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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何连海的角色安排是扮演一个怒气冲冲脾气暴躁的妒夫,事实上他做得简直像是本色演出,顺顺溜溜地就把喝得晕乎乎的卫小唯童鞋提溜走了。被捏着下巴灌了几口矿泉水之后卫唯终于迷迷瞪瞪醒过神来,第一句话就是:“我想吃黑森林蛋糕!”晃晃脑袋,补充一句:“要好吃的黑森林蛋糕!”
“……”何连海对这小吃货彻底无奈了。
一时间想不到别的地方哪儿卖好吃的黑森林蛋糕,何连海带着小吃货直奔DS——说起来酒吧居然提供甜点,难怪整个环境都让人觉得特别舒服。Ivan刚好在,被卫唯醉得迷迷糊糊变成三岁小孩的娇憨模样逗得捧腹大笑,只把何连海一张脸笑得青黑才到厨房去做蛋糕了。
何连海看着卫唯喝了几口加冰的可乐,终于眼神不那么懵懂可爱了,这才松了口气,但很快又把脸一板:“就你这点量还敢学人家喝酒,你怎么不把自己卖了呢!”
卫唯笑得特别不好意思:“嘿嘿,我遗传我爸,酒量是差了点儿。”
这是差了点儿吗?这是差很多好吧?!何连海瞪着他,真是又好气又好笑:“那你哥呢?比你酒量好点儿吧?”别一会儿让钟瑾那大尾巴狼灌醉了嚼吧嚼吧吞下肚,那明天的头条就有得看了。
“我哥比我可强得多了,嗯,家传的好酒量。”卫唯歪歪脑袋,“我姥姥家是东北的,几个舅舅都特能喝,几个表哥也是,特别陆随哥那是真千杯不倒,姥姥家吃年夜饭的时候他一个人能放倒一桌。老家那边也兴拿酒量当外号喊人嘛,张三斤王二两的,小时候听姥姥给我们讲故事,故事里有个九斤姑娘,再加上陆随哥长得比较秀气,所以我们哥儿几个都叫他‘九斤妹子’‘九斤姐’。”
何连海听得好笑:“那你呢?卫一杯?”
卫唯头垂得更低了,心虚地小小声道:“……卫一滴。”
“……”这也忒贴切了,何连海嘴角的笑怎么也绷不住:“你跟你哥感情可真不错,小时候跟着姥姥住?”
卫唯点头:“我爷爷奶奶去得早,大伯家也没孩子,小时候过年都是去姥姥家。我妈在家是最小的,我这一辈也就我最小,几个哥哥都疼我。”想了想,又补充:“你对小晏也很好嘛。”
何连海脸上笑意淡了点,过了会儿才低声道:“可不是嘛,谁让爹妈都不爱管呢?全是我辛辛苦苦把她带大,又当爹又当妈。”他忽然恍惚地想起遥远的那一年,奶奶过世了,爷爷中风了,他们一家四口被人粗暴地从祖居的山庄里撵出来,父亲扶着母亲上了车子,他抱着小晏坐在副驾驶座位上,三伏天里却觉得浑身冰冷。他也记得父亲高声道:“这就是我选的路,我带着我们一家人走下去,永远不后悔!”
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有些事情何连海却还没能忘。他记得那一片漫山遍野的果树,记得主屋前那一大片平整开阔的草坪,记得一推窗就到了眼前的苍翠松柏,记得那条让他摔过跟头的石拱桥,记得那一汪翡翠般的碧湖,还有湖心雕梁画栋的小亭子;他也记得每年奶奶的生日爷爷都会带着全家种树,紫薇树,又叫百日红,每人都要种一棵。还有那些青砖、黑瓦、飞檐、雕花窗……那些都是他所记得的,但却不是他怀念的。因为他已经有小晏了,他也不需要那些。
今天老板不在,只有Ivan一个人顾店。客人三三两两的并不多,多是来喝一杯酒、尝些小点心打发时间的。Ivan一会儿要跑到后面看烤箱,一会儿又回来给客人调酒,头也不抬地让卫唯帮忙拿张碟子放会儿歌。卫唯吃完最后一口蛋糕,看了看CD架,顺手抽了最底下一张光盘。等音乐响起,卫唯看着电脑上的mv画面,不禁瞪大了眼睛——居然是蒋娉婷!
蒋娉婷当红的时候卫唯还在国外留学呢,自然不知道这是她曾经爆红过的一首单曲,但也仅仅是这一首罢了。卫唯望着屏幕上滚动的歌词,渐渐听得出了神。
(作者顺手湖绿的,不可考啊不可考)
爱情是什么没人说得清
相思算什么也没人关心
命运是什么总错在相遇别离
我又算什么你看不进眼里
她比我好在哪里美丽还是善解人意
我深深爱着你你却为她颠倒痴迷
他爱她他爱她你也爱她人人都爱她
我比不上她一低眉一回首一根秀发
她是无瑕的钻石啊
我是卑微的随风而走的沙……
这首曾红极一时的歌名为《钻石》。卫唯听着听着,眉头渐渐皱了起来,一语不发地拿出手机开始查这首单曲的发行时间。何连海站在他身后:“你开始怀疑蒋娉婷了,是因为这歌词?”
卫唯刚要开口,何连海的手机就响了。何连海接起电话,神情渐渐凝重,挂上电话便拉起卫唯:“走,去医院。”
卫唯一惊:“丽丽姐有事?”
“……不,是关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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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耀的伤口还没完全长好,但也早就用不着在医院住了;许是出于感激,他偶尔会去看望胡丽丽,方便时也会替胡励或贺双双陪护一会儿,弄得赵行知颇有点郁闷,今天也不例外。然而只这么一会儿却出了事——他派秘书去取一件重要的东西送到医院来,可是半小时前他的秘书却被人击昏在医院附近的巷子里,东西自然也丢了。
看到关耀灰暗的表情,丢的重要物品是什么不言而喻。卫唯深吸一口气:“是钻石?”
关耀无声地点头。
“骨灰都……用完了?”
关耀艰涩地开口:“是。”
“一共几颗……?有图片吗?”
“……两颗,因为是天然制作,具体的颜色形成是很难人为掌控的,所以没有事先约定……图册是和东西一起送来的,现在也不见了。”关耀说话时必须死死咬着牙才能控制住声音的颤抖——在他自己受伤的时候他也没有流露出分毫的软弱,可是现在他整个人都快被铺天盖地的阴暗情绪湮没了。
同情的、急躁的、无能为力的、感同身受的……种种复杂的情绪交织着冲刷着他,何连海一时简直说不出话来。关耀抬头看着他苦笑:“何警官,我真不知该怎么……两个月来,我的悲伤稍稍平息了一些,仇恨虽然没有消减,可我却疲惫得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走了……我想要保护我的妻子,却对她的被害无能为力;我想要找出幕后黑手,却又怕找出来之后会是让人难以接受的结局……也许我就是这么个没用的、没出息的男人,她死了,我的家也没有了,我已经不知道我为什么还要活着一个人承受这些痛苦……”
“——啪!”
猝不及防地被人一巴掌打得偏过头去,关耀脸上流露出惊愕;他转头看着半靠在墙上才勉强站住的胡丽丽,后者因为伤重未愈,走路一瘸一拐,脸色始终苍白,但此刻她脸上却泛起一片恼怒的潮红:“关先生,关公子,关大总裁,我谢谢你了!要早知道我拼命救回来的是个连活着报仇的勇气都没有的胆小鬼,我就不该多管闲事,看你不明不白被暴徒砍死了,到九泉之下还有没有脸去见你老婆、见你没来得及出世的儿子!”
关耀徒然地张了张嘴,但最后还是在胡丽丽凶狠的目光下选择闭嘴了。胡丽丽恶狠狠地瞪着他,一手扶着赵行知,另一手简直要点到关耀鼻子尖儿上:“我是为了吝惜这条命么?我敢做刑警就不怕受伤丢命!别在这儿不痛不痒地伤春悲秋了,你除了没了老婆孩子之外受到什么打击了?你父母还健在!你也没有断手断脚!你也没有破产,恐怕你一辈子都没法想象靠捡垃圾填饱肚子的滋味吧?你明明还活得好好的,竟然想当一个懦夫用死亡来逃避?你的公司你的员工你的事业你的朋友都还看着,你的妻儿死不瞑目,你也有脸说活不下去?我若是你老婆,我死了也不愿再看见你!关先生,我真是……看不起你!”
卫唯动了动唇,却被何连海一个眼色止住了。胡丽丽虽然向来脾气有些火爆,但今天这样的勃然大怒其实并不仅仅是为了激起关耀的求生意志,而是另有原因。胡丽丽和胡励的父亲是个跑长途车的司机,十八年前出去跑车碰上黑帮火并,被人一刀一刀活活捅死了。那是个黑帮横行的地界,丢下孤儿寡母想告都没法告,报警也没人敢管。胡妈妈本来在工厂做工,伤心得精神恍惚被机器轧断了右手,再也没法上工,精神抑郁得在家开煤气自杀了,剩下胡励和胡丽丽这年幼的兄妹俩相依为命过日子。胡励选择做法医,胡丽丽选择考警校……都不是偶然的。四年前一桩跨省“维护治安秩序”的大案里,胡丽丽亲手击毙了当年害得她家破人亡的凶犯;结案后这具尸体无人认领,在焚化前被胡励一刀一刀碎割了。当时胡丽丽大哭一场,咬着牙对何连海讲:“我爸妈的死是无法挽回的,我也不是非得为了报仇,可是一想到那人活得逍遥自在,甚至还会祸害更多家庭,或许有其他的孩子跟我和我哥一样……我就没法什么都不做!”
何连海复杂地看着她:“那些筹谋良久的举报材料,是你们俩?”什么时候举报不好,偏偏在那个帮派的幕后靠山被双规之后,这难道还能是巧合?
胡丽丽下巴一扬:“是,我敢做就不怕说出来!老大,你不明白对我来说报仇是怎样的一件事,十八年来我跟我哥活得多艰难你明白吗?我哥他捡过破烂,去工地给人搬砖搬水泥,发传单扮小丑摆地摊,却什么也不让我做,死了的人一了百了,活着的人却只能更痛苦地活着!可是我们谁也没有想过死,我们有手有脚的,凭什么不能靠自己活着?我哥是为了我,我是为了偿清他所有的艰辛和委屈!一开始选择警察这个职业我是为了报仇,可是现在,我是为了不让更多的人、更多的家庭悲剧重演!”
病房外长久地沉寂,而关耀一直沉默着。良久,他才站起身来,深深地,郑重地,对还喘着气的胡丽丽深深鞠了一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