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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子意那事过去了大半个月，叶默从念念不忘到兴致缺缺，心里那点儿小疙瘩随着春节的临近也忘得差不多了，好在他神经粗的跟下水道似的，要换了个人碰见鬼，这回估计连年都过不好。
扳着手指算着，大约还有几周就能脱离苦海，叶默在他们医院属于专家门诊，年边有四天假，可以好好放松一下，初四才上班。
他就眼巴巴的盼着这几天呢，等着回家和爹妈看春晚。
刚想到他爸，人就来电话了，他爸嗓门不小，中气十足，带着一股子砍价的霸气劲儿：“儿子诶，上班呢？”
“不然呢，泡妞么？”叶默脱了一只手套，把手机夹在肩膀和脸蛋之间，然后再脱另一只。
“你别光说不做啊，倒是泡几个回来让爸挑挑啊。”
“让您挑？您胆够肥啊，家里有我妈一个不就得了。”
“你滚蛋，我抽你了啊。”
叶默嘿嘿的笑着：“行了爸，哥找了我再找。”
“你哥？哎别提了，那小子真是……你跟爸直说，他是不是身体哪里不好啊？怎么老不见他找对象？”
叶默被呛了一下，觉得他爸真给力：“您怎么不怀疑他喜欢男人呢？”
“那不能。”他爸应的飞快：“我见他看片儿呢，声没错，这个我放心。”
“……”叶默心悦诚服：“亲爸。”
“就瞄了一眼，谁让他偷偷摸摸的，我担心他干坏事儿。”他爸补充。
“合着这事还得通知你二老一声，爸妈，我看片儿了，你俩别进屋啊，我脱裤子呢。”
那头沉默了一会儿，就在叶默觉得是不是说的太开放了，他爸有点儿受不了的时候，他爸就继续说：“不跟他妈说就算了，可以跟他爸说啊。”
“……”叶默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他哥，回家住的时候记得锁门。“扯远了，背后议论我哥不好，下回当面声讨他。您特意打个电话来查岗啊？”
“哦对，正事儿，什么时候有空咱们去买下年货，乡下几个亲戚说今年来咱们家过年。”
“行。”叶默的爷爷奶奶都去世了，长辈里就一个姑婆最大，再下一辈就他父母是老大了，所以来他家过年也算正常：“周日吧，放假，您得把我妈拉上，她闲着我不忍心。”
那头笑了两声：“亲儿子！”
一直忙到天黑，叶默脚都几乎没占地，天一冷人就容易生病，病人一多医院就遭殃。叶默饿的头昏脑胀，进办公室先灌了半瓶水填肚子，看了眼表，早过了下班时间，他觉得自己真敬业。
刚打算脱了白大褂，办公室的门就被人敲了两下，叶默说了请进，门缝里探出一个脑袋来。
“哟。李医生。”进门的是心外科的另一个医生，他俩关系还可以，上回叶默生病赶上值夜班了，就是请他替的班。
李医生也没客气，开门见山：“叶医生啊，我儿子突然说晚上他们学校社团有表演，让我去给他加油，你也知道我一直想跟我儿子沟通下感情的，他也难得主动喊我，虽然喊的太不是时候了……那什么，您今天有空吗？能不能帮我替下晚班？”
人情这玩意儿是最得还清的，叶默还在想着什么时候找李医生吃顿饭，把账给还了呢，这机会就自个来了。
上下嘴皮子一碰：“没问题。”不就是熬夜么。
比较可惜的是，叶默今天出门忘了带手机充电器，手机电量还剩三分之一，他不敢乱浪费，闲着没事只好玩办公室这台网速能气死开发商的电脑。
随便点了部电视剧，看几分钟卡一次，看几分钟卡一次，每次都定格在主角表情狰狞的时候，看到最后叶默觉得这些画面比电视剧有意思多了，一个劲的乐。
十一点多的时候，小护士偷偷摸摸的溜出门买了夜宵，献了碗炒粉来孝敬他，他也有些饿，三两下给吃了，吃完扔塑料盒的时候顺便往厕所走，准备清理一下系统内存。
心外科有个很烦人的地方，就是厕所建的太远了，和医生办公室一个头一个尾，中间插了个咨询处。而且灯少，一般小姑娘上厕所都得结伴，如果不是这中间有一溜病房，估计她们都宁愿去隔壁部上厕所。
叶默胆子大，舔着脸就过去了，确实没什么灯，隔一盏亮一盏，应急灯都暗着，每块亮处之间都隔着好几块漆黑的地砖，简直和鬼片里没什么两样。
而且因为夜深，病房都熄了灯，大部分疼痛感较轻的病人都睡了，安静的跟没人似的。以前偶尔还会有几声哼哼唧唧，今天丁点都没，死一样的沉默。
叶默开始觉得有点儿慎的慌，他加快了脚步，楼道里他的踏步声整齐又急促。
等到真正觉得不对劲时，是他发现自己已经走了很久，而这条他再熟悉不过的走廊却丝毫都没有变短，他甚至没有看见咨询处的前台。
他猛然跑了起来，苍白冰冷的顶灯不断的从他头顶刷过去，他穿梭在光明与黑暗之间，脸上的棱角时隐时现。豆大的汗珠从额顶凝聚，缓缓滑落，跌碎在地砖的缝隙里，正好是黑与白之间。
“靠！”叶默喘着粗气大吼了一声，有点没力气了。
然后他忽然就僵住了，不可思议的看着前方——他好像跑出来了。
前方有一个大理石的小吧台，值班的护士抓着手机笑的正欢，听到他一声大喝，吓了一跳，一边把手机塞起来一边抬起头看他：“……叶医生。”
小护士的表情有点儿害怕，叶默觉得挺不好意思的，医院护士多，这个估计是实习没多久的不太熟，他笑了笑，解释道：“刚刚差点摔一跤。”
“啊……嘿嘿。”小护士笑的时候有两颗虎牙，挺可爱的。
叶默回头看了一眼，路还是那条路，和平时一点变化都没有，阴森且恐怖，重点是并不长。
他烦躁的时候会习惯性揉着太阳穴，刚把手摸上脑门就愣了，一脑袋汗。
不是幻觉，真跑了很久——他立马掏出手机看时间，果然，二十分钟。
靠怎么老遇见这种事，时间多宝贵啊，动不动被偷！
叶默咬着牙向厕所走去，就算跑久了尿都当汗蒸发了，但他妈今天就要踏进这厕所不可。
撒了一泡量足浓缩的尿素，叶默往回走，这回他集中了精力仔细观察着周围的环境。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集中了，他听到了两边病房里不时传出的打鼾声、摸起来喝水吞咽的声音，还有翻身时扯动被子的窸窣声——明明之前没有这些细节。
操，真碰鬼了。
叶默抱着胳膊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要去哪个寺庙转转。
“诶？叶医生。”
叶默黑着一张脸跟火刚被撩起来就被踹了蛋似的，路过咨询处小吧台时，被那个玩手机的护士给拦住了。
后者看见叶默一张土匪脸，还愣了一会儿，在叶默疑惑的眼神中回过神，也疑惑了，问道：“你一个人出来的？”
“对啊。”
“那跟你进去的那男人呢？”
“………………”
卧槽。
一路就他一个人，从厕所出来也没看见人。
叶默捋了捋竖起来的鸡皮疙瘩，紧了紧后槽牙，把气儿喘顺了，问：“你看见有人跟着我进去了？”
“啊，一男人，站你右边跟你一块儿进去的，诶，不是你朋友吗？”
“不是。”叶默冷冷道：“我哪儿那么好福气。他穿什么衣服？”
小护士两颗虎牙咬着下唇，皱着眉想了想，说：“挺好看的一黑色大衣，背后有一个烫金色的图案，具体啥样没看清，好像是只骆驼？”
叶默一愣，觉得这形容有点儿熟悉，但回忆了半天没想出是谁的衣服，只好说：“我知道了，我先回办公室了。”
“好嘞。”
叶默郁闷了一宿，还是没琢磨出这倒底算什么事儿，怎么活了二十多年从没遇见灵异事件，这半个月都给齐活了。
不行，明天得把笔记本带过来，什么都看不见的感觉真不是滋味，还不如一个小姑娘。
就这么不太爽的看了一晚电视剧主角的狰狞表情，李医生一来，叶默就收拾东西打算回家。医生们的衣物都放在办公室的柜子里，叶默脱了白大褂，打开柜门拿出自己的外套，抖了抖。
一抖开他就傻了。
‘黑色大衣，背后一个烫金的图案，貌似是骆驼。’
叶默拿着手里的黑色大衣，讷讷的说了句：“卧槽，明明是只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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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说，你穿一身白大褂，看起来比穿羽绒服帅多了，英俊潇洒的天使大大。”端肃跟在叶默身后，嘴里嚼着口香糖。
“我谢你。”叶默不领情。
“来震我一下吧，工作服管饱。”
叶默没吱声。
端肃再接再厉的胡扯：“你看你们这都闹鬼，我们那儿就从来不闹鬼，鬼都觉得我们闹它们。”
“……能滚蛋吗？”
“哎哟你们这儿医院不太干净啊。”端肃到处嗅了嗅，突然搭着叶默的肩膀说。
叶默僵硬了一瞬，眼珠在四周转着：“哪儿有？”
“别猜。”端肃安抚着拍拍叶默：“我就随口一说，其实我没看见。”
“有意思嘛。”
“恩，欺负残疾人没什么意思。”
“真别得瑟，哥哥真不是太稀罕。”叶默耸肩膀，抖开端肃的手，插着口袋加快了脚步。
“嘿哟，你以后肯定会稀罕的。”端肃扭着手腕笑：“没有的东西，就是最想要的东西。”
叶默忽然停下脚步，疑惑着问端肃：“你要我去你们诊所，我还是看不见啊，那我平时干什么？”
“治病啊，坐那就好了，人来了说欢迎光临然后问姓名、年龄、智商、下限。人走了就喊欢迎下次光临，震我一下竭诚为您服务。”
“你们为什么叫震我一下？”叶默又突然想到这个。
端肃吹了个小泡泡，很快剥裂：“这就说来话长了，你要听吗？”
“恩，你说吧，没那么快到我办公室。”叶默放慢了脚步。
端肃清了清嗓子，抱着胳膊目光放远，神情萧然，他说：“其实当时我说的是镇卧翳瑕，意思就是把脏东西坏东西就给镇住，但是我们诊所有个员工普通话不太标准，办证的时候是他去的，结果就变成这名儿了。”
叶默其实很不想这样“………………”的，但是想了想，他还是这样“………………”了。
叶默：“你一共说了五句话，先生。”
端肃搭着叶默的肩膀笑欢了，差点把他的白大褂给扯下来。
“稳住！别慌，二十四小时内打狂犬疫苗还有效！”叶默把掉下去的白大褂扯回来。
“打什么狂犬疫苗啊，死贵了。”端肃正正经经的站直了，笑的收敛了许多：“你又没咬我。”
叶默睨他。
叶默把端肃带回他的办公室，锁了门，还拉上了窗帘，端肃看着他的动作，坐在休息床上抱着胳膊乐。
叶默拉了把椅子坐到他面前，膝盖上放着笔记本，他问端肃：“你真不收费？”
“不收。”端肃点头的很痛快：“我们本来就不收什么费用。”
“那你们那广告打的……你们图什么啊？”
“唔，怎么跟你说呢。”端肃指了指叶默办公桌上的纸巾，再指了指自己的嘴，后者会意，长胳膊一伸抽了几张纸给他，他包着嘴里的糖扔在垃圾篓里，然后继续说：“我们看营业额，赚总部的钱，捉鬼的效率越高，赚的越快，捉的越多，赚的越多。”
“服务大众？”
“垃圾回收。”端肃笑着说：“你们能遇见的，要么是从地下跑出来的，要么是不舍得回去的，都是垃圾。”
“哦。”叶默也不纠结这个，应了声就开始说自己遇见的怪事儿。他说的很详细，端肃也一改吊儿郎当的样子，听的很认真，一脸严肃的表情，等到叶默说完了，他还是一脸严肃的表情。
叶默开始有点儿悬：“很严重？”
“不是。”端肃摇了摇头，抿抿唇，问他：“你那衣服哪儿买的？听起来很潮，我也想买。”
“………………能滚吗？”
端肃嬉皮笑脸的样子，弄的叶默一点儿都不紧张了，瞪了他好几眼。
“走吧，看看去。”端肃跳下床，把叶默拽起来，搂着他的肩膀，特亲热的就把人拖走了。
心外这楼的布局是这样的，电梯门打开，一闯进眼睛的首先是整楼的中央位置，一个不大的吧台咨询处。然后左边顶头的办公室，右边顶头是厕所，中间都是病房。其实这布局挺不好的，厕所那头的病房喊医生要等的时间比办公室周围的长多了，性命攸关的时刻一秒钟都是生命。几位医生也面上为民请命，实则为自己的膀胱着想，抱怨过好几回，就是没人搭理，放次水照样要跋山涉水。
端肃见缝插针：“你看看你们医院多不人道，还让你们憋尿，憋出病了怎么办？来我这儿，我给你配个专门的尿壶，卫生又效率。”
“边儿去。”
端肃乐呵呵的站在厕所门口往里看，还目不转睛，吓得里头撒尿的人捂着裆赶紧出来了。
他看了老半天，若有所思的说：“不在这儿……”
“什么不在这儿？”叶默问。
端肃摇了摇头，从厕所出来，顺道洗了个手，边烘干边说：“这厕所没问题，就有点儿骚。”
叶默也顺便洗了洗，边洗边挤兑：“您站在厕所门口打算闻出红烧牛肉味儿呢？”
端肃没接茬，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问：“你下班了吧？”
“啊。”叶默凑过去看了眼：“差不多了。”
“你们监控室什么时候换班？”
“监控……你要查录像？厕所门口没摄像头……哦对，有！六点换班，现在去么？”
“走，看完了吃饭去。”端肃帅气的一甩脖子。
监控室在一楼，叶默换了衣服，和主任打了招呼先撤了。
一般的医院不像其他大厦，调监控不难，说自己钱包掉了就行。再加上端肃的一张巧嘴，随便扯呼几句，保安就让了位置，还好心的指导两人这系统怎么玩。
心外那楼原本是只有两个摄像头的，漏了厕所那边角，但前几天正巧新装了一个，就冲厕所，把它拍的结结实实。叶默也是忘了这茬，不然昨天自己就找来看了。
端肃问了时间，操作熟练的点开界面，调到叶默出事儿的那个点，全屏了开始播放。
椅子不大，叶默斜坐在扶手上，手撑在端肃脑后的靠背上，看的认真。
那段不长，很快屏幕上就出现了他自己的身影，叶默一看他在屏幕里的动作，眉头立刻拧起来了，微微有点儿震惊。
在他的印象里，那半截儿走廊他是马不停蹄的跑了二十分钟，可是屏幕上显示的，却是他一点点磨蹭着前进——走半步停一会儿，走半步停一会儿，脸上一直在喘，看起来就像得了什么很严重的病，走一步累半死。
二十分钟一过，叶默即刻消失在左边楼道的摄像头里，出现在咨询处的监控范围内。屏幕上他大吼了一声靠，然后猛然回神，动作表情恢复成正常人的样子。
屏幕外的叶默目光一转，从自己身上放到另一边被吓着的小护士身上，然后就傻了。
“不是吧……”叶默差点摔在端肃身上，他颤着手指着屏幕上的小护士：“这人是个男的啊……”
昨晚那个看上去可爱亲切的小护士，在屏幕上突然就变成了一位英俊帅气的男人。他坐在大理石吧台里，手里捏着两块石头，面无表情的看着摄像头。忽然轻轻的笑了，极冷淡的弯了弯嘴角，露出一颗依然存在的虎牙，他伸出舌头从牙尖擦过，紧盯着屏幕外的叶默，就像一头休憩的猛虎，对侵入他领地的兽类做出挑衅。
叶默觉得自己一下就被对方给震慑住了。
端肃一直懒懒散散的，扶了叶默一把，让出了点儿位置，让叶默坐了半个屁股，说：“怕什么啊，胆子不挺大的么你。”
叶默没理他，直接问“这家伙是……鬼？”
“不是，鬼没这么大气场。”端肃仰着脑袋，想了想，说：“估计是个妖怪。”
“靠，鬼就算了，居然还有妖怪……”叶默喃喃。
“牛掰吧？来震我一下，让你看个够。”
“他是个什么妖怪？”叶默接着拉动进度条，播放到自己进入厕所，再从厕所出来，这段特别正常，什么人啊鬼的都没在他身边待着，看来就是咨询处那帅哥骗他呢。
“你觉得他像什么？”
“我觉得像人，总不能是人妖吧？”
端肃乐了：“以后与时俱进，应该会开发这个新物种。”
“啧，他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不知道，先吃饭去，晚上帮你把他约出来。”端肃拍拍叶默肩膀，站起来，对远处的保安礼貌的笑了笑。
“约炮么？”叶默把界面关闭，跟着往外走。
端肃笑呵呵的回了几句，背对着叶默，他脸部表情遮掩在拐角的片刻，笑意像凝结的石块般剥落，眉头微不可见的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