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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让茶水溅湿衣裳,章巧用手拢了一下,就这一下,却让她两手触到了不同感觉。她不动声色,借着与管事妈妈说话之机细细摸索,果真,两件衣裳外形衣料打眼一瞧确实一样,可细细用手摸过,就能感觉到那细微的差别。
两件都是精纺细棉,入手服帖,旧衣较新衣稍柔软,入过水的也可理解,新衣领口与袖口暗金色绣花更显华丽,流光溢彩,旧衣的绣花灰突突的,十分朴素,章巧开始也以为是旧衣的缘故,可摸过之后才知道,那灰突突的花竟是绵线绣的,自然不比丝线绣出的华丽,至此章巧也算心中有数了。
针线房这里有小库房,用以放置那些常备衣料、针线、绣架等常用物品,精纺细棉布这里就有,章巧签了单子领了要用的东西,就告辞出了国公府。
这领到手的细棉布与做成衣裳那件又稍有不同,质地更挺括,浆上的厚重,做出衣裳来虽更有形,可若是碰到国公大人那样挑剔的,自然通不过。
章巧沉下心来,中衣先不忙做,必要想办法将衣料弄的柔软才好,缝制衣裳的线也是问题,棉线易断,纺粗了又不显美观,丝线在国公大人那里通不过,光看退回的衣裳就知道了。想要两者兼顾,确实大费脑子。
章巧学着乡下村人的办法,将衣料用热水泡过又狠狠揉搓,趁着一天大好的太阳反复晾晒,又用钴鉧将衣料重新熨烫平整,果真如章巧所想,衣料既柔软又顺滑,比起丝缎来也毫不逊色。而棉线章巧却无更好的办法,只得将现有棉线打散抽掉一股,再下功夫把线纺的更细密,即便如此,那线也只能做缝制衣裳用,绣花是万万不用想的,过个两次水就原形必露了。
世人更爱美观,这是毋庸置疑的,那国公大人如此讨厌丝织品,却还是将送来的新衣穿个一回再送回,可见心里喜欢,若是将衣领、袖口处用丝线绣花却又让他接触不到,会不会更好些?精纺细棉布轻薄,她领的这块又是退了浆的,不若把衣领、袖口等处做成双层,明处绣花,里子隔开。
既定了主意,章巧就一门心思扑在这上头,忽略了婶娘频频往主屋那边走动,也没注意婶娘每次见她都欲言又止的,直到衣裳完工,她连线头、褶皱都整理好。
婶娘那日让章巧替她送衣,到了主屋姨母就向她提起戚正的亲事,婶娘确有意为章巧议亲,但她的想法是将章巧嫁出去,而不是就留在这家里,可架不住姨母求的殷切,婶娘只好推说不是章巧亲母,不好全权代劳,问过章巧意见才好做答,就这样拖了下来。
戚正这孩子年龄合适,嘴甜上进,没有不良嗜好,又是亲戚家孩子知根知底,她们孤儿寡母人生地不熟,要说没有比这更好的亲事了,唯一不满意一点就是他的长随身份,万一不能赎身,难道让她的巧儿跟着做奴婢去?
所以婶娘就犹豫起来,亲事不错不舍放弃,可又碍于身份两处为难,再一她心里很清楚,凭她们无根无底的家境,想在这临清郡找到个看得上眼的女婿,太难了。
章巧做完了衣裳,更有空与婶娘相处,自然发现她的欲言又止,章巧凑上前去婉转问道:“姨姥姥家可是出了事情?为何这几日总叫您过去?我看您这两天脸色不好,要有什么不顺心的,您可趁早告诉我,您可知道巧儿就只有您和弟弟了。”
婶娘摸着章巧的头发,将她揽在胸前,章巧也温顺的俯在那里,像个小女儿样枕着婶娘的另一只手,“没事......”
章巧无声叹气,“您在担心我?”
章全用不着婶娘操心,婶娘欲言又止也是对着她,这几日她连门都没出过,真不知道哪儿做的不好。章巧还在想着哪儿出了错,就听婶娘沉声问道:“巧儿......可想过自己的亲事吗?”
章巧脸红了一下,不依的扭动身子,“婶娘,哪有女儿家自己说亲事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您从小把我养大,我的亲事您做主就好。”
婶娘好一会没出声,章巧乖顺的趴着,她知道婶娘还有未尽之言,只不知为何没能开口。婶娘年轻守寡,独自一人带着儿子辛苦过活,早前有大伯家接济还好,可后来章巧双亲去逝,家产分文不剩,婶娘又把章巧接过来,一个女人要有多强的心态及意志,才能将两个孩子养大?
章巧惹了官家逆子,婶娘为不受辱,带着他们千里跋涉,在这里无家无院,寄人篱下,靠人施舍才能生活,如此境地,婶娘尚且从没妥协,如今有话说不出,不定心里怎样为难呢。
婶娘垂下眼睛,侄女全权信任,她却不能拿着鸡毛当令箭,事关终身,言明更妥,坚定语气道:“确有人为你说亲,说的不是别人,正是你戚家表哥,我这几日到那边去,你姨姥姥向我提起亲事,我没一口答应,只说要考虑,是因我心中有顾虑。”
“你表哥婶娘也见过几次,虽未多说话,但他既能从国公大人手下做事,本事自然不差。婶娘顾虑的是他的身份,他是府里的家生子,终身为奴,除非府里同意脱籍,我们如今虽寄人篱下,却是自由身,来去由已。这让婶娘怎能不愁......”
章巧趴在那里微微动了动身子,却未起来,脸上在婶娘视线不及之处多了丝自卑,她如何不懂婶娘的为难。婶娘疼她如自己亲女,亲事自然左斟右酌,偏偏提亲之人是婶娘姨母,她们还欠了人莫大的恩惠,若是戚家表哥实在不堪也就罢了,可人家一无人品败坏,二无吃喝嫖赌,反之相貌清俊、年龄合适,是个不可多得的良配。
若她们从来不欠人情多好!再不说句话,章巧怕婶娘误会,收拾好情绪起身,章巧笑道:“婶娘愁什么,戚家表哥一表人材,打着灯笼哪里去找,不就是身份吗?又不是不可脱籍。”
“巧儿你......”
章巧胀红了脸,娇声嗔道:“婶娘逼的巧儿竟说些逾越的话,可羞死人了,亲事您做主就好,我去府里送衣裳。”
至那日回来,章巧就抢着帮婶娘往府里跑腿,几趟下来,路也熟了,今日挎着包袱匆匆出门,脑中却全是方才与婶娘的一番对话。
脸上微微发热,灵台更无一丝清明,这个样子过去,倒让别人看了笑话,章巧深深吸气,强令自己冷静,磨蹭了好一会才去针线房找上次那位管事妈妈。
点送了府里接的活计,章巧将自己做的中衣拿给管事妈妈检验,那管事妈妈不冷不热,只用眼角扫过,似连用手指碰到都不屑一般,连句客套话也无。章巧心里积着气,可她素来和善,除了家人还能掏两句心窝子话,在外头一惯隐忍,也就不愿与她有口舌争执,施了礼默默退走了。
时间尚早,回家......想到出门时说的那些没脸的话,章巧脸上又升起热气,决定还是去看看章全,至少也得她不胡思乱想了再回家。
到了那日的院子,却被告之姨姥爷与章全并不在,关儿将她引到院外不远处的亭子里,倒了茶水,与她攀谈起来。
“姐姐安心等着,章全不定一会儿就回来了,戚总领头两日就交待咱们,算着姐姐这两日得过来,让见到姐姐千万给留住了。”关儿温言软语的,章巧也不好再坚持。
这处地方虽不算十分精致,到底也属府里的赏玩处,章巧再不知礼仪,也察觉自己在这里等人似乎不妥,可看关儿一副气定神闲样,又拿不准了,只得婉言道:“跑出来这么远,我弟弟回来再找不见我,咱们不如还是去那院里等着吧?”
关儿上下打量章巧,眼里的光彩像渡了层金子般闪耀,章巧不知她看什么,可如此直白,到底将她看低了头,关儿却梦幻般的开口:“姐姐真美,五官小巧又讨喜,真让人一眼难忘,怪不得......”关儿倏然闭口不语,眼睛也尴尬转到一旁。
章巧静静站在那里,关儿就觉得一股软软的气息迎面而来,直想让人过去抱抱蹭蹭,不是那种如女人般的柔弱,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而是那种软软的味道中多了一些清爽,更具体的,关儿说不出来,到了那些文人口中,就应该是俏丽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实乃美人也。
章巧轻咳,“关儿......”
关儿不好意思笑笑,细声解释道:“姐姐放心,这亭子虽也是花园一景,可建造时就用假山与内院隔开了,这里景致也不算好,平日多是那些大管事商议事情才会来坐坐,姐姐安心待着就是。”关儿见章巧还频频看向院子,又接着劝道:“那院子里竟是各处管事及半大男儿,姐姐实不方便。”
关儿不说,章巧竟没注意,针线房在西侧花园角落,婶娘和她所住的房子就在西侧墙外,她从侧门进来,不多远就是针线房,关儿带着左转右转,原来已过了内门到外院了。
两人直等的暮色四合,连关儿都无力再找话题,更别说章巧,若不是关儿极力拦着,这会儿早回家了。关儿不禁暗叹,这真是两人没缘分啊!
关儿端着托盘收起茶壶,与章巧一道下了亭子,还未到院门前,就见远处一华衣男子身后跟着三四个随从,一起往这边走来。
天色昏暗,从远处已瞧不清人脸,关儿与章巧退到路旁,待男子到了近前蹲身行礼。
本以为男子会大步走过去,却没想堪堪就停在这里,微侧头冷声道:“抬起头来。”
章巧心怦怦乱跳,如此威仪,让她有种被看死的感觉,不敢挑战他的命令,又不想让个男人随意亵渎,遂只将头稍稍抬起,眼睛盯着对面人衣衫下摆处。
章巧抬了头,对面人却不说话了,似乎陷入深思中。随在男人身后两三步远的一个少年猝然出声,向着章巧叫道:“表妹......”
正是戚正。
章巧更不敢随意移动,而面前人的身份显而易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