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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十七年四月初十,朱慈烺躺在床上,痛苦伪装成重病将死的模样。心里盘算着等下怎样大义凛然,鼓荡群臣。耳畔传来一阵喧嚣伴着凌乱的脚步声。心想,这是大人们到了。
帐帘被掀开,就见一群老老少少面色悲痛,如丧考妣的大人们扑面而来,众人哭天抢地,真比出殡还要热闹。
“太子爷,先帝前月不幸殡天,朱明正统垂危,太子爷如天父圣君,不可弃臣等而去啊。。。”
“太子爷身负国仇家恨,如臣等恩养之父母,我等如嗷嗷待哺之婴孩,今失父母,如之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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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慈烺躺在床上,一阵腹诽,这些孝子贤孙们掌政整军,安民御晦是不行的,讲到党同伐异,大兴礼仪却也个个都是好手。明亡首害便是党争,这话究竟是没有错的。只是惹得太子小爷我一阵晦气,哭也被你们哭得病入膏肓了。
帐外两个值守军士听得热闹,探头进来看看,直叹读书果然是第一厉害之术,这些老大人哭得抑扬顿挫,声情并茂,配上锣鼓真是庙会一般热闹,听着又觉得丧气,这个鸟太子就要蹬腿闭眼了,听说他老爹在煤山歪脖子老槐树上吊死,舌头伸了半尺长,都是厉鬼的模样,帐外一阵冷风不禁意吹过,想来背脊都是发凉,不由又缩回头去,离开帐外远远看守着,心道离这晦气越远越好。
”各位老大人,各位老大人请勿打扰太子,太子重病,有话要同诸位大人们讲。。“李太医见局势一阵混乱,不由赶紧制止。
王常顺机灵的看看帐外,见两位军士站在几丈开外,忙着向李太医使个眼色,然后从门帘缝继续盯着外面。李太医俯下身子,在朱慈烺耳畔低语了几句。
“好了”朱慈烺翻身坐起,看着下面呼啦啦跪着五六位大人,有老有少,有文有武,想着他们刚才的哭腔,不觉一阵好笑。“列位臣工,稍稍收声,我有话对大家说。”
下面众人一阵诧异,瞬间止声,都睁大了眼睛望着朱慈烺,帐中突然就要安静,却见跪在最后面一位作武将打扮的青年人突然又放声悲歌,一边向朱慈烺挤挤眉毛。朱慈烺心道:这人倒是机警。知道刚才哭声大作,现在不能一时间落针可闻。朱慈烺向他微微点头,众人心下明白,一时间纷纷低低啜泣,却不至于声音全无。
”列位臣工,孤对尔等有的认识,有的不熟悉,今日冒险设计将各位臣工召来,有事同大家商议,你们可以报名来我闻知。。“毕竟说惯了白话,一时间朱慈烺对这种古文讲得也是不伦不类。
”老臣乃是方岳贡,老臣拼了性命也要护得太子周全。。“这是大明为数不多的能臣。
”臣是原吏部尚书李遇知。。“这也是个有能力的人。
余下的纷纷自报姓名,朱慈烺对历史熟知,人却记不清楚,仅凭脑中强行塞进的记忆对不上号,只有托自己重病初俞,头脑不是很清晰。
”臣是锦衣卫北镇抚司下千户杨涛“跪在最后的机警年轻武将低声道。本来这等机密事,断然不会通知一个千户,但是被关押在京西大营内的武将实在太少,而且锦衣卫在民间恶名昭著,属于农民军的重点迫害对象,绝不会泄露机密,王常顺才顺带告知了他。
朱慈烺在心中默默记下他们的名字,待得杨涛说完。朱慈烺开口道
”而今事急从权,孤就直说了,先帝殉国,孤身为儿臣,本当身死社稷,但朱明三百年江山断不能亡于我手,但现如今我们被软禁在贼窟,应该如何是好,诸位都是我大明肱骨良臣,可有什么计策?”朱慈烺心中清楚,不久之后,李自成刘宗敏兵败逃亡,自己万一被吴三桂擒获,就真的要请这帮孝子贤孙们哭丧了,他也是心中急切。
下面大人们说到以身殉国,忠义赴死赴死,那是个个的看家本领,自然不落人后,可说到从敌人大营中逃命,却也一时半刻没有妙计,只得面面相觑,眉头深锁。过了片刻,资历最老的方岳贡才缓缓言道
“贼子忤逆犯上,袭破京师,先皇身死殉国,群臣群龙无首,又被闯贼吓破了胆,若能护得太子殿下无恙,登高一呼,必然从者如云,只是现在我们身陷敌营,没有一兵一卒,想来也难如登天,不过太子殿下放心,我等只有死节,必不跪降!臣等。。。”
朱慈烺听得这话,真是又急又气,突然说道
“死有什么意思,死有什么用,人都死了,还谈什么江山社稷,还说什么忠心为国,我们要活着,我们要想办法离开这里,我大明还有半壁江山,必可以攘外安内,多难兴邦,现在国家还没有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你们就只想着自己的名节,这算什么公忠体国,你们既然奉我为主,就要好好活着,孤必然有带领你们荡平宵小的一天。”朱慈烺说完这话自己都有些诧异,不知不觉,他就真把自己当作了朱慈烺,或许是前世研究得太深,这种代入感逐渐形成了。
方岳贡没想到自己被太子呛声,一时间不敢再说。最后的杨涛听得此话,却突然抬头望向朱慈烺,欲言又止。
”杨爱卿,你有什么话说?“目光敏锐的朱慈烺看向杨涛,言语中却存了两分和善。
杨涛一时间觉得荣宠加身,他不过二十五岁,是锦衣卫军户出身,世袭了千户的职位,一心要报效国家,也算是能力出众,只奈何位卑权低,又身负锦衣卫机密,得不到重用。突然听得太子口称”爱卿“两字,更是恨爹妈不为自己生个三头六臂,好护得太子小爷扶危定难。杨涛略一思索,小心说道
“太子爷,而今我们身在贼营,想要出去,没有外应可不行,我等小人物还可想想偏门,太子爷身分尊贵,贼兵看护很紧,怕是难以脱身,小人在锦衣卫办差,知道如今北京主事的闯贼伪相牛金星极是贪财好色,又热衷于建极称帝,他不过举人出身,想进身却又学识太差,是个利欲熏心的小人,想这什么大顺逆贼不过沐猴而冠,懂什么朝廷礼数,闯逆手下大将众多,与他出生入死,怎么看得上牛金星,若我们甘辞厚币,重贿牛金星,再暗中封他门楣显赫,想来不是没有机会。。。”
朱慈烺不由得再次看向杨涛,心想,这才是干实事的人才,大明文贵武贱,党争祸国,人才个个没有出路。
“我看此计可行,可是我们身陷敌营,哪里有这么多银子?”李遇知急忙问道
“小人知道银钱从哪里来,可要请太子殿下恕罪。”杨涛好像痛下决心,做出了决定。
“事已至此,还讲什么罪不罪,只要能逃离此处,大家都是从龙的功臣。”朱慈烺越发觉得这个杨涛不简单,考虑周到,应变极佳。
杨涛听得此言,不觉精神大振,也顾不得周围大臣看他的目光,自信说到“小人知道锦衣卫密阁”
众人听到此言都是大惊,锦衣卫在有明一代大兴诏狱,查抄杀头的王公大臣不知凡几,其中大部分金银珠宝都充实内库,但是传言其中珍奇古玩,奇珍异宝却被秘密收入在锦衣卫密阁中,这个密阁却只有历任锦衣卫指挥使和看护密阁的人才能知道。想不到这个杨涛,区区一个千户,却知道这样隐秘的所在。
“小人在锦衣卫中的职责便是秘密看护锦衣卫密阁,小人可以带牛金星取了密阁中藏物,想来他爱财如命,见了金山银海,哪肯和我们为难”
“如此甚好,可京西大营的守卫都是刘宗敏手下亲信,听说他们二人不合,就算牛金星愿意回护太子去南京,但太子要想凭牛金星脱离京西大营,却不容易,这京西大营,是死出活不出。”李遇知想了片刻说道。
此话一出,大家又是愁云密布,连杨涛也不再开口,苦苦思索。
旁边一直静静站立的李太医听到此话,脑中却犹如霹雳一般,浑浊的眼中露出几分犹豫,最后却又变成坚定。
“太子殿下,小人或许有办法。”
朱慈烺没有注意一直站立的太医,他心中也是没有什么计较,准备试试牛金星这条路子,听到李太医这样说,不觉大奇。
“小人祖上世代行医,曾在一本孤本古书上看到了一种金蝉丸的炼法,此药服后可在一日之内令人假死,气息脉数全无,一日之后,再服蝉蜕粉,更配合银针之法,又可复生,只是此方遗失多年,只有一粒药丸和银针之法传下。刚才天官大人说到死可出,所以我才想到这个办法。”
朱慈烺一时目瞪口呆,这种雷死人不要命的东西还真有啊!要不是李太医一直忠心耿耿,他真要怀疑李太医是不是要来害他性命。
“如此甚好,疾风知劲草,板荡见忠臣。而今我们君臣落难,却能戮力同心,必然可以转危为安。方爱卿,你和杨爱卿两人商议联络牛金星的事宜,让他得知孤病重将亡,若不测则尔等护灵柩回南京安葬,请他回护周全,其他诸位大人也分别联络忠臣,我们尽快在五日内逃离贼营,我告诫各位大人,不要轻言生死,留下有用之身报效朝廷,此事事关重大,万万要小心走漏风声,招致不测。”
朱慈烺仔细思索了下计策,觉得没有什么疏忽,便让各位大人离开。当然,分别之前免不得再演一场生离死别的戏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