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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帝京之前的半日当中,我瞒过哥哥,避过那位神秘的女前辈,去做了一件大事儿。
临南侯府看着气派,实则也气派,巡逻的侍卫也着实不少。我蹲在一棵尚且茂密着的大树枝桠之间,瞧着树下那口水井,啧啧叹了两声,江湖人都道我谢长歌用起毒来不是人,依照我这样小气的性子,今日倒是要真的不是人一回了。差点就上了法场被斩杀的人,自然是不会痛一般人有着怜悯众生的心,说我心狠手辣也罢,说我妇人之毒也罢,总归耍了我的,我是不会叫他安宁。
自袖间掏出一枚小瓷瓶,这是我制毒到如今,毒性最狠极的一味。小瓶儿在手间打着转儿,为了让内中药水不偏不倚的落到水井当中,我前后拿着比划了许久,最后又移了移位置,终于选定了一处好地方。
瓶塞已去,我将小瓶高高举起,却不巧在此时打了个喷嚏,惊得几片树叶晃了几下不说,手中的小瓶却是随着这个喷嚏直直的掉了下去,但令人遗憾的是,它擦着水井边儿掉落,满满一小瓶儿的药水在水井旁洒了一地,看得我肉疼。
但因着那个喷嚏,惊动了这水井附近的人,纵然我心疼我的小药瓶,也无法下去取回了。又因被惊动的人似乎只是一眨眼之间,便就到了这水井跟前,我只能将自己往大树的更高处,枝桠更茂密的地方藏了藏身子,尽力让自己与大树融为一体,不敢有丝毫的动作。
来人玄衣劲衫,肩上披着大大的黑袍,大半个脸被蒙在黑袍当中,他站在井边看了一瞬,俯身将我掉落的小瓶拾了起来,又抬头往树上望了过来,我心中一紧,抱着树干不敢动弹。突然有几声欢笑传来过来,不远处似乎又有人走了过来。井边那人,朝着笑声的方向望了一眼,突然一个飞身,竟是沿着树干飞了上来,就落在我的身边。
他衣袖拂过时,有金丝花纹自我眼前一闪而过,那是……我瞪大眼看着他,动了动唇角。便见他将手指竖在唇间示意我不要出声。一面做着这动作,他一面小心的拨开树叶瞧着树下的情况。
我略略松了一口气,敢情这位与我也是同道中……但这想法还没想得完全,突然意识到他的身份,忍不住往一旁靠了靠。这一靠之间,这位与我同在树上的大哥突然伸出手来往我肩上那么拍了一下,身子便不受控制的跌落下去。大脑一瞬空白。
在这个跌下去的空隙里,我终于意识到,我这是被上面那位爷推下来了。
身子重重落地,我被摔的不轻,屁股疼的要命,好不容易扶着井壁站起身子来,眼前的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却叫我觉得,还不如就摔死算了。来投个毒也能被人家家里人发现,这样的悲催程度,只能怪我离开金殿时,没有对着念安殿的菩萨烧几根香。
眼前这一大一小两个,小的看着也就才两三岁的样子,一颗小脑袋正靠在大人的膝间,一副呆愣的模样;而那个大的,应该就是这小娃娃的娘亲罢,虽然眉眼间看着不大像,却紧紧的拉着小娃娃的手,脸上带着些惊惧。
看着这大人的模样,这小娃娃该是萧归寂的弟弟罢,啧啧,这么小的弟弟,萧归寂他爹想来也不是什么沉稳内敛之人。
趁着一大一小还没反应过来,我站直了身子,朝他们挥了挥手,“啊,不好意思,练习轻功,一不留神掉下来了,哈哈,敢问这是哪家府邸?”
那小娃娃眨着一双晶亮的大眼,仰头望着他娘亲。他娘亲却是愣了好一会儿,才结结巴巴道,“临临南候府,这里是,临南候府,姑娘……”
“啊,原来我飞了那么远了啊!”我一面整理着衣服,面色正经道:“我们江湖中人练习轻功就是会突然掉下来的,如有惊吓到二位,还请不要计较。请问,这位夫人,可否带在下出去呢?”
那位夫人却是盯着我看了许久,在我以为她被我吓的失了魂的时候,她终于点了点头,一面抱起小娃娃,一面同我引着路,“姑娘请跟奴婢到这边来。”
她自称奴婢,我心中又是一惊,跟在她身后走了几步,忍不住开口问道:“你不是这府中的姨娘?”
她顿住脚步,回过身来,朝我微微欠身,“回姑娘,奴婢只是小公子的奶娘罢了。”
说完才又引着我向前走去,我啊了一声,小声嘀咕道:“看你抱着小孩子还以为是萧归寂的哪位母娘,原来只是个奶娘啊。”
这嘀咕声原本很小,但奶娘还是听到了,她又顿住脚步,转回身子来,又是朝我欠了欠身,“回姑娘,小公子是公子的独子,奴婢有幸成为奶娘已是满足,不敢再高攀。”
她表情谦卑,虽抱着小孩子,却是样样礼数周全,我感叹了两声,心中道,这侯府的礼数真是不错。见我不再发问,她又抱着小娃娃在前头引起路来。
小娃娃趴在她的肩头,一双圆碌碌的眼睛却一眨不眨的盯着我,我冲他作了个鬼脸,他竟然咯咯的笑了起来,我一时间玩性大发,没忍住伸手在他脸上捏了捏,他倒也不哭,却是伸出手来将我的手指抓在小手中,我觉得心都要酥了,这小娃娃,也忒可爱了罢!
忽而脑间一个闪念而过,我开口问道:“那个,请问,你说的公子,可是府中的小侯爷萧归寂?”
奶娘又停下脚步来,小娃娃还抓着我的手,她没敢贸然转身,只是将身子侧了侧,将脸转向我,又是微微欠身,回道:“回姑娘,正是。”
啊,我觉得自己又要呆了,萧归寂他儿子都这么大了,他竟然还在外面追姑娘!我突然想起白秋仓同我说过的那位桃子姑娘,如今看来,这小娃娃就是桃子姑娘的儿子咯,啧啧,真是可怜,小小年纪就没了娘亲。我娘亲去世时,我都已经八岁了,又有哥哥照顾着,尚且还觉得十分难过。
这小娃娃还这么小,就没了娘亲,他爹又是风流,这得怎么长大啊,这得多可怜啊。
心中暗暗叹了两声,我反握住小娃娃的手,看着他的目光里,就带上了几分同情。一直安静的小娃娃突然将手自我掌间挣脱出来,一双小手挣扎着向我伸了过来,口中含糊着吐着几个字,细细一听,竟也能听懂,说的是“抱抱……”
我咂咂嘴,看向一旁的奶娘,小心问道,“我可以抱一下他吗?”
奶娘笑着点头,将小娃娃递了过来。我伸手抱住小娃娃,唔,这娃娃看着小,却有些沉,鼻尖在他小脸上蹭了蹭,我笑道:“真好的小娃娃,也不认生……”
“小歌?”话还没讲完,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惊讶的叫声,我身子抖了抖,差点松手将萧归寂他儿子摔了,转回身子,我哥与白秋仓就站在离我们五步远的地方,一脸震惊的望着我。
我将脸往小娃娃身后藏了一下,又听得我哥道:“小歌,你怎么还没出城?你来这里做什么?前辈呢?”
从小娃娃小脑袋后面露出脸来,我笑了一下,“啊,我吃撑了,在屋顶上散步,不小心掉下来了,前辈她还在客栈等我。”
“你!你真是要气死我啊!散什么步呢!还不赶紧回去!”哥哥边说着边朝我这边走了过来,然而刚到跟前,怀中的小娃娃突然张开胳膊向着哥哥那边倾斜过去,奶奶的声音清脆的唤出了一声“舅舅!”
我惊呆了。哥哥脸色也变了一下,看向我的眼神中有些慌乱。
我突然间想明白了。张了张口,我说道:“哥,你不让我喜欢萧归寂,其实是因为,含烟姐姐就是那个桃子姑娘,是不是?哥,含烟姐姐同萧归寂什么时候成婚有的小娃娃啊,我怎么都不知道?还有啊,既然含烟姐姐都嫁人,你怎么还要她嫁给阿仓啊。”
哥哥瞪大眼看着我,却没有说话。我又转眼看向白秋仓,“阿仓,你那时说那位姑娘身世与我差不多,就是说含烟姐姐罢?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好兄弟,同媳妇儿?啊,对了,你一直在撮合我和萧归寂,是不是因为你也喜欢上了含烟姐姐所以才这样?我天哪,太混乱了罢也?啧啧,如初看来还是王爷的权势比较大啊。”
白秋仓也瞪大眼看着我,表情同哥哥如初一撤。满满一脸被突然撞破秘密的震惊。
我叹了一叹,觉得有些痛心:“哥,含烟姐姐是你妹妹,我就不是你妹妹是罢?你让我来帝京,最初其实是想着要我代替含烟姐姐来临南候府罢?萧归寂其实并没有弃我于不顾是罢?你们是又怕含烟姐姐伤心,才慌张的将我送出帝京罢?阿仓他喜欢含烟姐姐所以做这些事情,我还能理解。可是哥哥,不是我才是你亲妹妹吗,还是说我记错了,啊,应该是我记错了,我本来就记忆不大完全嘛。”
突然恍然大悟,我啧啧叹了两声,做了如下总结:“想来应该是我的记忆出现混乱了。”顿了顿,我将怀中的小娃娃塞到哥哥怀里,回身往前走了几步,“我觉得我该去静一静,有没有什么可以静一静的地方,早知道不下山了,记混了真可怕,丢死人了。”
身后寂静悄悄,似乎没有人一样。我往前一直走着,也不知道自己在往哪里走,今天所知道的这一切,已经完全超出我的接受范围了,怪不得含烟姐姐见着我总挂着一副不悦的表情,原来是这样的。她一定是以为我在抢她的夫君和儿子罢?
这下误会大了。但这好像也不怪我,我什么都不晓得,一切都是他们策划执行,萧归寂又那么深情脉脉,一副动了真情的样子……等一下,我突然想到,该不是萧归寂和含烟姐姐成婚后,真的喜欢上了我,才有了这些个事情罢!
那我真是罪孽深重啊。但论起萧归寂是因何喜欢我了,应该就是要找回那一小段湮于炎杀箭的记忆罢?
啧啧,若真是这一番样子,那这一切的源头,就还算是在我身上的。既然是在我身上,便就好办多了,我有的是法子叫萧归寂不再喜欢我,但至于白秋仓与含烟姐姐……
艾玛,不行了,不能再想了,这事儿实在是太过混乱了,我须得缓一缓。
不过话又说回来,萧归寂叛出武林盟,不会真的同我有什么关联罢?
阿弥陀佛,我到底是做的什么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