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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澜意的选择出乎扶衍的意料,朱允炆要去汾琅,她竟选择了继续留在大明宫。朱允炆并不多言,请求皇上赐了她一等命妇,留在宫中享受荣华。
犹记得吕澜意当时梨花带雨的双目。扶衍理解她的苦衷,吕氏氏族已经日渐没落,特别是在朱棣连番新政的打击下。吕家已经没有多少家底,已经濒临破败的门楣,只能靠远在西北驻扎的长子吕湖苦苦维持。她在宫里能否有一席之地,关系到整个家族的兴衰。
扶衍叹息之余,也十分可怜她。
出宫那日,朱允炆拒绝了百官相送。只简单带了人马,往关外行去。没想到在翔鹭谷竟被御林军层层包围。朱允炆眉目一凛,抬眼望向前方的章聿,声音无波无澜,“章聿,短短时日你已是御林军统军,没看出来你这么长袖善舞。”
章聿俯首,面无表情恭敬地道:“殿下谬赞。”
朱允炆眼中沾染了些讥诮笑意,“怎么?四叔有话带给我?”
章聿开口道:“关外惯有蒙古人窜通草寇作乱,殿下带的人手少。四王爷怕有闪失,特意命了人在关外沿途清荡,殿下只需安心在翔鹭谷等待几日,即可继续前行。”
朱允炆声音尔雅回应:“劳四叔费心。不过本王已经不是三岁幼童,草寇尚可应付。章统军,让路吧!”
章聿不让不动,断然道:“请殿下入谷休息。隔日通行。”
士兵中有人尝试前行,章聿身后的御林军立刻持剑上前阻止。
章聿仗着人多,摆出了强硬的态势。朱允炆微微笑着,眼睛里闪过冷峭的光芒,又全部敛入眼底。他道了声:“看来不得不承四叔美意了。”
入谷三日,外面的消息彻底与扶衍隔绝。朱允炆有意不让她知道,她就无从知晓。只是朱允炆似乎每晚都很累,有时候伏在书案上沉沉睡着,有时候盯着一副画卷发呆。
……
“本王再给你一旬时间,若是还查不清楚,你自己掂量。”朱棣将奏章放在桌上,他语气淡然如常,章聿却清楚感受到隐隐的怒气。章聿不再说什么,准备退下。朱棣又说:“翔鹭谷先拦着,不许放任何人离开。尤其是她。”
章聿犹豫了一下,低头说:“皇上已经允准皇长孙离开,我们拦不了太久。”
朱棣往北方看了一眼,“那就拦到查出她确切的身份为止。”章聿领命,独自离去。
……
扶衍没想到朱允炆会突然向她求婚,他说了什么,她全然不记得。只记得那时他抚着她的眉眼,极为认真地说:“衍衍,之前的三年,我尽了最大的努力给你自由,但现在你已经选择了我,无论如何,我一辈子都不会放你离开。嫁给我吧。”
她记得自己最后回答说:“让我想想。”
扶衍坐在岸边,踢着及脚踝的潺潺水流,碧蓝色的襦裙下摆湿透了也没心思在意。自己和朱允炆之间,应该算是已经捅破了那张窗户纸。他出征那天的吻,自己也没有拒绝。扪心自问,这世上能让自己豁出性命的,怕是只有朱允炆了。早知如此,只是没想过一切会来得这么快。
无论再给她多少次机会,她依然会做出今日这样的选择。大概没有经过考虑做出的选择,就是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一尾银鱼跃出水面,溅了扶衍一袖子水。扶衍看了看天色,暗自下定决心,穿好鞋袜起身往回走。
士兵全都留在谷外,扎帐篷方便进出看守,因此谷内偌大的民居极为清净。回到谷内宅子时,天色已经放晚,流霞漫天。静谧的山谷中,鸟鸣幽幽,桂香袭人。
朱允炆正倚在一把十分宽大的紫檀香木躺椅上,手里握着一卷书。旁边是几棵清秀的梨花树,枝叶苁蓉,白净的秋梨花清美脱俗。闲来无事泡上一杯热茶,然后在树荫下打个盹,一直是扶衍的毕生追求。
扶衍蹭到朱允炆身边,朱允炆放下书,略带宠溺地替她拢了拢鬓发,“玩了一天,累么?”
扶衍半蹲在他腿边,把头靠在紫檀躺椅扶手上,点了点头。朱允炆微笑欠身,单手拎她起身,扶衍站了起来。朱允炆眉头微皱,“衣服和鞋子怎么湿了?”扶衍抖抖仍旧水淋淋的下摆,不好意思地说:“在河边不小心滑到水里,就干脆玩了会儿水……”
朱允炆把她放到躺椅上,自己蹲下帮她把鞋子脱下。扶衍推脱了一下,“我待会儿自己回去换。”
朱允炆没有停下手上动作,“现在是秋天,这样会容易受凉。”他帮她把袜子脱下,手掌带着灼热的体温握住她的脚,扶衍不自然地缩了缩,朱允炆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将外袍脱下来,帮她把脚擦干。
“好了。你在这儿等等,我让侍女来伺候你换衣服。”朱允炆站起来。洁白的外袍上有一块湿湿的印记。
朱允炆转身要走,扶衍犹豫了一下,还是从后拉住了他的衣服。朱允炆垂头看扶衍,她脸颊上有桃花般的粉晕,“你先别走了,跟我一起躺躺。”
朱允炆愣了一下,旋即将怀疑的目光投向被她霸占的躺椅。扶衍赶快识相地往旁边挪了挪,谁知动作过猛,差点将躺椅带翻。幸好朱允炆及时扶住躺椅,她才没摔在地上。朱允炆轻叹了口气,带着无奈的宠溺侧身坐了上去。扶衍有些累,她舒舒服服躺了下去,顺便将朱允炆的胳膊枕在头下。天上是绚丽夺目的七彩晚霞,鼻端萦绕着朱允炆身上淡淡的梨花香,这样躺得十分安心惬意。
朱允炆一直没说话,扶衍翻了个身,将脸面向朱允炆,仰头看他,“你要是我哥哥就好了……小时候和娘亲在一起的时候,我就在想,要是有个哥哥,他肯定会帮我完成娘亲交给我的任务,我就可以偷懒了。”
朱允炆的声线如同雨后阳光般温暖,“那你就把我当你哥哥好了。”
扶衍“啊?”了一声,搅着自己的手指低声说道:“那以后我们有了孩子,该叫你父王还是舅舅啊?”
朱允炆身子一僵,他垂头看扶衍,“你说什么?”
扶衍枕在他衣襟上,“允炆,我想好了。我们……成亲吧。”
扶衍看不到朱允炆的表情,良久他才出声,声音中是掩饰不了的激动,“你想清楚了吗?”扶衍握住他的手,和他十指相扣,带着温柔的缱绻。“想清楚了。允炆,我们的缘分,七年前就种下了。”
扶衍忐忑地等着朱允炆的反应,最后他伸出长臂将她拉入怀中抱紧,温暖立刻包围了她。“我会尽早安排。”
……
转眼在翔鹭谷已经数日,朱允炆似乎已经等不及,让人在谷内的宅子里布置了新房和礼堂。扶衍虽没想这么快成亲,不过她既然答应了他,时间上也没那么多顾及了。
扶衍不大喜欢见生人,于是一切礼仪化繁就简。小玉整天欢快得手舞足蹈,奔来跑去买东买西,好像要和朱允炆成亲的是他。导致扶衍每每见到小玉都有点心虚。
布置完毕的时候,满园红海棠娇艳欲滴,衬得谷内天色都发了红。到处是朱漆红锦,双喜覆门。新房暖阁,床前挂着百子帐,床上是朱红的百子被,一百个神态各异小孩子栩栩如生。红缎床幔绣着飞雁百合,鎏金烛台,灯煌辉映。从正门到暖阁,竖着一座大红镶金木影壁,取夫妻合卺之意。
虽然没有迎亲环节,朱允炆却一个礼仪都没省。催妆花髻、销金盖头、花扇等物放在桌上,还有几箱金银首饰。
成婚那日,扶衍由喜娘搀扶着进入礼堂,赞礼者赞唱:升,平身,复位!跪!扶衍晕头转向,不知跪了多少次,终于捱到三跪,九叩首,六升拜完毕,一个小鬟跪在佛凳上读完祝章,终于听赞礼者唱:礼毕,退班,送入洞房!
繁冗的拜堂仪式毕,由两名丫鬟捧着龙凤双烛在前,引扶衍入洞房。扶衍手里握着红绸,紧张得手心里出了一层层的汗。红绸的那段牵系的是即将成为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进入洞房,扶衍坐在喜床上,左边坐着朱允炆。喜娘念着祝语“撒帐”,彩果金叶撒在他们身上。他忽然隔着红绸握住她的手,低声问:“累不累?”扶衍摇头,还没回答,喜娘大呼着,“哎呀殿下!现在不能说话。不吉利!”
扶衍害羞地赶紧抽出了自己的手,朱允炆似乎心情很好,低低笑了声。
扶衍没有亲人,朱允炆也并不打算大肆宴请他人,因此没有通知任何亲友,但外面还是有跟随东宫多年的将领和官员前来祝贺。朱允炆只得出去应付,外面传来喧喧嚷嚷的祝酒声,其间有人提议要让新娘出来喝“贺郎酒”,都被朱允炆一一挡过去了。
人声喧嚷,午夜方散。
门被打开,扶衍身子一紧,耳边沉稳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楚。她将玉佩上的彩绦在手指间绕来绕去,一双温热的手执起她的手,拯救了可怜的彩绦。
“这么紧张?”朱允炆靠在她耳边问。
扶衍尽量平稳自己的声音,“你……你还没掀盖头……”
朱允炆“嗯”了一声,从旁边拿起礼秤,轻轻挑起盖头。扶衍抬眸看去,朱允炆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艳,黑如曜石的眸子里是灼灼笑意。
今日的朱允炆俊美非常,剑眉中带着十足的倜傥,如水般流转的目光让她情不自禁低下了头,想替他将领子拉好。朱允炆握住她的手,“不用整理,反正待会儿也不需要了。”
扶衍被他的话激得红到了耳朵根,于是用力打了他肩膀一下。“还不如让人把你灌醉,害我刚才担心,现在又要戏弄我。”
朱允炆低低笑起来,低头在她耳侧,温热的鼻息拂过她鬓边,有千丝万缕的柔情扫过心底。扶衍不敢抬头,怕被他炙热的目光融化。
“怎么能醉?今晚伊人在侧,定不寤寐能眠。”
话音未落,朱允炆俯身将她打横抱起,轻轻放在床上。
“衍衍,不要怕。”朱允炆埋在她颈间低声说。
扶衍攀着他的肩,闭上了眼睛。朱允炆抚住她的脸颊,柔情似水地吻了上去。扶衍只觉得脑子里一团浆糊,身上热得受不了。忽然身上又一凉,火红的嫁衣落地,朱允炆轻啄她的额头,“衍衍,总有一天,我会补给你世上最盛大的嫁仪。”
扶衍攀上他光滑的背,“止娆,有你在,就够了。”他气息渐渐重起来,动作也变得粗狂,身体的温度几乎要将两人融化。扶衍摸索着他的背,忽然微微推开他,低声问:“止娆,你背上的刀疤呢?”
黑暗中,朱允炆滞了一下,他什么都没说,低头吻上她的唇。动作不容推拒,扶衍只能紧紧随着他的动作。
心里好像忽然被撕开了一道口子,往日的疑惑之处她似乎明白了过来,心里有些酸涩。最后,扶衍还是搂住了他的。感受到她主动的拥抱,朱允炆身子一紧,火热的手掌握住她纤细的腰,猛地贯穿了她。
扶衍痛得皱眉低呼,朱允炆的吻辗转到她额间,“衍衍。我爱你。”扶衍闭着眼睛没有看他,只觉得鼻子有些发酸。她点了点头。
一夜风雨,新闺帐暖。她只记得自己在他有力的臂弯中起起沉沉,脑子里时而是七年前在沧浪山雪夜的场景,时而是在大明宫七年间的一点一滴。这么想着,竟不由自主流起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