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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这家酒吧的招牌上写着DS两个大写字母,但那是因为被人叫顺口了的缘故。老顾客们大都还记得曾经那个老板手写的木质招牌,蛋青色漆的木板上是用炭条手写的一串德语,Das ist Schicksal。卫唯留学时有个同学来自汉堡,那时他才得知这句德语的意思是,命中注定。茶色玻璃墙、皮纹仿古砖、胡桃木酒柜,印尼的木雕泰国的锡器,墙上挂着造型别致的糜鹿头骨,布艺沙发软座上摆放着色彩艳丽的泰丝靠垫,每张桌子上都有一个流动着水中花的烛台,这家店处处透露着怀旧的气息。有些人说,那位气质温和的老板在等一个永远等不到的人,他在这里的每一天,都像是与那人曾经共度的好时光。
他们来得早了,店里没什么人;老板本来站在吧台后擦高脚杯,一见陆随,露出惊喜的笑容:“Leu*!你可算是回来了,喝点什么?”
陆随报以一笑:“Jan*,我今天可不是来喝酒的。”
Jan大笑:“难道你是来工作的?”
“还真别说,嗯,也可以说是来工作的吧。”陆随笑着摸摸鼻子,把卫唯向前推了推,“这是我弟弟,你可以叫他——”
“Uwe*。”卫唯从善如流接口,这是那位来自汉堡的同学给他取的德语名字,和他的名字发音很像。果然老板Jan露出会意的友善笑容:“真是可爱的孩子。”
“Jan,我听说你弟弟回来了是吗?”陆随开门见山,“让两个年轻人去谈他们的事情吧,我们坐在这里喝杯酒叙叙旧,我有两年没有喝到你的CARIBBEAN MARACUJA*了。”
Jan只思考了几秒钟就爽快地点头答应:“我去叫他出来——弟弟喝什么?”
陆随笑道:“他不会喝,一杯日落*就能放倒。”
Jan笑着摇头,转身走到酒吧后面,不一会儿就带着弟弟Ivan一起回来了。Ivan盯着卫唯看了半天,仍然没有半点印象:“我们认识?”
卫唯微笑,起身和他一起走到角落的座位处:“你不认识我,但我认识你。”
“怎么说?”
卫唯摸了摸鼻子,最终决定据实以答:“五年前的店庆,你烤了一个非常棒的黑森林樱桃奶油蛋糕。”那味道吃得他简直迷醉,不知不觉中一个人把一个20寸的蛋糕吃了一大半——结果那蛋糕里樱桃酒放得有点儿多,于是他很丢人地醉倒当场。
Ivan顿时大叫:“啊!我知道你是谁了!”他咯咯笑起来,显然觉得吃蛋糕吃醉这种事情非常好笑:“真的那么好吃吗?要不我今天再给你烤一个,少放点樱桃酒?”
“……”卫唯一脸黑线,等他笑得差不多了,才道:“我今天来找你有正经事。”他出示了一下证件——姚文雨的案子结案后,何连海就黑着脸从局长那里拿回了给他的特聘证,警队特聘犯罪心理学家,乍一听还是很拉风的。
Ivan一下子沉了脸,毕竟普通人谁也不喜欢和公安方面的人员打交道:“你想干什么?”
“你不要误会。”卫唯诚恳地摊手,“我只是在一个地方看到了你哥哥的一张旧照片,不得不说你们兄弟俩长得很像,简直一模一样——但是我想我们没有必要用这些事打扰你哥哥,所以只好来问你了。”
Ivan慢慢抿紧了唇,听见卫唯问:“所以我可不可以问一下,你们兄弟,和蒋娉婷是什么关系?”
他赌对了。Ivan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语速很快地说:“你不要告诉我哥。”
卫唯严肃地点头:“我保证。”
“那个……那个女人,是我同父异母的姐姐,”Ivan顿了一下,“但是她跟我哥,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
*注:此处提及的Jan、Leu、Uwe都是德语名字。用发音对照汉字大概是这样的:Jan--扬;Leu--洛伊;Uwe--乌维。
*CARIBBEAN MARACUJA 一种鸡尾酒,名为加勒比,口味清新提神。
*日落:指CARIBBEAN SUNSET,也是一种鸡尾酒,名为加勒比日落,成分是冰块、波士红橘(波士红柑香酒)和橘子汁,属于甜口水果酒,度数不高。
~( ̄▽ ̄~)(~ ̄▽ ̄)~我是年度狗血大戏即将开幕的分割线~( ̄▽ ̄~)(~ ̄▽ ̄)~
“我哥比我大十四岁,他今年三十二了。我们俩不是一个妈生的,但是哥疼我,我妈对他也很好。”杨艾——Ivan这样说,“小时候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们俩都管爸爸叫爸爸,他却管我妈妈叫阿姨;后来大了,才知道哥哥也有自己的妈妈,只是她抛下哥哥和爸爸,带着女儿走了。”
曾经的杨家是非常富裕的,杨父是著名工程师,杨母是芭蕾舞演员,他们有一儿一女两个孩子,生活幸福美满。然而天有不测风云,杨父在工地上被高空坠落的水泥管砸中了腿,不得不截肢,接着就丢了工作;杨母实在忍受不了日夜伺候残疾的丈夫,扔下一纸离婚协议书带着八岁的女儿嫁给了一位富商。那富商年迈无子,她本想把儿子一起带走,可是十二岁的杨思明,也就是Jan,无论如何不肯离开父亲。拿着母亲后来送来的一大笔赡养费,他给父亲请了护工,自己做起了生意——放学后在学校门口摆小吃摊,臭豆腐炸鸡柳炸薯条,夏天还卖汽水冰棍儿酸梅汤。后来他给父亲请的护工成了他的继母,也是杨艾的母亲,又两年后杨父终于能靠着义肢正常行走,又找到了一份工作,家里的生活这才慢慢好起来。
在此期间,改姓为蒋的蒋娉婷从没来看过生身父亲,可是随着杨艾渐渐长大,他慢慢发现,哥哥有时会去见一个漂亮的姐姐,两个人经常在公园、在学校约见,却从来不靠近家的所在。杨艾五岁的时候,杨思明第一次带蒋娉婷到他面前,让他喊姐姐;可是蒋娉婷看他的目光让他不舒服,他犟着脖子不肯喊,杨思明也拿他没办法。
杨思明没有读大学,他二十岁时开了一家西点店,并很快和店里的点心师、来自德国的留学生Schick坠入爱河。当时的杨艾还小不懂事,但是明显感觉到哥哥整个人都变得开朗起来,笑容多了话也多了,于是为此十分开心。可是蒋娉婷就不这么想了——在杨思明二十二岁时,他被父亲狠狠打了一顿撵出了家门。别人不知道,杨艾可是再清楚不过了:蒋娉婷离家多年来第一次去找自己的生父,却是为了向他告状,告诉他他那个孝顺的大儿子是个恶心人的同性恋。
“被赶出家门后,我哥和Schick就关了西点店,建起了Das ist Schicksal,给这个城市里和我们一样的人搭起了一个交往的舞台、一个避风的港湾。Schick——我喜欢叫他西可,他是个脾气温和的好好先生,我十岁时就跟他学会了做许多西点,我告诉他我也想和他一样做个点心师。可是,好人不长命……”
酒吧开张三年后,蒋家出了事,濒临破产。蒋老头儿打算把漂亮水灵的继女送出去抵债,就走了条听起来比较好听的路子——娱乐公司。但是心高气傲的蒋娉婷甫一出道就得罪了人,还是万万惹不起的人。于是蒋娉婷逃了,逃到哥哥这里来避祸。对方恼羞成怒,派保镖来抓人……那天杨思明不在,Schick护着蒋娉婷和那些人缠斗,纷争中不知是谁推了一把,Schick被人推得摔倒在了马路中间,没能避开那辆疾驰而来的货车……
“从那时起,我哥整个人都变了,笑不是笑,哭不是哭。他没再跟他的好妹妹联系过,也不关注她的新闻,我们都没想到后来她在娱乐圈居然大红大紫……直到那回在钟鸣鼎食碰见,我才知道那男的居然就是她那个导演老公。”Ivan冷笑一声,“挺般配的么,一个扫把星的疯子一个骗婚的gay……本来么,我跟她老公也就是个床伴儿,谈不上多么情情爱爱的,我只要求他是个单身汉,跟我在一块儿的时候不能三心二意不能劈腿大家好聚好散,结果呢?他居然是结过婚的,我成了坏人家庭的三儿了我!我那是一时气不过,就把点着了的龙舌兰泼他裤裆上了——啧,你还真别说,当时怎么就没想起来给那女的也来一下呢,我真特么后悔死了。我还真挺想看那衣冠禽兽湿着裤裆怎么走出餐厅呢,可惜呀,没看成。”
卫唯:“怎么说?”
Ivan撇了撇嘴:“我去员工休息室收拾了下东西准备回家呢,一出门就看见那家伙从洗手间那边出来,跟着个戴太阳镜的女人进电梯了,可能是他认识的酒店的住客吧,谁知道?不过他那模样忒笑人了,还把西装外套系在腰里,啧……”
闻言卫唯瞪大了眼睛,还来不及说话,突如其来的玻璃破碎声打断了两人的交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