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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十宴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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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雁山将宴饮日子定在二月底,三月初三为上巳节,初五寒食节,初六正清明,因清明节有前三后三之说,农家此时又正值春耕,渐渐没了讲究,将几个节日融合在一起。

    宴饮之后,官员快马加鞭还可赶回地方,清明属八大节之一,不论江南还是江北都很重视,各地方也多有祭祀活动,若一方主官出面,自然更加隆重。

    章巧被分做执注壶的侍女,先在永延堂,后去莲花亭,这活计倒也轻松,就是眼睛得活气些,哪里缺了酒要适时倒满,切不可让客空了酒杯,婶娘分去厨房,另两个则是端菜上菜。

    当初进府时章巧与婶娘皆是戚总领走的人情,戚、曹一处办公,曹管人事,人又圆滑,此次章巧执注壶,其中就有他的功劳。此活计搁别人身上定然欢喜,席间男子不论老幼皆不是白身,若有心向上爬,此时当有可趁之机。但人之一生所求不同,章巧武阳郡时尚不与人为妾,又十分恪守规矩,席间大都男子,执注壶于她确实为难。

    虎牙少女叫许今儿,是针线房管妈妈二侄女,整日笑盈盈的,年纪与章巧相仿,说话做事常有不及,怎奈她总是一副笑面迎人的模样,又知她与管妈妈关系,错也不与她计较,时日一长,倒带出几分傲气来。

    章巧与她同住一屋,又不是个掐尖儿性子,与她倒过得去,婶娘年纪在那放着,许今儿虽自我,但还晓得尊敬长辈,另个同住一屋的贾香玲就不行了。贾小娘子比她们二人稍大,性格冷冷的不爱说话,可遇到事情却丝毫不让,许今儿与她对上,多半铩羽,也不知她托了谁的关系,这样有底气。

    章巧执注壶,许今儿与贾香玲心中颇不平,无奈并不敢与曹总领嬉皮笑脸要求更换,只得暗暗嫉妒章巧,怎知章巧一句不愿执注壶顿时让二人喜笑颜开,纷纷要求跟她更换,章巧哪知自己一句抱怨就惹来两难缠户,左右为难起来,索性谁也不换,才算消了争执。

    二十八日巳时左右,渐有官员盈门,梁雁山于私宅待客,来人皆穿常服,备礼盒,有独身一人者,有带子侄者,上下高低,曲意逢迎,官场常态一一显现。永延堂已布置妥当,客来前已用过早饭,府里的安排是先听戏看歌舞,用些小点,休闲过后再开宴席,到那时诸人已熟悉,酒酣耳热之际更融洽。

    梁雁山做为主人坐于永延堂主位,下首位乃镇军将军黄擅奇,官至从二品,只比尚书令低半阶,但梁雁山尚有爵位在身,国公为从一品,这又比他高整一阶。

    陪坐还有尚书令属官,正三品的侍中蒋天正,中书令沈清,正四品的中书侍郎王奇文,还有三位上州郡太守,其中就有临清郡守吴德安。

    其余地方官员,梁雁山也就匆匆一面客套两句,就由着府内总领相陪,或让他们各自与人搭话。

    梁雁山与黄擅奇却是老相识了,二人于京中时就相熟,黄家不算老牌世家,却也不容小觑,他比梁雁山大近十岁,身材魁梧,以军功起家,常年与军队打交道,性格豪爽,说话不会拐弯抹角,常一语惊人。

    侍女端了茶水,梁雁山一抬手相让,言道:“黄将军别来无恙。”

    黄擅奇端起茶杯西里呼噜喝了两口道:“无恙...无恙,国公这里好茶,老黄今日无状来讨茶喝了。”

    梁雁山笑,将姿态放轻松,打趣道:“哦,竟不知黄将军好茶饮!今日尽管喝,一准管饱。”

    黄擅奇大声笑道:“国公怎小气如斯,连顿饭也不管在座各位吗?亏我还从别处赶来,就让在座评评礼,我老黄拿着东西来,却连顿饭都混不上,这主家是不是太不知礼?”

    堂内众人一阵朗笑,有附合黄擅奇的,也有替梁雁山打机锋的,一时笑语盎然。

    众人笑过后梁雁山道:“如此良辰,黄将军为何不将嫂夫人一同带来,在京时就听闻你二人十分恩爱,嫂夫人随你在任上,这我可是知道的。”

    黄擅奇佯装生气哼了一声道:“诈我老黄不知国公如今还独身吗!往日应酬哪回不拖家带口,今日好容易独行一回,无人在身边唠哩唠叨,怎说也得让咱兄弟开开眼,玩闹玩闹。”

    几人又是一阵笑,此次笑声低沉许多,有种心照不宣的感觉。

    梁雁山引着他们往花园而去,莲台那里已聚了不少人,众人一见梁雁山他们到了,忙起身相迎,行礼问好声不绝,梁雁山一个眼神,曹总领去安排戏则,梁雁山就请着同僚们一一坐下。

    人工主湖在府后方,活水引到府西侧中央,又挖了这座莲湖,湖里遍植莲花,因此时尚不到莲期,湖面干净,水下倒隐约可见绿色,卷卷的莲叶已快伸出水面,湖边栽柳,柳枝翠绿已垂到水面,倒比那水下的莲叶更美。

    莲花台就建在水面上,四方看台木制围栏,漆着清漆,露出原木本色,待夏日湖里开满荷花,伸手可触花瓣,置身其中,悠然神往。

    莲花台对面上五六台阶,就是莲花亭,为六角木椽长亭,青瓦彩绘,鲜艳明亮,亭中已备下几排雕花靠背椅,两两相隔,中间放置高脚小方桌,每张方桌皆有四小碟小食,两盏青瓷荷叶盖碗,与章巧一般的执注壶侍女要及时为客人斟倒茶水。

    待梁雁山于中间主位坐下,曹总领将戏折拿过来,梁雁山转身递给黄擅奇,示意由他先点戏。

    黄擅奇也不与他客气,接了过来却并不翻开,反与梁雁山搭起话来,“哈哈...咱从小也不是那文人,看戏吗,自然图个热闹,国公说是这个理吧?”

    梁雁山失笑,无奈一摇头道:“尽你意就是。”听戏看戏也算一雅事,到他黄擅奇口中却成了热闹。

    黄擅奇翻开曲目点了一折哼哈二将,将圈了墨迹的戏折传下去,不一会台上就咿咿呀呀演了起来。江南道尚书令官衙也有教坊,此次梁雁山宴请,自然排了歌舞奉上,可梁雁山觉得只教坊歌舞未免单调,才叫曹总领另请了散班。

    亭中众人或两两或二三交头接耳,说是皆是戏中情景。哼哈二将讲的是商周时期两员大将,一名曰郑伦师从度厄真人,一名曰陈奇受过高人点化,郑伦因商纣王暴虐而投诚周朝,与陈奇是战场对头,二人所学本领基本一致,郑伦为“哼”,一声巨响鼻喷两道白光,可摄人魂魄,陈奇为“哈”,大声一喝口吐一道黄光,也可摄人魂魄,二人对外皆能全胜。

    无奈身在两营,终于一日对上,一哼一哈各自发功,谁也不能压倒对方,一时战局僵持,周营内尚有哪吒、黄飞虎二将,见郑伦难获胜,使出偷袭伤了陈奇,陈奇因而死去。商营中也有大将金大升,修得爆炸神功,为给陈奇报仇,挑战郑伦,将他鼻子炸毁,郑伦也因此丧命。

    郑伦、陈奇二人魂魄到佛祖前论理,佛祖笑道:“西释山门缺少守将,就让你们两个对头去当吧。”说罢伸手指向二人额头,将冤气化解,哼哈二将顿时化敌为友,怒目注视凡间一切,日夜镇守西释山门,受到下届信众恭敬。

    戏正演到□□处,哼哈二将阵中对峙,黄擅奇领兵之人,骨中自有热血,看到这里兴奋不已,口沫横飞讲与梁雁山听,“这二人其实谁也不输谁,怎奈商纣气数已尽,郑伦相帮之人太多,那哪吒三太子岂是好惹的,陈奇先前险些让他吃了大亏,此时受他一击也当还了。”渴的急了,端起青瓷盖碗牛饮一大口,茶碗见底,才随手放到桌上。

    章巧执注壶不敢怠慢,忙上前将茶碗倒满。她站在黄擅奇侧后面,正对着梁雁山侧脸,她目不斜视,如玉的小脸不见笑纹,眼下稍有青黑,却仍不损清秀靓丽,右手执壶柄,左手轻托壶底,白皙纤手一扬,那茶水如一道黄金线,渐渐将黄擅奇盖碗斟至八分满。

    梁雁山随意一瞥,却就此定住了。昨日如火如荼的煎熬半天,下定决心将事挑明,因不知她的反应如何,他纡尊亲往针线房找她,到那里绕了一圈,却里外不见她的人影。

    后思及前夜大雨,她必然已发现后窗有人,惊惶之下夜不能寐,因而今日在家休息也无不可,遂将心思放下,想待过了宴饮再提此事,谁知今日会在这里看到她,稍一思索,却也回过味来,必是昨日曹总领就已让她过来帮忙。

    梁雁山一怔,黄擅奇就发现了,稍侧头看向身后,见是一个碧玉年华的小娘子,长的娇软怜人,身姿亭亭,就是脸色稍有萎顿,便什么都明白了,闭了嘴不再说话,自顾看起戏来,心里只道:这样鲜嫩的小娘子,还真是含苞待放啊。

    斟了茶水,章巧要退去一侧,梁雁山脑中一热,伸手拽住了她的手腕,章巧受惊抬头,梁雁山被她一看霎时回神,惊觉自己行为不妥,匆忙只道:“你...你不是戚正的表妹吗?”

    黄擅奇离的近,梁雁山所述台词听的真真的,顿时好奇心大起,也不理莲台了,支愣着耳朵专注旁听,心里不住赞道:有戏啊有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