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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姨没想到会再次迈入朱家大门,这次是朱皓和可心请她来的,她早已知道这次来朱家的目的,所以她的步伐,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沉重。
“芳姨,你来了!”朱皓双眼布满血丝,他抓住芳姨的手在颤抖,因为他难以相信,他的父亲、芳姨喜欢的男人,会是个杀人凶手。
芳姨从没见过这么憔悴的少爷,印象中的他,总是少年得志、意气风发的样子,哪像现在这么脆弱不堪。
“芳姨……”可心率先开口,这时候的她,比朱皓更有勇气面对现实。“从我第一次来朱家,你是不是就知道我是颜素的女儿?”
芳姨眼睛躲闪着,她明白自己的回答,将决定少爷和可心的婚姻。但她已经别无选择,只能点头说:“是。”
可心咬了咬嘴唇,继续追问:“这么多年,我反复都会做那个噩梦,梦见小时候我被丢弃的情景。当年把我抱到天桥下丢弃的妇人,你知道是谁吗?”
朱皓背上都是冷汗,他发现以前对可心的了解太少,积极乐观只是她的表面,她的心中还藏着少女时代被遗弃的阴影。如今,可心问芳姨的每个问题,都像命运之神在鞭笞他,让他替他爸爸认罪。
“是我!”芳姨直接回答,“是我把你抱到天桥下丢弃的。”
可心将嘴唇咬出血,她几近绝望地问:“那么,安董说的也是真的?当年你和他都看到,朱皓的爸爸杀死我父亲,又逼我母亲跳楼?”
“芳姨!”朱皓万分痛苦,跑到芳姨面前,他不停地摇晃她,情绪激动地嚷道,“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这是安仲阳在诬蔑我爸爸,我爸爸不是这样的人!芳姨……”
芳姨内心挣扎着,她是想这样承认,但她不能捅破这个局。她望了安仲阳一眼,安仲阳的眼神却极为镇定,又藏着世人少有的自信,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芳姨的心一抽,眼前这个男人,就像一匹凶残的狼。从二十年前,在天台偷听他说第一句话开始,她就该知道,这是一个极度危险和可怕的人物。
“是真的!”芳姨早已做好下地狱的准备,她觉得自己比刽子手还残忍。眼前这人,是她从小服侍到大的少爷,她却能如此伤他的心。
可心没有一刻比现在更绝望,绝望得好像掉落万丈深渊、永不复生一样。她最坚定的信念、最珍贵的爱情和婚姻,统统在这一刻埋葬。
“朱皓,芳姨是不会说谎的!”可心用力将头顶上珠花的额饰扯下来,决绝地扔到地上,她用尽全身力气,喊道,“我们完了!我们完了!”一次比一次撕心裂肺的呐喊,一次比一次痛彻心扉的决裂。
可心奔出客厅大门,提着长长的婚纱裙摆,跑向夜色中,她要永远离开朱家,离开这个令她绝望的地方。
朱皓奋力追赶,就在铁栅门外,一辆路虎车拦截住他们。
安仲阳打开车门,对可心说:“可心,上车!”
可心正要坐进车里,朱皓却紧紧拽住她的手,从没有一刻令他这么恐惧和无助,他双目湿润,吻着可心手上的婚戒,哀求她:“可心,原谅我爸爸所做的一切!就念在我爱你和你爱我的份上,不要离开我!”
“不可能!”可心毫不留情地答道。她无法接受,从小助养自己的朱家,却是害得她变成孤儿的罪魁祸首。
“你要怎么才肯原谅我们?”朱皓走投无路,已然跪在她面前。他眼底的泪终于淌下来,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可心的心翻搅着、裂成碎片,她狠狠地说:“我不可能原谅你们,除非……”她咬紧牙根,想到母亲被逼死,便说,“除非,你死!”
朱皓全身僵硬,血液被凝固,以前的欢爱就像过眼云烟,原来她竟这般恨他,恨到他非死不可。
可心没有再犹豫,坐上安仲阳的车。
安仲阳启动引擎,路虎车驶进苍茫的夜色中。
一路上,可心怔怔地望着前方,目光呆愣,仿佛世间再无任何事物可以惊扰到她。
安仲阳小心翼翼地将车停在宜园,他熄火后,并没有说一句安慰她的话,只是坐在车里静静地陪她。眼前这个他用尽手段、倾尽气力抢到的女人,以后,她会永远属于他吧?只要想到这里,他便觉得还有一丝满足感。
安仲阳的手机响起,他打开车门,到了车外接听。
“安叔……”朱皓在电话那边问,“你把可心带到哪里?”
“就在我家里,她很安全,你放心吧。”安仲阳稳操胜券地说。
“把可心还给我!”朱皓喝道,“你要是敢碰她一根汗毛,我一定跟你没完。”
“你能怎样?”安仲阳冷冷打断他的话,“她这辈子恐怕都不会原谅你,你还指望能跟她破镜重圆?”
“终有一天,我会证明,这是你的诡计,是你在耍手段从我身边夺走可心。”
“希望那一天快点到来,否则,我怕你没机会了。”安仲阳直接挂断电话。
又有一个电话接进来,安仲阳看到了那个手机号码,便走得更远,以防被可心听到一丝一毫。
“安董,什么时候,咱们再见一面?”芳姨苍凉的语气,从电话那边响起。
“等过几天,我现在没空。”安仲阳不耐烦要挂断手机。
芳姨急忙说道:“安董,请你善待可心,她是无辜的。这个世界,终究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你跟我谈报应吗?”安仲阳冷笑说,“我这一生的报应已经足够,失去其他任何东西,都不算是对我的报应。”
安仲阳回到车里,可心依旧死寂般地坐着,她目视前方,连眼皮都没眨一下,安仲阳陪着她在车里坐了一整夜。
天亮时,守门的保安轻叩车玻璃,问安仲阳说:“安董,要不要为你们准备早餐?”
安仲阳望了望可心,只说:“给我们准备两瓶水。”
保安递来两瓶矿泉水,安仲阳打开矿泉水盖,将水递到可心面前,柔声说道:“可心,多少喝一点吧!”
可心没做任何反应,哀莫大于心死,她不知还能依靠什么活下去?
到了傍晚,可心还是连一口水都不喝。
安仲阳看着她干裂的嘴唇,便掏出棉签沾着矿泉水,润湿她的嘴唇。他是那么温柔和有耐心:“记得我儿子很小的时候,有一次他发高烧,连口水都喝不了,我便用棉签沾水润湿他的嘴唇。可心,这一生,我只为两个人做这样的事情,一个是我儿子,另外一个是你。”
可心听不进他任何话,她在车里坐了两天,终于昏倒在车厢里。
她昏倒的那一刻,安仲阳心里极为害怕,这么多年,他以为自己刀枪不入,更不惧任何报应,却没想到可心就是他的软肋。
可心清醒时,正睡在洁白的房间里。她手上打着点滴,安仲阳就坐在一边的椅子上打瞌睡。可心看着自己手背上的针头,也不知想什么,一把将针头扯掉。
安仲阳忽然醒了过来,抓着她的手,呵斥道:“可心,你这是干什么?”他不停按着床头灯,紧急召唤医生进来。
医生又重新将针头给她插上,他对安仲阳说:“安董,好好安抚病人的情绪,别让她再做出其他过激行为。”
安仲阳点点头,医生退下去后,他扳正她的身子,极为严厉地斥责她:“可心,你两天两夜都滴水不沾,再不输液,我怕你真会死。”
可心的眼泪像断线的珠子,她喊道:“我想死!”
安仲阳安慰她说:“可心,以前再怎么艰难困苦,你都熬过来了。如今,只是失去一个朱皓而已,就让你活不下去吗?”
可心哭得更厉害,她不停地抽噎:“我是活不下去。”
安仲阳见她终于哭出来,心里好受点,他抚着她瘦得凸出来的颧骨,又说:“如果你真的离不开他,那你就忘记上一代的血海深仇,回去朱皓身边,反正这才是你真正想要的,没人会怪得了你。”
“回不去了!”可心摇头,绝望地说,“我无法再回去了。”
“那就好好地活着,别这样不吃不喝,你折磨的不仅是自己,还有我!”
可心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在这期间,她没有任何关于外界的讯息。她明白,安仲阳断绝了她与外界的接触。此时的朱皓,应该比她更痛苦吧?未婚妻失踪,无法再举行订婚仪式,他将成为全城的笑柄。
“如此不就更好?”可心这样想的时候,眼泪不自觉地滑落下来。那个原以为可以托付终生的男人,曾将她带入天堂的爱人,为何偏偏将她推落地狱?他们害得她一生孤苦,还要以助养者的名义,要她对他们感恩戴德?这是什么天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