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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巧在府中活计并不多,也常有时间去孔大娘那里,两人渐渐熟悉起来,章巧也知道许多她不便说的家事。
孔大娘并不是没丈夫,只是两人之间感情淡薄,也无子女作为纽带,像两个挂着夫妻名的陌生人。那丈夫更是猖狂,年轻时与一寡妇相好,还与她生下一子,平时并不到孔大娘这边来。
那寡妇亡夫家颇有资产,但夫族内并不好惹,若她改嫁,家产就要拱手族里,夫未亡前,她便与孔大娘丈夫通奸怀上孩儿,夫亡后,族里将孩子当做亡夫遗腹子,言明只要她守着孩儿过,待孩儿长大将家产尽数交还于他,族里就不没收家产。
寡妇为着生计自然愿意,她把孔大娘丈夫聘进家里当个账房,二人由此暗度陈仓。
孔大娘知晓其中内情,只恨的目呲欲裂,加之丈夫出轨所受打击,伤了身体,连正怀着的孩子也没能保住,心灰意冷之下诉求合离,丈夫却不答应,为的还是怕那寡妇坏了名分,可恨孔大娘的婚姻,就这样成了龌龊的保护伞。
天长日久,丈夫不着家,孔大娘未免感觉寂寞,旁邻有几家颇晓得孔大娘情形,常来常往的,处的感觉还不错,章巧常来后,与她们一来二去也熟悉了,有许多事情就是从她们那里得知。
孔大娘与邻人提起,想与章巧认个干亲,她已尽知章巧无父无母,跟随婶娘生活,之所以未曾开口言明,也是怕章巧婶娘不愿,婶娘视章巧如亲生,费心费力养大,为她抛弃家园,哪能愿意让外人平白分走几分情意。
认亲之事暂且搁置,孔大娘的心思,章巧丝毫不知,她只感叹自己遇到了贵人,平日里小食茶水样样齐全,衣裳荷包悄悄动针,家传技艺毫不藏私,各种好处让章巧拒无可拒,针线功夫更是一日千里。
梁雁山自从戚正那里得知章巧给他做过中衣,心中按耐不住,就让如月去针线房将衣裳给他讨要回来。
自从上次园中一别,他已超过半月未见章巧,在这江南府地,从上至下皆无半点京城影子,梁雁山虽觉生活稍有不便,可禁不住心情放松,脸上也不再时时挂着面具。
而章巧,在他心里就如一个冥冥中的引导人,当年他听章巧哭半个时辰,因她一语而决定别离京城,到了这江南地,一切从头时他又遇到了章巧,万众陌生中偶然抓到这一点熟悉,梁雁山心中欣喜一窥便知。
虽旁人并不知他们二人之间渊源,甚至连章巧自己也全然忘记,但这并不妨碍梁雁山将此放到心上,甚至将章巧纳入自己羽翼之下。
如月空手而回,梁雁山不待她说话就竖了剑眉,冷声道:“取个衣裳而已,怎地还亏了你不曾?”
如月不卑不亢道:“管妈妈说早将衣裳送了过来,就是如今您身上穿的这件。”如月是梁雁山到江南后选上来的,为人倒也细致,就是性格稍冷淡,平日无事并不常到梁雁山跟前凑合。
梁雁山与京城国公府时,从小便是丫鬟婆子侍候,人倒是使的熟了,却也将他房内事掌握的牢牢的,他子嗣有妨碍,就有那喂不熟的白眼狼,敢将消息往外传,所以梁雁山来江南,才会把京城人都撇下。
如月侍候他不过年余,梁雁山有前车之鉴,房内只留了两个丫鬟,长随倒是多了几个,可是指望着男爷们侍候人,终究不如女的细心,如月是贴身的,还有一个小丫鬟叫迎儿,不过十一二岁,平日给如月打下手。
如月一说明,梁雁山也不怒了,还隐隐有了两分得意之意,戚正这小子话虽多些,倒也中肯,章小娘子确有几分灵巧,虽已知她给自己做了中衣,却没料到会如此合他心意,忍不住思量着不如将她调入这院里,也不要她多劳累,做做衣裳而已。
如月侍候梁雁山也逾一年了,此刻看他若有思的神情寂然不语,心中却冷哼道:就这阴晴不定的坏脾气,当谁瞎了眼要侍候你。
昨日戚正说表妹时她也在场,多少看出梁雁山对那表妹关注的很,虽不知为何,可她不像戚正那个白目的,如此还一个劲的夸赞,瞧吧,这可不就让旁人惦记上了,今日梁雁山让她去取章巧做的衣裳,算彻底证实了她的猜测。
如此天气晴好,梁雁山收了心思要去园子逛逛,午休时间,门口并未留人,如月要去叫,也让梁雁山拦住了,只道:“自己家里,操个什么心。”便自己出去了。
章全跟着戚总领忙完了,从外头回来,黑瘦黑瘦的,个子倒窜了不少,有了大小伙的样,章家姐弟皆生的一副好相貌,章巧自不必说,丑了也惹不来纨绔觊觎,章全生的剑眉朗目,双眼皮与章巧一样眼尾上挑,眉眼间自成风流,偏又配上薄唇挺鼻,生生压下眉间媚气,好一个干净秀气的小生。
府里有不少小丫头悄悄思慕他,关儿就是其一,尤其知道章巧是章全家姐后,对章巧热情讨好。章巧常做了东西给弟弟送去,赶上章全出门,就放到关儿处由她转交,一来二去,二人比刚进府时熟悉许多。
今次孔大娘给了块料子,也是上好的绵布,章巧舍不得自用,量了尺寸定下给章全做身单衣,跑腿常服由府里统一发放,可章全长的快,衣裳很快就束手束脚,又磨损的严重,章巧和婶娘在针线房,也常拿了边角料给他修修补补,次数多了,衣裳实在不像样子,此次做了新衣,正好给他换上。
章巧问了关儿,知章全今日正在府里,只是戚总领这会儿正与外头管事们说话,不好叫他出来,章巧在内院做事,这会儿虽已放工,待在这里却仍然不妥。
两人急的不行,还是关儿想起,这处院子与内院由假山阻隔,假山里却有小道通向内院,只是那洞口有些小,出去离地面也有些距离,章全半大小子,爬个窗户该不成问题,只是要小心,千万不能让人发现。
内院有内眷住着,章全这是私闯,章巧哪能同意,可让她在这人来人往的院里等着,她又觉得浑身不得劲,最后实在无法,二人商定就让章全在洞口露个面就行。
假山外头环着湖水,湖水曲曲绕绕布满整个园子,假山也不只这一处,园中湖上亭,曲回走廊,雕刻石桥,莲台花径,哪个也比此处景致好,章巧捡了僻静处等着,大树遮阴,也遮住了大半景色,这里寂静无人,章巧安心许多。
梁雁山满怀心事逛园子,也不瞧那景色,闷着头往前走,待回神,已到园子角落,正是与那假山相对的莲花台。莲花台下是湖水,此时干净一片,也无可赏玩之色,台对面几阶处有长亭,以供歇脚用,梁雁山挨着亭柱暂歇,眼睛投向对岸。
对岸栽着三五颗柳树,此时已抽了新芽垂绦而下,犹如一扇翠绿的门帘,枝条掩映间立着一女子,身前抱着包袱,时不时看向假山方向。
梁雁山眼瞳紧缩,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方才还思虑着怎样就近照顾章小娘子,这就遇上了,此真乃天意也。
莲台无景可赏,梁雁山只管把眼睛放到对岸,想及上次见面时小娘子不只没认出他来,还对他十分畏缩,不禁皱眉暗叹,这样可不行,他在这江南道撑了一年,如今好容易遇着个“故人”,理当好好亲近一番。
梁雁山正想过去来个偶遇,却见章巧突然转身跑向假山,梁雁山将脚收回,沉着脸从远处看着正抬头与人说话的章巧,那山洞水井大小,一个男子半张身子挂在上头。
梁雁山离的远,听不清二人说什么,只见章巧将怀中包袱递给那男子,那男子却没有接,而是指着包袱说了什么,章巧就将包袱解开,拿出一件长衫抖落开,男子笑着不住点头,离这样远梁雁山都能感觉到那男子高兴之意。
梁雁山忽觉得心里很酸,原来章小娘子并不独与他做衣裳,原来他以为的天意,竟是别人花前月下、私相授受的温床。
私相授受?梁雁山想及此又剑眉倒竖,国公府邸,恪守礼节,哪容得男女之间私相授受!况章小娘子刚过及笄,戚正也未提过她定有亲事,那小子是谁?定要管事查个清楚。梁雁山冷哼一声,还有那假山上的大洞,趁早拿泥给堵严了,省得他看了碍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