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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鸣尘看着瘫坐在地上的老人,心中对他很是怜悯,问道:“管大哥,你的女儿在哪里?”管逸舟之前和他兄弟称呼,所以他索性就将他称作大哥。
管逸舟缓缓坐起身,若有所思地说道:“唉,我已经有五六年没见着她啦……”任鸣尘见他答非所问,烛光下他的脸上又是懊悔悲痛的模样,不由得疑惑起来,不忍再追问。
管逸舟叹了口气,道:“任兄,人这一生真是世事难料,坎坷多于平坦,也只有经历了这些才会懂,我活了大半辈子才领悟到这些,却已受尽苦楚。任兄,难道这老天爷果真是个无情无义的人吗?”
任鸣尘对老人颠三倒四的话似懂非懂,却听出他话中的感慨激愤,想起了灵风山的事,心中不免也惆怅了起来,良久,答道:“这世上必然是苦痛大于欢乐的……”
管逸舟说道:“唉!我年轻时豪情万丈,壮志凌云,想要建功立业,名垂千古,却忘了世间最美好的幸福就在我身边。我以为我译出了天下最为精妙绝伦的武功就是我最大的欢乐,谁知它却让我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任鸣尘这才知道檀香纪原来是他从古经上翻译出来的。
管逸舟望着在昏暗的房里跳跃着的烛火,呆呆地道:“那些丧心病狂的人杀了我的妻子,为此我的女儿怨恨我,直到现在也不肯见我……”他说这话时心情已大为平和,没有像刚才那样激怒了,但是转眼间已是老泪纵横。
任鸣尘道:“既然你只是将檀香卷翻译了出来,那顾别康为什么要抓你呢?”
管逸舟擦去泪水,苦笑道:“所谓树大必然招风,我一生阅读过许多心法古籍,所以他料定我一定有办法让他练成神功,他现在就像是黑夜里饥饿难耐的猫头鹰,怎能轻易放弃到手的猎物?”
任鸣实在替他惋惜,心想:“一个人有再多的成就又如何?还不如一个人无拘无束地闯荡天涯,逍遥自在……”
这时,管逸舟眉眼中甚是慈爱,出神地笑道:“我的女儿那真是宛若天仙,美若朝霞,秀丽如春,连天上的嫦娥也不及她半分……”
任鸣尘不禁笑出了声,哪有人这样夸赞自己的女儿?
管逸舟怕他不相信似的,瞪大了眼睛道:“不信你出去后瞧瞧,我若是有半句虚言就让我……”他突然停住了,自言自语道:“我这一生不知道能不能再见上她一面。虽然她恨我犹如毒蝎,可是……可是……我终究还是放心不下。”
任鸣尘知道,这天下父母为了孩儿甘愿付出一切,他的女儿至今不肯原谅他,那他心中实在是苦不堪言。
管逸舟突然说道:“任兄,你是不是被顾别康的神功吸了内力?”
任鸣尘点点头,道:“难道管大哥有办法让我恢复吗?”
管逸舟笑道:“当然可以,不过……”
任鸣尘看到他那暗暗窃喜地样子心中已是猜到了七八分,微微一笑道:“你要让我去保护令爱,对吗?”
管逸舟拊掌笑道:“真不愧是灵风山上的任少侠!”
任鸣尘听了他的阿谀奉承的话后,只是冷冷地瞧着他。
管逸舟死皮赖脸地笑道:“你刚才也听到了,我若是不肯跟他合作,他就要对樱儿下手。哦,我忘了说,我的女儿叫管樱,是神医孙傲天的徒儿。我帮了你,你就帮我完成这个心愿,这样我在九泉之下也会感激你的大恩大德。”
任鸣尘听他言辞恳切,实是出于一片爱女之心,当下很受感动,承诺道:“如果我有幸能够出去,一定不让你女儿受到伤害!”
管逸舟听了大喜,当即俯在地上,双手撑地,对任鸣尘千恩万谢,久久不肯起身。
任鸣尘伸手扶他起来,笑道:“管大哥何必这么客气,我说出的话就一定会做到!”
管逸舟笑道:“还请任兄不要对她说起我。”
任鸣尘道:“为什么?”
管逸舟道:“这孩子从小倔强要强,对我又是极为憎恨,若是知道你和我有关联,宁死也不会接受你的帮助……”
任鸣尘道:“好,我答应你。”心中却在想:“管樱憎恨她的父亲,致使管大哥痛苦不堪,我若是和她一样痛恨母亲,那母亲岂不是要肝肠寸断?”这样一想,他只觉得脑子更乱了,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山上的娘亲。
就在这时,窗外突然传来了一声娇媚的呼唤:“任公子,你在吗?”
任鸣尘听出这是阮红嫣的声音,他现在对御龙教的人全没好感,当下冷冷地道:“你来干什么?”
原来阮红嫣那日偷偷进羽鸿庄想要打探宋夫人的消息,不巧被顾涵撞见了,等她想办法支走了顾涵后,又暗中在庄内观察。没想到在一天之内庄上竟发生了这么多变故,看到任鸣尘被抓,她心急如焚。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在归云山上那那一次见面,她就对任鸣尘无法自拔,以至于现在不顾自身安危前来营救他。
阮红嫣见任鸣尘对自己不理不睬,又是担忧,又是难过,道:“任公子,我来救你,你不高兴吗?”
任鸣尘听了,不禁一笑:“你来救我?唉,阮姑娘,你也不想想,顾别康那么高的武功,怎么会对你的行踪毫无察觉?只因你是轩辕离的人,所以他才有所忌惮,没有出手而已。你现在赶快走吧,不要为了我枉送了性命。”
阮红嫣听他言语中对自己大为关心,心中对他的爱意确信无疑,不禁又惊又喜,欢喜道:“任公子,我为了你就是搭上了性命也是值得!”她心直口快,向来热情洒脱,想到什么便说什么,同时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救他出来。
任鸣尘叹了口气,道:“任某何德何能,让姑娘如此待我?”
管逸舟听到年轻男女这般吐露心肠,不禁也有些脸红心燥,但他也是性格豪爽之人,哈哈笑道:“一个姑娘家怎么这样不知羞耻?”
阮红嫣不以为然地笑道:“只要是你情我愿的事,那有什么好害羞的!”
任鸣尘知道阮红嫣的性格秉性,苦笑着摇摇头,说道:“你要是真想做什么事,就按我说的去做……”然后支撑身体靠近了窗户,低声说了起来。
从第二天开始,任鸣尘每日在房中听从管逸舟的口诀方法来打坐练功,调理内息。而管逸舟的方法大多都很奇怪诡异,有时让他倒立运气,有时要他背诵经义。任鸣尘虽感觉奇怪,却也都照着做了。而管逸舟因手脚经脉尽断,整天卧在同一个地方,心定气闲地指挥他该如何如何。
而阮红嫣听从了任鸣尘的安排,拜见了顾别康,名正言顺地住进了里面堆满和尚的阜宁庙。这群从不近女色的和尚们一见到娇媚的阮红嫣,哪里去管什么清规戒律?胆子大的一个个都瞪大了双眼对她垂涎欲滴,胆子小的时不时抬起头望上两眼已是心慌意乱。
阮红嫣对此颇为得意,认为自己的确有倾国倾城之色,居然认为她丝毫不输给江湖上盛传的第一美人叶盈珊。
任鸣尘怕顾别康在饭菜里动什么手脚,因此请阮红嫣来帮自己这个忙,一方面让她每天盯着做饭的和尚,同时让她将饭菜的量管够,因为管逸舟实在是太能吃了。另一方面他让阮红嫣暗中打听顾别康的动静。顾别康吸走他内力,这个仇他早晚会报!
任鸣尘总是觉得委屈了阮红嫣,后者却十分乐意替他做事。
一天,阮红嫣给任鸣尘带去了三只红烧的芦花鸡和两条草鱼炖汤。待她过去一看,管逸舟正吃得油光满面,兴高采烈,任鸣尘却一口没动,在一旁打坐运功。她气得大骂起来,但是任鸣尘轻轻摆手让她不要声张。管逸舟拍拍肚皮,笑道:“你的任公子这几日不食荤腥,姑娘的美意只有老头子代为消受了!”神情十分嚣张。
阮红嫣嘟了嘟嘴,撒娇责怪任鸣尘。任鸣尘看到她那娇美可人的模样,心中一动,心想:“之前却没发现她有这样可爱的一面呢?”他并非风流不羁,三心二意的男人,也许是她的默默付出让他心存感激。
但是只有感激吗?唉,也不知杨姑娘怎么样了,她若是知道我被困在这儿,会不会为我伤心难过呢?他这样想着,心中一暖。“她若是知道了我的处境,必定会拼了性命来救我,可这丫头有时真不知天高地厚!”
他至今想起那次杨凌娇在纤月宫外替他挨了那一剑心中就感到十分愉悦,竟不知不觉心烦意乱起来。
管逸舟耳朵很是敏锐,听到任鸣尘气息渐轻,急道:“任兄,你还好吗?”
任鸣尘捂着胸口道:“不知为什么有些气闷……”
管逸舟道:“你现在必须要心无旁骛,潜心修行,不得动七情六欲,否则会有很大的麻烦。”
任鸣尘点点头,深吸一口气,暂且把杨凌娇放到了一边。其实他这几日内力已恢复了六七成,从未感觉到不适,难道他真的对杨凌娇动了情?当下不敢多想,慢慢静下了心来。
顾别康对阮红嫣深信不疑,他怎么会料到任鸣尘会和御龙教的人成为朋友?所以他整天想着得到另一半檀香卷,还有就是如何抓到管樱来要挟管逸舟。
管樱是荼药谷神医孙傲天的徒儿。孙傲天一生云游四海,骄纵自负,看到管樱便觉得有缘,说什么也要她做自己的徒儿。他就是这样一个臭脾气,觉得有缘就给人治病,否则说什么也不肯接见病人。因此也落了一个“无德怪医”的名声。
管樱自从母亲死后便恨透了父亲管逸舟,从此在荼药谷上练武学医,再也不肯见父亲一面。因为她常年跟着师父研习医理,很少外出,因此性子也变得冷漠异常。
一天,任鸣尘正在运功静养,突然有人走了进来,睁开眼睛一看,竟是顾涵。他对此人很是反感,所以闭上双目不去理会。
顾涵却笑道:“任公子,好久不见!你这几日过的如何啊?”被人囚禁的日子总是难熬的,他故意随口问出,实际上是想让任鸣尘难堪。
任鸣尘心中实是厌烦,淡淡地道:“挺好。若是顾公子没什么事的话就请回吧!”这几句话等于不卑不亢地给对方下了逐客令。
顾涵看他沦为俘虏仍然不失高傲之态,还要让他滚蛋,再一想阮红嫣经常给他送饭送菜,不由得怒从中来,冷笑道:“我好意来看公子,公子为何如此对我?咱们说到底都是在为御龙教做事,何苦弄成这个样子呢?”他故意把“御龙教”三个字说的极为响亮,就是要提醒任鸣尘的身份。
任鸣尘在心中笑他的自作聪明,冷笑道:“一个人只要心存正念便一身正气,哪管他身在何处?从前如何?我倒是忘了,顾公子的智慧学识没有多高,想来必然不知道这其中的意思。”
顾涵最见不得任鸣尘淡定从容的样子,咬牙切齿道:“好一个一身正气!那只是你们灵风山为了活命又想要假意清高的借口罢了……”
任鸣尘不再答话,任由顾涵像个长舌妇般一个人唠唠叨叨。过了一会儿,顾涵也觉得自找没趣,心中更是恼怒,一甩袖子转身离去。
等到顾涵离去后,管逸舟慢慢正过身子,道:“我竟不知道这灵风派也和御龙教有所勾结……”
任鸣尘一时间竟忘了管老头的存在,听了这话后,内心又是一阵忧郁。
只听管逸舟缓缓道:“世上的事本就复杂的很,你还是个孩子,再说这也并非出自你本意,如此看来,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大丈夫做事只求无愧于天地,哪管旁人说的这些闲话?”
任鸣尘听他的话竟句句说到了自己心坎上,心中很是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