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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连着两场大事之后,王城百姓时隔月半也终于回神。天子脚下,不凡的事儿经历的自然不少,便不像其他地儿的人们一般回心之期遥遥。加之,再过半月便是新年大庆之时,在不回心,怕是教那些城中的外域商贾嘲笑天朝百姓的少见多怪。
“将军,哈裕国王子桑提来访。”
听家仆来报,慕天放下手中兵书说了句:“有请。”而后,笑意浮上,颇是莫测。
“这桑提王子真是快得惊人,”雪影从旁不出,神情冷淡:“算是不容易得很罢,将军……”
“雪影谬赞了,”慕天回首望了她一眼,笑意不改,“若是他真如雪影之想是从自己家中动身,半年能到,奉瑜都佩服得紧。”
“将军是说,哈裕国兵士早已进驻了中原王土?”雪影神情里浮出惊异之样,慕天不答,只从桌上取了斟满陈酿的镶金白瓷盏,置于唇边却并不饮下。
“桑提见过慕将军。”口音略显怪异的男子踏进了门槛,躬身施礼,之后抬首目光一动便落在了一旁的雪影身上,这年岁三十有余的男子的神情顿时便放肆起来。
慕天见了这份光景,心下了然而不置可否,只是惯有的微笑浓了些许:“桑提王子多礼了,坐。”
桑提坐在旁侧,一双眼还是没能从雪影身上移开。慕天将手中杯盏放回了桌上,自始自终身子就没挪过位置,雪影打量了那桑提一眼,神情中颇是不屑。桑提也浑不在意,只是紧紧地盯着这容颜绝色的姑娘。
“桑提王子这番来中原是为何事?”雪影故意问道,桑提一见美人主动跟自己搭话了,顿时激动不已,立即答道:“自然是中原皇帝的意思,不过中原皇帝虽说至高无上,可在我们哈裕国,最享盛名却是慕将军,”说到此处,桑提转首对慕天又施一礼,“据我国臣民道,天朝上将军慕天武功极高,且,容貌也是极其俊美,今日一见果然不凡……咳咳……”许是意识到自己言语不对,桑提咳了两声结束了这个话题,“我今日来,拜过慕将军后自然就要入皇城觐见皇帝的,嗯……”似乎还有什么要说,可雪影已然起身,桑提也只好罢言,神情里颇有尴尬。
“这……将军,那位姑娘是……她有什么事情要忙?”
“王子不必觐见皇帝了,”慕天一手撑腮,另一手随意拨动着桌上杯盏,“照你们国的规矩来……”“中原是礼仪上国,将军不让我拜见皇帝是……”
“啪”的一声,桑提没来得及再说什么便全然愣住,因为他亲眼看见,慕天只是手指一动,他刚从桌上拿起的那镶金的白瓷杯盏就变了副模样——白瓷全然坠下,只余了个镂空的金盏。
不对!这是?!
桑提惊然而起,便再没了动作,整个身子似乎僵住了一般。少时,神情间尽是惊悚:“你……你怎么会有……”
“原来,桑提王子还认得这个东西,”慕天将镂空盏举至眼前,神情颇是随意,“既如此,王子带来中原的一众军士……”
“皇帝是否……”
“桑提王子!”慕天声音里已经明显不悦,“本将军有话在前,要照着你们的规矩来。”说着,缓缓从位置上起来,两步后已在桑提眼前。
哈裕国的规矩,王室出使上国,随身必带的物品极简单——镂空银盏。
至如此,桑提也不好多说什么,将镂空银盏自胸前取出,双手奉至慕天面前,俯身跪倒。慕天接下,将两盏合璧,终成了个完整的杯盏。而后,一手执金银盏,一手扶起了桑提:“如此,甚好。”
桑提垂首,额上尽是冷汗。
金银盏制出时是为同体,曾有内力惊人的将军将其分离而未损分毫,至那时起,金盏由中原皇室掌持,银盏由哈裕王室掌持。同时便意味着哈裕国完全脱离高丽,只忠于中原的天朝皇室。因为在哈裕而看,金银合璧寓军政归一,此为哈裕族先贤之意。不出哈裕境,哈裕王权杖是为天旨,而出了哈裕国,金银盏便为圣意。
可是,父王说过,不论有什么状况,万万不能……
莫非父王已经料到了?
桑提想要抬头看看慕天,却忽而就害怕起来,咬了咬嘴唇,终于作罢。
“据说,”慕天不知何时已经返回了原先的位置上,金银盏置于桌上,他手中则握了本《万家兵》,眼睛抬也不抬得落在书上。桑提略微一颤勉强仰起了头,慕天稍顿了一瞬,无声一笑,“哈裕王的掌上明珠若菩公主也到了中原?”
“你怎么知……呃,是,菩儿她……”
“她以为你是出来玩的罢,女孩家……”这么一说,慕天神色一动,想起了什么般,凝了的神色瞬时恢复,“待到公主来了,便让她住在府中,也好照应。”
桑提心下犹豫,终于还是未将那句“掌上明珠其实不怎么明”的话说出,便倾身施了一礼:“如此,麻烦了将军,桑提代舍妹谢过。”
“客房已让人收拾好,王子这便请罢。”慕天翻了一页过去,眼睛顺势扫过了桑提,后者立时打了个寒颤。
“桑提告退。”说着,桑提便退了出去,心下仍旧忐忑非常。
都说中原人心七窍玲珑,看这慕将军之心怕是绝非仅仅七窍之说,这般年轻人物……桑提心下唏嘘不已,更加恐惧不已,:他看出了什么……不会的!一定不会!
幽暗天牢里,自那次慕天来过后,竟然有了些热闹的意味——或许不是慕天带来的,毕竟第一个到天牢探视并不是他,可或许正是因为他来了一次,谭苍炎才有了这么大的危机感罢。说来竟有些许好笑,至尊无上的皇帝竟然要和臣下争夺一个女人的心,偏偏这容貌极为俊逸的皇帝还落在下风——当然,并不是说他那臣下不比他更加俊逸,只是他作为一个皇帝,比其他的皇帝俊逸不少。嗯,说得有些远了……
事实上,谭苍炎一时间确实没什么朝政大事需要处理,日日都来牢中探视云素也无可厚非——当然,只是他觉得无可厚非,而邺池鸢和金玲也会无间断地送来些食物,衣被之类的则是公认的无可厚非——当然,谭苍炎居然允了自然又不是无可厚非的了。
这么一来,所谓天牢,根本就形同虚设。
“池鸢,以后就莫来了,乖乖在阑落呆着就好。”云素抬手将发丝向耳后一别,转了目光瞧过来,神色还是一副随意的慵然。邺池鸢不解,云素也就笑笑:“姐姐她已经入了阑落罢,我得让人晓得……”
得让所有人晓得,阑落院里的云素,即使是枯身入了天牢,也不是个闲得下的人物。
邺池鸢看云素这么说,便也不再问什么。从来都是如此,只要她说,她就去做,要么就什么也不做,只是听着就好。因为,是她让她,只要听着就好。
不论她是何等身份,她的话于邺池鸢而言,都是圣旨。在快饿死的时候,有什么是比一碗饭更加大的恩惠呢?只是一碗饭,加上几口热粥,却正正就是她邺池鸢的一条性命。
滴水之恩尚要涌泉相报,何况救命之恩。
“池鸢知道了。”邺池鸢将食盒留下,云素看了眼,没有什么胃口,轻声叹了一句:“上次,若无你和金玲,我怕是真要死在这牢里了……又冷又饿,怎么感觉像回到了小时候……”
邺池鸢忍住了眼里的泪和逼到了嘴边的话,轻声说了句:“夫人万万不能死,夫人死了,谁家女子还能坐得起这九五大位……”
“池鸢怎么糊涂的这般,九五大位本就不是女子该想的,”察觉自己说了什么的云素眉头一皱,稍顿了一瞬,“你回去罢,姐姐手上虽有灵药,可我也怕她一时忙不过来……”
邺池鸢似乎忽然明白了云素要让她做什么一般,应了一声后便转身离去。
谭苍炎再来时候,牢中便只云素一人。一手执梳,一手顺发,对镜端详着。谭苍炎轻咳了一声走到云素身后,伸手抱了她的肩膀,轻声道:“气色好了不少,多亏了池鸢那丫头……”
“气色?”云素淡然叹笑,:“不过有了些起色罢,怎么就好了不少,莫非皇上觉着我就该脸无血色半死不活?”“云素!”谭苍炎有些恼怒,可真要对云素做什么他也做不来,顿时声音又无奈下来:“你就这么……你该恨我的,我将你放在了这样的地方……”“云素该谢谢皇上呢还是……毕竟,皇上若能够秉公处置,云素怕是难逃凌迟之刑罢。”
谭苍炎神色更是不好,重重一叹之后,低低地说了句:“……我知道你会出来的,你还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就不怕他们……”
“我就是想看看,皇上昏聩到什么程度。”云素声线冷硬,神色里也浮出了些许狠戾。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近奉瑜者戾,俗语诚不欺人。
自牢中出来,谭苍炎的眉头还是紧紧锁着:我这是怎么了,对她,真就到了这份地步?堂堂一国之君,颜面何在?威严何在?她说要看我昏愦到何种程度,便是铁了心的要她云素的心思众所周知。
她要让朝臣惊恐,让王城惊恐,而后仗着我对她的执念,让所有人都看到我的昏聩……
好,云素,我陪着你!
距离新年的时日更近,王城里的新庆气息愈是浓重,更莫说那些达官贵人们的府第,一家家都似乎是要将王城的富贵显在自己一人身上。
相较之下,将军府就不甚铺张了,甚至不如曾经将军娶妻的排场——不过,那般排场,一生一次便已然足矣。
再说皇城之内,更是金赤相映尤显富丽堂皇,各个角落都要显出皇家大气。单单除却了向来以素为名阑落院——本就素淡甚至荒凉的色调如今更甚,却不晓得院中那些众人眼中的怪异枯木是怎么回事:全然没有征兆地就开出了雪白的梅,素然如玉,皓然如海,颇为壮观。
本是如云素之人枯槁一般的病树竟然绽放成了一副惊人模样,宫中众人好奇不已地驻足立在阑落院墙外,交首而赞。言语里更多的自然是恐慌惊然之意:
“皇后她这是算计好了?”
“别是皇上根本就没……”
“皇上也是你敢想的?要我看就是那个女人做的怪。瞧着罢,等到朝上大人一奏,皇上一声令下,这阑落就该拆了。”
“可不,本来就是咱们宫里的药园子么,皇上为了那个女人,竟然连那些珍贵药材都……也不知那女人做什么,偏偏看上药园子……”
“……”
宫中议论不住,朝上自然不会闲着,一天之内,奏上来的尽是要拆抄阑落的折子,谭苍炎不管三七二十一全部压下,苦笑一声:
“云素,我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