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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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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女们早已经让好了道儿,阿沫搀着我,舒太嫔也很有眼力地已经从上首位置退了下来,侍立一旁。

    我坐下后,装模作样地抿了一口茶水,听着阿沫继续借着我的胆儿道:“太后也是你们可以拿来消遣的?舒太嫔,你胆子大了!”

    我心下点了无数个赞,你的胆子这么大,你要倒霉了!

    舒太嫔蹙着眉微微愕然,却不能发作,只得不住颔首:“臣妾知错。”

    阿沫近来越发像个穷凶极恶的老嬷嬷的模样了,不难想象多年以后,她拿着针,恶狠狠地问:“说!是谁派你来勾引皇上的?!”*之景~

    我咳了一声,装作是很通情达理慢条斯理地说:“无妨,哀家就是得空来看看妹妹。”

    这声妹妹喊得又着实很经典,舒太嫔又怔了好几怔。

    阿沫哼了一声,继续道:“娘娘,您也太顺着她们了。咱们皇上又是个年轻的,这往后,不好管啊。”

    不好管?我瞧着阿沫挤眉弄眼越发嘚瑟的模样,终于来了些兴致,也想起来今儿来干嘛来了。是了,我要治治这个皇帝的小妈,好好扒她一层皮的。

    于是我词不达意地由衷赞了一声:“舒太嫔穿得很鲜亮。”

    在这样一个大悲的日子,舒太嫔你,委实喜庆的过了头啊。

    我是预备她“扑通”一声自己跪倒,然后筛糠一样抖着,大声告饶的的,却不承想,接下去我连台词儿都编好了,却被人抢了风头。

    “噗嗤——”

    下首的女子掩在面纱里嗤笑开来,我正好被呛了半口水,憋红了脸重重咳了起来。

    放、放肆!

    我气得心肝儿疼,撒气一样搁下茶盏,瓷杯碰撞的清脆声把舒太嫔的脸色弄得不太好看了,她僵硬地抽了一下嘴角,终于不动声色地跪了下来。

    “舒太嫔,这是怎么回事!”

    阿沫也瞪圆了眼,比出指尖指向那名女子道:“你又是打哪儿来的,不请安问礼,居然在长乐宫穿成这个模样?!”

    那女子端得高,舒太嫔也只是闷着头不说话,低着头神色也看不分明。

    那女子却还不欲行礼,只慢悠悠站了起来,隔着面纱,轻柔委婉道:“民女巫郡慎儿。”

    哎哟,我头也疼了,心肝儿又抽搐地愈发厉害了。

    我管你是谁啊,慎儿?我管你伸儿啊还是缩儿啊的!今儿是什么日子呢,怎么我好歹一个太后,却处处不遭人敬畏了?从前我还是傅家琼乐郡主的时候,名声放出去,也是能吓跑一条街的人好么!

    “主子,约莫是慎良相的族人。巫郡在南疆边陲,慎家……慎家以作筮著称,能祝延人之福疾,知人之生死存亡,期以岁月论断如神。建国之始便赐居占星楼,委以重用,先帝还册封了现任楼主良相之职……”

    阿沫越说越声儿低,越说声儿越细,最后干脆全沉在了嗓子眼儿里,大抵是嗅出了我的火药味儿。

    我整个人却听得振奋了,好一个算命问卦的哈,我看你今儿还能不能伸缩自如!

    我扯了一下嘴角,笑眯眯道:“慎良相的族人么?”

    她仰着脸,眸色清丽,一派天真的模样:“正是家父。”

    我于是绽了一个更大笑脸。好样儿的,依仗先帝求仙问药对算命的痴迷的劲儿,因了她父亲,她八成还封了个小郡主了。

    我在冲喜大婚之前也是个朝廷册封的郡主,赐号琼乐的。在我爹和长姐的庇佑下,我一向是横着走的,现在碰上个下绊子的鼻祖,我必要好好感谢一番。

    我围着她走了半圈儿,假装虚心又虔诚地问道:“姑娘也会卜卦问鬼神?”

    她又是一派天真又谦虚的答道:“神明之事不敢妄言。只不过家父从小栽培,略知一二。”

    我不无惋惜道:“哦,看来姑娘属于晚慧的,从小栽培,却只是略知一二啊。”

    啧啧,真是遗憾。

    她却不气不急,星眸璀璨地,望着我的眼神儿似乎还有一些别的意味,看得我一时竟然有些怯场忘词儿,僵了半晌,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转圈儿。

    我转啊,转啊,转啊……

    阿沫恨恨的瞧着我这提不起士气的模样儿,作势要倒,眨巴眼睛暗语:话家常呢?水蛇腰的皮不扒了?

    我立马耸了耸肩,扒,当然要扒,一起扒!

    冤有头债有主,我冲阿沫使了个眼色,她立马换上一副笑脸,扶起了舒太嫔,陪笑道:“哟,太嫔怎么跪着,太嫔娘娘起身说话罢。”

    “罪妾自知罪孽深重,不敢劳驾嬷嬷。”

    “这话说得,妹妹啊,哀家很是好奇啊,方才来的路上,听了点子鬼话,怪吓人的哦。说是先帝怨恨妹妹,不愿妹妹下去伺候呢!那你说咱们这些喘气儿的,先帝居然……”

    我猛然一咋呼,随即做出了一脸惊恐的模样。瞧着舒太嫔的脸色霎时间五颜六色的,好不热闹。

    先帝烦你,竟要留着你的小命儿,那咱们这群被他宠着的......嗯哼?!

    “臣妾、臣妾……”

    舒太嫔才刚被搀扶起来,只听了两句话,便软泥一般瘫了下去,被阿沫一手半提着,要跌不跌的,还被同样“吓坏了”的阿沫不住地抖着半个身子。

    然后她声音发颤,求救似的盯住了那个慎儿。

    我顺着她的目光,疑惑道:“难道慎姑娘有高见?”

    她笑开了眼,解释得一派通明:“先帝仁慈,太嫔娘娘芳龄正艳,先帝自是舍不得她以身殉葬,辜负了大好年华的。”

    我听得一脸受挫,扶着额头:“哦,原来是这个解释。哎呀阿沫,哀家看着像是很老么?”

    护短的阿沫登时涨红了脸,跳将出来,厉声呵斥道:“什么芳龄正艳!我家郡主二八年华才是芳龄正艳。被召选入宫,继位为后,原来咱们先帝是个仁慈的,是被进了谗言了!”

    我隐隐上了悲戚之意,抹了抹眼睛:“阿沫快别说了,哀家命苦,还折了先帝的晚节,这可如何是好……嘤嘤嘤……”

    屋里屋外的人一时间吓得全跪了下来,都是筛糠一样抖得颇有大难临头的意味。只听阿沫正色道:“主子,看来太嫔娘娘果然有些能耐,惯能支使那些庸人妖言惑众的。咱们可不能叫那巫蛊之风浸淫后宫啊!”

    舒太嫔当真是怕了,扑通一声跪倒,眼泪鼻涕混为一遭,大哭道:“太后娘娘明鉴啊!臣妾万万没有本事编排太后啊!这、这一切都是慎郡主卜算出来的,不关臣妾的事情啊!”

    好嘛,你早说啊!我给阿沫递了一个眼色,原先只想着找个撒气桶的,未曾料想却逮到了正主儿。

    那就让哀家来看看,能揭掉你几层皮 !

    阿沫一副大仇得报的神色,扬声道:“长乐宫乃是清静之地,不比占星楼能问鬼神。慎郡主年纪轻轻,无甚道行,却口出狂言,诋毁先帝和太后的名誉,今天不好好教训一番,实在有失公允!来人,庭院设杖刑台,太后娘娘今天要给后宫好好立些规矩!”

    我带来的人自是明白我的想头,准备工作早就就绪,只待阿沫一声令下,早就将预备齐全的东西安置完毕。我得意地拨了拨额间的碎发,眼神儿递给了慎郡主一个“请”的暗示。

    她掩着面貌,看不出神色,却能望见两蹙皱起的眉。

    “太后娘娘这是要对我实施杖刑?”

    我心下很鄙视她这种装傻充愣的样子,废话,不打你,我架着那儿预备坐着和你促膝聊天么?于是不耐烦地一扬手,示意把她拖下去。

    她被人有些粗鲁地拖到庭中,却不反抗,只轻蔑地嗤笑一声:“那太后娘娘可不要后悔。”

    我个暴脾气,我后悔什么,莫不是打残你了,再截开真相,你还能说你是我失散多年的亲闺女么?!

    别闹了!

    我心中隐隐有些膈应,打板子这种事情我小时候却是没少见,姐姐也会罚人,别的娘娘也会,可也没有死了残了的吧?想吓唬我呢,我挥了挥手:“暂且打个30大板吧,别耽搁了,再耽搁,赶不上哀家吃完饭了。”

    “太后娘娘……”舒太嫔拧着眉有些不落忍的神色。

    我颇为嫌弃她这个模样,于是和她商量道:“要不也算上你一个?”

    她连连摆手,吓得失魂落魄:“不、不要!”

    我白了她一眼,不要你还费什么话,一边儿站着去!

    阿沫像是竞技场上的发令员,高喝一声:“打!”

    打女人的板子和打男人的棍子到底还是有些不同的,不过落在那副较弱的躯体上,声音确实有够血腥暴力。我端坐在椅子上暗自数着板子,心下还纳罕那姑娘居然闷着一声不叫呢,真是个英雄啊!

    管你是什么英雄,打完了,哀家给你最好的金疮药!

    玉堂轩外似乎有些争吵的声音,我正想差个人去看看,却有人一脚踹开了大门风风火火冲了来,那架势,却比我踹门冲进来的时候还要霸气。

    里面一院子的太监和女人这头刚受了惊吓,那人却风似的掀翻了一群打板子的人,顺手捞起了被打得见了血肉的女子。

    荒唐,简直荒唐!长乐宫可是姑奶奶的地盘儿!我打着颤儿站了起来,转身直面的是穿着靛蓝色朝服,血红着双眼的慕容恪。

    慕容恪自小就爱板着个脸,越长大越面瘫。他不笑的时候已经让人亲近不了,发起火来,简直是天灾了。

    “你……”

    “你居然还敢对慎儿施以杖刑?!”

    慕容恪劈头冲我吼了出来,把我唬愣在了原地,等我反应过来,已经二话不说,把那女子交给随行而来的医官,抱进了寝殿里面。

    带着医官?!居然敢监视我!!!

    还有,叫她慎儿?叫得这般亲密?现在他是在质问我吗?我顿时火冒三丈,跟在他后面吼:“长乐宫是哀家颐养天年的地方,慕御史你是长了几个胆子,居然敢干涉哀家处理后宫事务?!”

    他右眼下方那条血痕已经结痂脱落,褪得只剩一丝模糊的印记,此刻望忘之阴森可怖。还有他那满脸失望家绝望的神色,是冲着我来的么?我不就教训了一个满嘴胡言乱语的丫头,至于你这样?

    我的声音听来像是赌气,堵得我自己心上疼:“慕御史,我的忍耐可是有限度的,你最好赶紧离开,我不管里头那位什么郡主是你的心上人也罢,是什么重要的人,都阻挡不了我今天教训她!”

    慕容恪生气起来反而平静,他越是平静,却越是代表事情没有了回旋的余地。此刻他熄了眼里的怒火,一腔热血全都换成了对我的鄙视和苛责,冰冷控诉道:“太后娘娘原来是这般心狠手辣的么。”

    方才没通的气此刻又堵上了一口,我气了个绝倒。

    什么?心狠手辣?!我就是打了她几板子而已!

    简直岂有此理!

    “阿沫,随我进去看看,那娇贵的郡主伤得是多么没得救。若是无碍,拖出来继续打!”

    我和阿沫冲进寝殿,那女子闭目躺在床上,掀了面纱,脸色惨白,眉目之间,却让我有说不出的熟悉感。我深吸一口气,正要说些什么,她却突然开口,气若游丝,却吓得我七魂失了六魄。

    “太后娘娘可解气了?您曾是琼乐郡主之时,因为妒忌,借昭德皇后之手鞭笞死了我姐姐。我为姐姐报仇,借预言之力送你老死宫中,是不是已经很便宜了?如今,你还想害死我么?”

    她缓慢睁开眼睛,旋即一笑道:“我姐姐,叫瑾儿。”

    我往后倒了好几倒,听得骨头脆生生的“咯吱”声,连痛都忘了喊,狼狈地栽倒在床边上。

    一些不太好的往事浮于眼前,晦气!她蒙着面,敢情是来报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