分敏感。颜珍的事情一直让她耿耿于怀,如果可以的话,你们好好的谈一谈。”
纳兰容若回头冲着孙铭翰感激的笑了笑,说:“我知道的,她这么小就来到孙府,多亏有你这个兄长的照顾,容若在此谢过了。以后,所有关于她的事情,就都交给我吧,你放心就好。”
纳兰容若说完,便快步追着卢子婳的倩影而去了。
舒舒觉罗·子衍给孙铭翰重新斟满了一杯酒,说道:“看来,你们孙府和纳兰府马上就要结了姻亲了。”
“依照现在的情况,以后的事情还说不得那样长远,左右我这个做兄长的只希望妹妹们都能安乐便是再好不过的了,至于其他的,真的是无所求。”
舒舒觉罗·子衍自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又道,“纳兰容若是个好福气的,子婳不用参加选秀,省去了多少劳神费力的麻烦之事。”
孙铭翰听出来舒舒觉罗·子衍语气中的不满情绪,联系到他之前对于三年一次大选的牢骚言论,自然而然的猜测到他这般颓废的原因。“纳喇·文佳,她,嗯,最近你可曾见过?”
舒舒觉罗·子衍摇了摇头,道:“她现在也和你们家孙烟萦一样,在府中被嬷嬷们教导呢,深门大院的,总也不得见。”
孙铭翰了然一般的替舒舒觉罗·子衍斟了一杯酒,又将自己的酒杯一并满上,两人同饮一尽。他安慰舒舒觉罗·子衍道:“莫要再想那样许多了,说不定最后落选了也未可知。”
“落选?像她那样的人儿加之那样的家世背景怎么可能落选呢?我也看出来了,那喇家这次也是极为上心的。就算纳喇·文佳不被选入宫中,也会被亲王贝勒选去做了福晋吧?我听说,这次选秀,不只是为了充盈后宫,也会从中择优,为几个年轻的皇室宗亲婚配。”
孙铭翰不知道用什么话才能安慰舒舒觉罗·子衍,看他愁容满面,眉毛几乎都快要纵到一处去了。“若是她能嫁得好,你也就能安心了,不是吗?有时候也要学会放手。”
舒舒觉罗·子衍把头摇得如同拨浪鼓一般,他压低了声音,好像是回答孙铭翰的话,又像是沉溺在另一个世界的自言自语。“若是她能嫁给一个青年才俊,懂得疼她怜她,我自是会为她欢喜的。即便,即便是她最终没能和我在一起。可是,这京城之中的富家子弟,又有几个是能配得起她的呢?我是真的,很怕她以后会受委屈,那样一个冰雪剔透的人儿啊。”
孙铭翰没有再说话了,是啊,在情人眼里,那个她或是那个他,都是其他任何人无法比拟的。所有的人与心中的那个人比起来,全部都会黯然失色。我们都希望所爱之人幸福,即使,那个幸福不是我给的。
再说纳兰容若和卢子婳。
纳兰容若一路跟着卢子婳向前走,跟着她走出了回廊,来到那一小片梅林处。别院里的这处梅林是腊月红梅,现如今开得正艳。鲜亮的颜色对衬着皑皑白雪,更是说不清道不尽的妖娆风韵。
卢子婳走近一棵梅树,枝头迎风怒放的红梅惹得她忍不住用手去碰触。点点残雪还挂在红艳艳的梅花瓣儿上,经她的手指一碰,那花瓣儿上的雪便急速的消融下去。有的人爱梅,爱的是它的风骨,更有甚者,将其上升为一种气节。卢子婳看着眼前的梅花映雪,不由得想,她喜爱梅花,特别是红梅,无非是喜爱这样一种鲜亮的颜色罢了。在一片静谧的白色中,这样的亮色丝毫不觉突兀,却另有一番生机滋味,让人着实喜爱的紧。
纳兰容若在她身后站了一会儿子,见卢子婳伸手触雪,纤细的手指被冻得通红,不由得有些心疼。他一把抓过卢子婳的手,暖在自己的手心里,说:“大冷的天,一直立在寒风中,你倒是真不怕受了寒气。”
一股暖流从指间慢慢侵入体内,丝丝汇聚之后涌入心房,卢子婳想将手从纳兰容若的手心中抽离出来。虽然她贪恋这种温度,但是,如果这一切终将只是属于另外一个人的,或者说,这已经属于另外一个人了,如果她和纳兰容若不能长相厮守,这一时半刻的温暖,也就只能让她更加沉迷情深痛苦,日后想起,定然又是一番情伤难忍。
纳兰容若提前洞悉了卢子婳的意图,反而将她的双手包裹的更紧。“听话,老实儿待着,手上真要是受了冻,怕是以后年年都要犯的。”
卢子婳抬头仔细观察纳兰容若此时此刻的表情,那样的虔诚,那样的认真呵护。自从卢兴祖获罪去世之后,卢子婳虽然看尽人世冷暖,却也从未曾如同这一刻一般,如此渴望能有人庇佑自己。若是阿玛还在,或许,她和纳兰容若之间还有希望,或许,她还可以不将颜珍放在眼里,或许,她还有必胜的勇气。这一刻,卢子婳,第一次,这样想,若是不能从情感上占领上风,就算是从世俗的繁事中亲近他也是好的,她,也是乐意的。
纳兰容若看着卢子婳委屈又隐忍的倔强模样,心中暗暗地长叹了一口气,说:“颜嬷嬷那里我会去交待的,你不要过于担心。想来她一直在纳兰府中德高望重,几乎是当着半个主子。突然之间被阿玛安排到孙府做教养嬷嬷,心中有些不舒服也是有的,所以才对烟萦严厉有加。你放心,她会听我的劝的。”
卢子婳最受不住纳兰容若的温柔低语了,他愿意为了她的托付去和颜嬷嬷交涉,这一份用心让卢子婳越发的弥足深陷。“我并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希望颜嬷嬷对表姐宽容些,其实,在老夫人的循循善诱下,表姐转变了好多,现在,她更是连府门都不出一步,专心学习,再不似之前那般顽劣。若是···若是嬷嬷言语间能够和蔼些,或者多多体谅下姐姐的难处,那···那就是最好的了。”
“嗯,我知道怎么和她说,你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