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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咻——
紫袍男人瞪了一眼趔趄了半个身子的手下,笑道,“哈哈,这里好热闹啊,果然拦着不让他们通传是对的。”
被主子瞪了的男子正是穿着青罗缎厚锦袍的那位,他此刻只觉得无辜极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在关键时刻就踉跄了一下啊,还发出了声音惊动了碧波亭里的人。
这声音一响起,宁妃便是一惊,别人认不出这声音,她可是知道的,猛地一转头,果然看到了那熟悉的身影。
众人循声看过去,只看到来的是四人,四人都气质非凡,而他们后面,影影绰绰地跟着一群,太监和宫女?
因为隔着有点远,他们看得不是很真切。
“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宁妃率先反应过来。
呼拉拉,一群人赶紧跪下,“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原来这四分别是崇德帝封正天,左相程雅道,右相盛世清,少年将军纪朝昭。
封正天并不叫起,而是龙行虎步地越过他们,行至碧波亭。
“咦,程爱卿,这字粗粗一看倒有几分你的根骨。”封正天指着挂在柱子上的一幅字画说道。
字像他的?程雅道微微一挑眉。
封正天一个眼神,他旁边的太监立即会意,将那幅悬挂的字画取了下来。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意境不错,可不是正应了此景吗?字也不错,算得上是一副好字画了。”
“皇上的眼光自是不错的。”程雅道附和。
“这池培新是谁?”程雅道指着那字画上的印章问。
一听这话,宁艳殊就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池培新,培新,是池玉树的字。不过她很快便稳定下来,因为池玉树迟早都会进入官场的,只不过这一世,他似乎比前世幸运多了,此时就入了皇上的眼——
她本来还想设法断了池玉树的官路的,奈何时机不对,留给她布局的时间并不多。
而且让她疑惑的是,刚才那首诗不是白居易的吗?难道这池玉树是穿越的?不像啊。
此时场上无人应答,宁季禹拧着眉,他虽知道这池培新是何人,但这字画并非他让人挂上的,所以他在等。
果然,他没等多久,便见宁修南跪着上前一步,“回皇上——”
这会,崇德帝似乎才注意到众人还跪在地上,于是手一挥,“都起来吧。”
“谢皇上。”众人。
趁着起来之时,宁艳殊迅速地抬眼一扫,将四人的容貌浑沦收入眼底。心中,却在猜测着他们的身份。
“你是宁侍郎的次子?”封正天有些迟疑地问。
“正是。”宁修南回道。
“那你来说说这池培新是何人?”
宁修南回道,“这池培新名池玉树,乃一介书生,祖藉淮扬,此时暂居宁府。此诗句乃日前草民与之煮酒赏雪之时,他偶得的新句,草民觉得不错,在宁妃娘娘提出要在碧心亭烤肉时,就挂出来应应景了。”
“确实是好句,人在宁府的话,便请出来吧。”程雅道脸上有着淡淡的笑意。
宁艳殊眼中划过一抹异色,这人怎么那么大胆啊,皇上都没发话呢,他就敢做主了?
而且她敏感地听到,这人话一说完,有人便倒抽了一口气,显然很吃惊。
宁艳殊不知道,被程雅道看中的人,大多都会平步青云。这声抽气声不过是感叹池玉树走了大运而已。
宁艳殊只觉得程雅道这个名字耳熟。也难怪了,在原主的记忆中,虽然程雅道是站在权力巅峰的人,但原主和他实在没有过交集,甚至连见都没见过,再加上原主小小年纪,心思便全放在了池玉树身上,对程雅道这个人也仅止于听说,并不曾放在心上过。所以对他的记忆很是模糊。
“是,草民这就去。”宁修南说完,便快步走了出去。
经过一会,宁艳殊已经大概猜到这四个各自的身份了。
此四人,为首的必是皇上无疑,只见他的五官长得极阳刚,容貌虽不是四人中最俊的,却也不难看。四人中最年长的,估计是右相盛世清了,观其模样有四十了。其中有个气质冷清的,身上有种锐利之气的,估计是那纪朝昭。四人中,气质最平和的,竟是程雅道么?可是,似乎和传闻不符啊。
宁艳殊不自觉地又扫了他一眼,只是这回一接触到他的眼睛,便发现他是最诡谲莫测难辨的。她忙收回视线,垂下眼眸乖乖地站在一旁。
封正天将手中的字画放下,看向宁妃,“爱妃,朕来之时,你似乎正在处罚侍女?”
“是的,皇上。”宁妃的笑容有些勉强,“这两个奴才失手不小心把茶水弄到了臣妾的衣服上,毁了这身衣裳,臣妾也是一时气急了。”
封正天认出这衣裳正是用她生辰之时自己赏给她的天织云锦做的,心中了然,难怪她那么生气。想起她平时对这身衣裳的宝贝程度,心不由得一软。
“这衣服毁了便毁了罢。”
闻言,宁妃眼眶一红,忙低下头。
“罢了,郭德海,回头你再从朕的私库里拿一匹烟萝纱给宁妃。”
“谢皇上。”宁妃破涕为笑,盈盈下拜谢恩。这烟萝纱虽比不上天织云锦,却也是极难得的了,再加上过几月便入夏了,可烟萝纱用来制衣工序繁多,这时候开始制衣正好。
看着这一出,宁艳殊若有所思。她不信,她这姐姐会如她表现那般深爱皇帝。
她想起有人说过这么一句说,她说,男人,不管是多情还是薄情,对于一心爱慕他为他付出的女子,就算不爱,也会有所宽容。
今天,她是见识到了她这二姐的手段了,显然,她是深谙此道啊。
“你呀,就是太耿直不会掩饰了,要知道有些面上的功夫该做的还是要做的,否则就授人以把柄了。”封正天意有所指。
宁妃撅了撅嘴,不说话。对此封正天也仅是摇了摇头而已,一副拿她无可奈何的样子。
听着皇帝的话,宁艳殊若有所思,再看宁妃的样子,她脑中灵光一闪,难道宁妃今天是故意落她便宜娘亲的脸面的?
还没等她理清思路,便见宁妃娘娘身边的太监询问,“皇上,那这两个奴婢?”
“多嘴!”宁妃轻斥。
宁芷殊站在一旁,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不用怕,直说吧。”封正天发现自己对这个纤弱贞静的少女很有好感。
“那两侍女是四妹妹的贴身丫环——”宁芷殊一边说一边看向宁艳殊,“皇上能不能别重罚那两个丫头,我怕四妹妹会伤心。”
“哦?”封正天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一见宁艳殊,眉就微拧起来。
程雅道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封正天的异色,眼中闪过一抹兴味。他的观察力很好,而且他习惯掌控全局,每到一个新地方,他总会迅速把周围的环境过一遍,以便做到心中有数。所以宁艳殊这人,他在之前就发现了。
纪朝昭漫不经心地转过头,依旧面无表情。
盛世清撇嘴,眼中闪过一抹不喜。
一直暗中观察封正天的宁启蕴心一个咯噔。
打从皇帝一行人出现,宁艳殊就一直在努力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此时却有一种无所遁形的感觉,她硬着头皮上前,“臣女宁艳殊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你的丫环冲撞了宁妃,你这做主子的有什么可说的?”
宁艳殊心一沉,这种情境下,她还能说什么,还有什么可说的?“臣女无话可说,一切但凭皇上处置。只是,明心明玉冲撞了宁妃娘娘,虽说是失手,也与我这主人调/教不当有关,臣女甘愿与她们一道受罚。”
明心猛然抬起,深深地看了宁艳殊一眼,然后低下头,不让任何人觑见她的神色。而明玉眼中则明显闪过喜悦的光,她觉得主子这么一说,她们的惩罚必定会轻上许多。
对宁艳殊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封正天颇为意外,神色似乎有些松动。就在这时,宁修南的声音响了起来,“皇上,人已带到。”
被这么一打断,封正天抬眼看去,看到来人正巧是先前在草塘被宁艳殊羞辱的书生时,颇有些意外,再思及他的诗才,心中怒意横生,这是针对宁艳殊的。刚才的那一丝松动瞬间不见了踪影,他板着脸对宁艳殊说道,“既如此,你们主仆三人便到亭子外跪着罢。”
“皇上——”宁芷殊咬着唇,眼中有着不忍,
封正天玩着手中的核桃,神色闪过一丝不耐,“朕意已决,你也不必求情。”
扑腾一声,宁芷殊跪下了,“求皇上连芷殊一起罚吧,都是芷殊不好,如果不是芷殊提醒明玉明心是四妹妹的贴身丫环,或许四妹妹就不会被罚跪了。芷殊心中有愧——”
“好了,你起来吧,此事朕自有主张,不必再多言。”见她心思如此纯净,封正天神色和软下来了。
宁芷殊动了动唇,却是站在她旁边的宁妃将她扯了起来,手上用力,以眼神制止了她。最终宁芷殊只得无奈放弃。
而适才宁炎熙想说话,却被宁楹殊一把拉住,并往后隐没了身影。
跪在亭子外的宁艳殊听着这一出戏,嘴角无声扬起。真是一个纯善的好姑娘啊。自己真是被利用到了极致,真不浪费啊。
此时的碧波亭,成了封正考较良才的地点,从诗词歌赋到策论,从百姓民生到朝堂见解,池玉树无一不对答如流。连宁季禹比起他来,都略显逊色。
纪朝昭一如继往的沉默。
程雅道则是随意地立在一旁,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
直至天色已晚,郭德海不得不出声提醒封正天,“皇上,已到未时,咱们该去接梅妃、田妃和沈贵妃了。”
“唔。”封正天看了看天色,笑道,“想不到时间过得那么快,既如此,便启驾吧。”
临走前,封正天转头对池玉树说道,“培新,春闱好好发挥,朕在金銮殿上等你,莫让朕失望。”
“臣定会努力,不负圣恩!”池玉树跪拜。
封正天往外走去,一行人立即跟上。可他经过宁艳殊身边时,顿住了脚步,“池培新,你很好。但也要记住,大丈夫何患无妻,那等嫌贫爱富弃你而去的女子,注定不是良配,不要也罢。来日,朕定在金銮殿为你指一贤妻良妇。”
此刻宁艳殊猛地抬起头,直直看了封正天一眼。
刚才她与池玉树在草塘那一幕,定是被皇帝看到了。她的心直沉至谷底,有了皇帝这样的评价,她是注定找不到好的婆家了。
“大胆!竟然敢直面天颜!”郭德海怒斥。
却见程雅道抬手,“郭公公不要这么凶嘛,她还只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呢,不懂规矩,教教就会了。”
说完,他又转过头来对封正天说道,“皇上,这小姑娘跪了一个多时辰了,这惩罚差不多就行了,再跪下去,恐怕会落下病根,这么年轻的孩子,要是落下了病根,就可惜了。孩子嘛,犯点小错,无伤大雅,稍加惩戒就算了,又不是谋财害命,不必那么严厉,您说是不是。”
此时,程雅道看她们的眼神就像看一众小辈,也对,她们之中,年龄最大的宁芷殊也不过是十四岁。
而封正天程雅道等人已经年逾三十,可不正是大了她们一轮么?
这丫头那一瞬间的表情就像一头小豹子,他喜欢。
“天织云锦,臣记得臣家中还有两匹,稍晚臣会让人送一匹入宫给宁妃娘娘的,而且这孩子罚也罚了,这一茬就揭过去吧。”
封正天眼睛微眯,上下扫了宁艳殊一眼,“既然程爱卿求情,朕怎么也得给你一个面子不是,就是不知道这丫头哪里入了你的眼了?”
“无他,只因臣心情舒畅。”程雅道笑笑。
见问不出什么,封正天便不再追究,“那就走吧。”
“皇上起驾!”郭德海一扫佛尘,高声呼喝。
“恭送皇上!”
跪了一个多时辰,宁艳殊连最基本的站立都极困难,膝盖是又痛又麻。
可她仍然挺直了背,手扶着东西,勉强地站立着,目前着他们离去,这是此时尽她所能做到的,表达她的感激的唯一方式。
直至再也见不到人影,才由着明玉明心两人扶着蹒跚地走回芳华阁。
相比池玉树等人的意气风发,宁艳殊委实显得落魄。
一直被人拦着的宁炎熙不知为何,鼻子一酸,眼泪直往下掉。
而宁季禹宁芷殊俱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