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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皑的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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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皑住的地方相当偏远,要不是徐瑞告之,裴璋还真找不到。那是一所仿古的建筑,又参考了现代的规整。它隐藏在红花绿叶的掩映中,像是一座精巧绝伦的雕刻品,用现代的话说,就是低调的奢华。

    江皑背着大包小包,站在门口,显然已经等裴璋很久了。

    “久等了。”裴璋踩下刹车,对江皑寒暄道。

    江皑挑眉,欧美人的长相原本就比天朝人要菱角分明,以至于他这个表情特别明显——特别明显地在生气:“原来你也知道。”

    他把手表指给裴璋看,特别义正言辞:“迟到了十一分钟。”

    裴璋囧了一瞬,‘久等了’只是中国的寒暄话而已,做不得真。但对方已经把器材往车后座搬了,大有主人的气概,裴璋也就把话吞了下去,下车帮江皑搬器材。

    收拾完毕之后,江皑坐上了副驾驶的位置,系上了安全带。他懂开车,却不认识路。裴璋也是有心结交,才自告奋勇来当司机。今天要去看的景有些偏远,大概有两个小时的车程。

    车内一时静寂。天气有点阴,窗外下了朦胧的细雨,显得外界雾蒙蒙的。

    “江皑……”裴璋喊他,他不习惯Tom,像是在喊猫和老鼠中的那只老猫,“你取江皑这个中文名字,是不是有什么特殊意义?”

    裴璋问得其实很有门道。在上一辈子,裴璋看过江皑的访谈,已经功成名就的金发男人说,是独钓寒江雪的意思,只是雪这个名字在中国比较女性化,所以才用了皑字。

    这对于一个不甚了解中国文化的外国人而言,这已经算是非常有文化内涵的名字了。

    江皑反应很淡,他本来就不是热情的人:“我奶奶姓江,‘皑’的话,是查字典查的。”

    “那也很不容易吧。”

    “确实。”江皑难得升起了一丝对话的*,“我从第一页开始翻的,问徐瑞,江啊怎么样,然后是去掉口字旁的,江阿……”

    “……”裴璋手抖了一下,板着脸问江皑,“徐瑞怎么回答的?”

    “他说,不想被围观的话,就别用这样的名字。”

    “然后你就用了江皑这个名字嘛?”

    “还没那么早。”江皑在空中比划,他的纤细修长,骨节分明,指甲剪得很短,白得有些晃眼,“徐瑞又否了‘爱’,‘唉’,‘矮’,‘挨’,‘癌’……”

    “于是,到了白雪皑皑的那个皑字的时候,徐瑞说ok了?”

    “差不多吧。”江皑吹了一声口哨,“不过他的原句是,随你的便吧,别来烦我。”

    噗,裴璋没忍住笑出声来。他几乎能够想象,徐瑞极度烦躁的表情。

    话题说到这里,两人的氛围也不像是一开始那么冷了。倒是江皑若有所思地侧过头看,他介于蔚蓝和碧绿的眼睛倒映着裴璋的身影,里面像是藏着大海,波光粼粼:“我突然想起来了,徐瑞专门和我说过你的事情。”

    “他说什么了?”裴璋一时有些好奇,虽然徐瑞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但忍不住好奇。

    “他说你是圈子里的,和我一样的。”江皑说,裴璋不知道,那家伙脑子里装着什么,才能用和日常对话无异的口气,说出下面的话,“所以你失恋了,可以和我来一发。”

    “嗤啦——!”

    强制停车的刺耳声音刮过耳膜,幸好山区前后都没有车辆。裴璋僵硬了半天,最后归结于自己幻听:“你说啥?”

    “我们可以来一发。”听起来像是建议这家店的黑椒牛排比较好吃。

    裴璋表情木了,如果可以的话,裴璋觉得他可以掐死徐瑞——那家伙到底给影视界未来的花朵,灌输了什么奇怪的概念啊!

    “你懂什么叫做来一发吗?”

    “当然。”江皑饶有兴趣地观察着裴璋,像是白大褂观察小白鼠一样。他用炫耀我是中国通一样地语气说,“我还可以用‘啪啪啪’和‘滚床单’来表达同样的意思。”

    裴璋表情又变了:“美国的性观念还真开放。”

    除此之外,他不想说任何话。

    出乎意料,江皑居然顺着这个话题滔滔不绝。几天没见,他的中文突飞猛进,几乎和国人没有太大差别:“没觉得。我觉得只是风俗的问题——中国人会把性和爱,和婚姻,以及对爱情的忠诚都包括在里面。但美国人觉得……哦,没那么复杂,你的性格和外表我都很喜欢,我们可以来一发,得到快乐。如果彼此感觉不错的话,说不定会有更进一步的发展。”

    裴璋木着脸看他。

    “别这样看我。”江皑有些不自在,“抛开责任这些……我听说,天朝的gay圈也是很混乱的……这样看的话,几乎是人之通性了。”

    “我拒绝。”裴璋叹了一口气,放弃和异世界生物计较。

    江皑却有些介意地问:“为什么?”

    “不为什么?”

    “你有固定的性-伴侣?”

    “没有。还有,在天朝麻烦把那个性字去掉,会被认为猥琐男的。”

    “对前任还没死心?”

    “早就死透了。”

    “我长得不够漂亮,不符合你的审美,还是你觉得我的技巧不好?”

    “……你能闭嘴吗?”

    “你这是害羞吗?”

    “闭嘴!”

    对话已经不可能顺利地继续下去了。裴璋彻底明白什么叫神烦,如果上天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不会揽下这个工作。而江皑显然没把斥骂当回事,笑眯眯地说出了让裴璋血溅三尺的话:

    “我明白了,你喜欢徐瑞,我不可以和你上床。这就是中国的‘朋友之妻不可欺’的风俗吧。”

    “咳咳咳。”裴璋被呛到了。江皑很有经验地帮他拍背顺气,“徐瑞可是直男,我和他只是从小到大的哥们。”

    “哦。”江皑对这个回答不置可否,他托着下巴,挺纳闷地问裴璋,“我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什么。”

    “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那么,你不应该拒绝我才对。”

    卧槽,这要多自恋才会说出这样的话啊!

    裴璋总算明白这家伙的三观有多歪了,怪不得上辈子,他有才有脸,传闻中却神鬼辟易。搞了半天,蛇精病的种子在此刻就已经种下了:“好吧,我这么给你解释吧——别和我聊天朝太保守什么的,这不是保守。”

    “这是你想把你一生最好的东西,全部都留给那个值得你珍惜的人。”

    “我不想在遇到那个人之后,他会为我的过去而嫉妒,会为我的不忠而伤心,两个人之间所有有意义的回忆,都是和他在一起的。虽然有些天真,但我相信它。”

    “这样的爱恋对我而言,才是有存在价值的。”

    说到最后,裴璋嘴里不由带了一点苦涩。他上辈子确实是这样对待庄泽阳,只可惜,庄泽阳并不是他应该相信的那个人罢了。

    “很美。”

    “什么?”

    “这样的爱情,它很美。”

    “……呃,谢谢。”裴璋是真没猜到江皑会这么说。

    “那你和我谈恋爱吧,我对这样的爱情很好奇,想知道,它到底是又什么样的思想而迸发的,迸发出来又会有什么样的表现。”江皑理所当然地说,“那一定非常绚丽。”

    “……喂!”

    “有什么问题吗?”

    裴璋头疼地揉了揉额角,完全不明白话题怎么从来一发转移到谈恋爱。但可以肯定的事情是,他对江皑的说教一点用处也没起到。

    “我和你说过的。科学原理旁观会更客观,但艺术不是,它需要把所有情感和生命都投入进去,让它们燃烧。美丽的是它们燃烧出来的光。你不投身进去,永远都不明白它有多震撼人心。人的想象力在这里是有局限的。不明白这一点的话,你是优秀的导演,却永远和大师无缘。”

    江皑抿着嘴,似乎有点委屈,他微微垂着头的样子,像是人蓄无害的天使:“你说的对,我没真正意义上谈过恋爱。对于我而言,交往的人几乎是想要多少就有多少……到底怎么样,才算是爱呢?”

    “……不同的人会有不一样的表现。”裴璋边想边说,“比如说,你会不由自主地注意他,不由自主地想着他的事情,好奇他的任何事情,想引起他的注意……”

    江皑打断他的话:“……听起来好复杂。”

    “单听别人讲是比较抽象。”

    “你来教我吧!”

    “什么?”

    裴璋茫然地抬起头,突然发现两人的距离太近了。江皑的脸在他面前放大,却依旧让人找不出一丝瑕疵,裴璋才发现,近距离看,江皑的瞳仁有着非常丰富的色彩,草绿,青翠,石青,松绿,靛蓝,宝石蓝,藏青,海蓝,孔雀蓝……它们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共同展现出一场色彩的盛宴。

    ——像是藏着大海。

    白帆起航,暴风旋转,暗礁沉默不语,洋流生生不息。海潮无休无止不眠不休地歌唱着永久,浪花起起伏伏生生死死比眨眼更短暂。塞壬唱着忧伤的歌,人鱼落泪化成珍珠。

    江皑说:“你教我什么是爱吧。”

    裴璋只觉得他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金发男人重复了一遍,这次是用英文:“Please Teach me what is love。”

    很久之后。裴璋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被强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