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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鸽服侍安华洗了手,又伺候她用膳,菜品很丰富,色香味俱全,草原是没法子比的,事实上她这七年来就没有见过这么好吃的菜。安华食指大动,吃了两碗米饭。茶茶瞧得心惊,和绿翘两人齐齐动手把菜撤了下去,安华拿着筷子不放,用可怜兮兮的眼神瞧她。茶茶就说:“小心撑的胃疼,肚皮撑破了下次可就装不住好东西了。哎哟,吃了那么多!”
安华洗了个澡就睡下了,吃的时候不觉得,现下倒真是不舒服,她又懒得下地去运动,就裹着被子在暖炕上打滚。
“阿蛮,你干什么?”
“消食呀!”
“呃~你真是个奇才!小丫头家越来越懒了,你这是懒驴打滚吧?”
“你才是懒驴呢,你全家都是驴子!”安华常拿这话对付巴克度,此时人有些迷瞪,恍惚还在草原上她的公主屋。
“格格,我和你是一家的!没大没小的!看来我前几年辛苦树立的兄长威严已经荡然无存了!”
“嗨?哥子?”安华抬了抬眼,迷迷糊糊地问:“你怎么不去看玛法呀?他在草原的时候其实最惦念的就是你啦!他常说我要是把博尔敦也带在身边就好了,看着你们这两个没娘的孩子平平安安的长大,死也能瞑目了。”
“晚上安静的时候我再去瞧他,陪他说话!唉,你这个睡姿,哪像个姑娘家呀?”
“你管我的睡姿!玛法都说只要我开心就好呢!我就开心这么睡!嗳,话说博尔敦老夫子,你为什么进门不打报告不敲门?”
博尔敦笑眯眯的说:“玛法最重规矩,常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鬼晓得你不是假传遗命!我以前进门也不用打报告不用敲门的,为什么现在要?况且,格格呀,你的门上只有门帘没有门嘛!”
“事物是发展变化的,所以博尔敦你要用发展的眼光来看待问题!”
博尔敦弹了弹她的额头,道:“博尔敦也是你叫的?小孩子家忒没有礼貌,以后要叫哥子!”
安华突然磨了磨牙齿,但还是乖乖叫了声“哥子”。她刚穿过来的时候不屑叫一个小屁孩哥子,总是喂喂喂、你你你的称呼博尔敦,或者直接趾高气昂的叫他博尔敦。有一回博尔敦抓了许多蜘蛛,恐吓她叫他哥子,她是个有骨气的铁骨铮铮的中国人名解放军,怎么可能屈服在敌人的淫威之下?博尔敦往她的身上丢了只浑身漆黑,足有拇指大小的蜘蛛,安华瞬间脸色发白,他问:“你叫不叫哥子?不叫我还丢哦!”
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这才是女汉子的做派嘛,安华坚决摇头,博尔敦又往她身上扔了一只蜘蛛,并且比前一只大,灰不拉几的,体液都瞧的分明,但安华坚持自己的立场。
直到她身上背了八只大蜘蛛,安华终于叫了一声哥子,然后哇的一声哭了,边哭边喊,说:“哥子,快把这些东西弄掉呀,我最怕蜘蛛了!”前世今生两世加起来她最怕的就是这种软软的没有骨头的东西。
博尔敦说:“我知道你最怕蜘蛛呀,可是没想到你居然这么硬气,一直挺到第八只,你瞧这罐子里就剩最后一只了,你要是再挺下去我可就没有法子了!”
那是当然,姐受过刑讯与反刑讯的特种训练嘛,要不是终于想明白这种死磕毫无意义,你就是再抓十只来,只要它们不毒死我,我还是能挺住。
博尔敦小时候比安华还皮,但他之所以没有安华出名,完全是因为他比较聪明,做坏事的时候提前想好了退路,东窗事发的时候一般都能抓出一大票替他背黑锅的倒霉蛋。
安华叫了声哥子,人滚到一般就打起了微鼾,博尔敦给她枕好枕头,把她的手脚都弄到被子里去,他怔怔的站住,细细的瞧她。
皇帝远在边陲,也不知是道路不畅还是有意为之,反正迟迟未有旨意。按理,七十高龄的亲王亲自领兵且薨在边陲,怎么着也是大功一件,当赏。皇帝向来是个赏罚分明的好帝皇,如今却悄无声息,连个讣告都没发,这件事透着诡异,实在值得深思。
我大中华的官儿几千年来做的最好的一件事莫过于揣摩上峰的心思,并且传承千年,经久不衰,已成了我堂堂天朝上国全体公务人员的优良传统与职业素养。
小老百姓面朝黄土背朝天,最关心的莫过于一日三餐,至于皇帝今日是茹素还是吃荤,他们是不敢想象也想象不来的,不过比照一下朱老财,县老爷吃什么总还能猜个大概,万一有人饿得狠了,轻轻念叨一句:县老爷日日山珍海味,我们却饥肠辘辘,只得日日喝菜汤。
那么对不起,你下顿连菜汤都没得喝!为什么呀?因为野菜长在山上,山是大清国的,而在咱们这片土地上,官儿就是国家的代表,因为你抱怨了官员,那么就是对抗了大清国,对抗帝国是犯法的,所以连野菜都禁止你这屁民挖。嗯,逻辑十分严密,屁民表示无法反驳。
县太爷说嫌种田辛苦是吧?成,土地收归大清国所有!爷连面朝皇土背朝天的机会都不给你这刁民了!刁民无奈,只得自卖自身,进大户人家为仆为婢。不过还好,至少大清朝你还能把自己买了,这要搁某个时代,你这刁民只得自杀了事。
大臣们就不同了,不但关心皇帝的饮食起居,一举一动,连皇帝昨夜睡了哪个妃嫔都一清二楚。收集好资料之后,他们就开动那聪明绝顶的大脑,进行分析运算,然后得出结论。皇帝想吃西瓜这个意思还没有说出口,两广总督已经八百里加急送了两箩筐又大又甜的西瓜上去。皇帝解了馋,总督受了嘉奖,君臣皆大欢喜。
清朝官方新闻立即抓住总督扶老太太过马路这一热点进行报道,并且得出结论:两广总督是个亲民的好官儿。
其实内幕消息是:被总督扶着过马路的那老太太是总督他娘。
会揣测上意的人一般都混的不错,要钱有钱要权有权的那种,这种人要打听点事儿那还不易如反掌?对于安亲王这件事,京里流言四起。
有的说安亲王的孙女儿瞎捣蛋,跑到敌营去遛弯,安亲王为了保护孙女儿贻误战机,主上震怒;有的说安王的孙女儿与准噶尔的王子有私情,泄露了清军的军事部署,龙颜大怒;也有的说安王孙女儿与苏尼特汗格鲁根巴特尔的孙子私奔,大战在即,安王年老昏晕,带了几千人马去追孙女儿,竟置军国大事与不顾。
众说纷纭之下,得出的结论竟是相同的:安亲王摸了老虎的屁股,老虎之所以没有发威,一是因为不用老虎动嘴,他自己就已经挂掉了;二是安王以垂暮之躯守护边疆七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老虎为了给其它羚羊和麋鹿留下一个仁兽的映象,决定暂时放他一马。
小弟一般都看老大脸色行事,既然你得罪了老大,小弟们自然不会在和你亲近了,这是显而易见的道理。所以安亲王开唁吊丧的头两日门庭冷落,只有寥寥几家上门凭吊,真真是门前冷落鞍马稀。
玛尔浑气的摔掉了一套明朝甜白瓷的茶盅,赫舍里氏倒看得开,心平气和的在安王的书房里修建花木,那些花草都是他生前最爱的,他去了草原,大字不识几个的她就却翻遍农书,替他养起了花儿。她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说:“俗语常说的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就在这个里头了,你细细品一品,这个家还指着你呢。世俗文章,人情练达,这里头的学问深着呢!”
玛尔浑垂首答个是,又道:“咱们家的世交里头也就信郡王亲自来了,说他们老福晋明日过府来瞧额涅。倒是平日里与阿玛政见不和的佟国维和康亲王亲自来了,哦,谨国公也来了,并带了几样物件给安华。”
赫舍里氏手下一顿,一枝绿萼梅就从手底飞了出去,她问:“带了什么东西?”
“一部《女则》,一部《资治通鉴》还有一把短剑。”
赫舍里氏沉吟半晌,道:“短剑倒还罢了,听闻郭络罗家的女孩儿十岁的生辰礼就是一把剑,‘郭络罗’这三个字在满语里就是野蛮尚武的意思。《女则》是叫她柔顺贞静,大概他们家也听了那些传闻,所以特意来提醒;《资治通鉴》就叫人摸不透了!”
“儿子也寻思着,这三样东西一起送来倒是大有深意!儿子隐约听闻太后和皇帝想给太子爷选位侧福晋……”
“难道是宫里宜主子的意思?”
亲王的丧事落寂到这个份上,只怕也只有前朝的多尔衮兄弟可比了吧!安王府的孝子贤孙凭着一口气勉励安慰自己:宁戚勿奢!所以各个哭的十分哀戚,倒是符合圣人教诲。
所幸太后第三日就颁了懿旨,赏了安王府白银一千两,又叫身边的总管太监送了祭礼来,太子也于同一日来王府吊唁,并在安王灵前恭恭敬敬的行了子侄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