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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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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秋凉夜,提灯之人于月下快步独行。匆匆的脚步与微蹙的眉头,表露着他深藏于内心深处无人可观的忧虑。

    回到岑府眼见灯火一片漆黑,想来是马伯因上了年纪习惯早睡。

    轻步踏进卧房,思凡匆忙寻出衣衫刚欲更换,突然发现早有一套崭新夹衣,折叠整齐放在自己床榻之上。

    拿起衣衫上放着的素筏阅过,本蒙在玉容上的愁苦,立转柔情浅笑。

    “思仵作,欲为本官县衙司职,先顾好你的身子。”

    留个纸笺还不忘打着官腔?这人动不动就无事献殷勤,显然是非奸……自为他官声筹谋以来,当真是有些冷落他了。待了结此案……

    伴着心间划过的念头,思凡抬起冰凉的手缓了缓脸颊上的烧灼,快速换下因取凶器溅上血点的外袍,末了望了一眼素筏,将其收入内怀后,他出府的脚步比入府时还要急得几分,不妨下直接与迎面疾奔而入的李云浩撞了个满怀!

    “思兄弟!”

    李云浩扶着思凡的肩头猛摇两下,在看到后者眸子里恢复清澈后,松了口气。不过几个时辰不见,这人的脸色为何看起来,比那会儿更差了?

    官纱因落地已为火烛点燃,眼尾掠过不消片刻便化为灰烬的纸灰,他方才收缓的心间纷乱,再次翻掇而出。

    将莽撞之人拉至府门外,思凡询道:“李捕头,你来此间作甚?”

    闻言,李云浩不答反问:“你这般着急欲往何处?”

    听出李云浩喘息间气息的吞吐有些微滞,左右扫过他的面色,思凡眉头一皱,“你受了伤?是何人伤你?!可是有贼人潜……”

    “还不是那个宗主,回京就回京吧,还……还……”

    被其凤伤的?带着疑惑探过李云浩脉息虽促却无大碍,思凡将心放下。

    “他为何伤你?”

    “……”

    望着李云浩本就因疾奔而通红的脸,听到自己所问后直接转为绛红,思凡轻笑两声,心下已然明了。看来自己当真是有些太过紧张了,刘冲的动作,应不会这般快。

    窘了片刻,李云浩忆起正事。

    “思兄弟,他走前交代我,要小心提防你与大人身侧之人。看他神态凝重,难不成有人预谋害你二人?还有,你刚才说有贼人,贼人是哪个?”

    “贼人……”这猪脑壳儿行事太过粗枝大叶,念头转过,思凡侧目道:“贼人不就是杀害商府家丁的凶徒?我正欲趁夜再探商府。”

    摸了会儿下巴,李云浩跟上其脚步,“走,我和你一道。”

    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惯有的嫌弃目光,李云浩翻过白眼儿,“是他说的要我看好你和大人,你要怪,怪他去。再说喜宴也快结束了,趁此刚好接大人回府安歇。忙了一日,想必大人定是累坏了……”

    又开始叨叨了,往后的日子……唉~

    带着玩味,思凡望天叹过。月色为薄云所掩,一片朦胧。

    有此等嘴碎之人伴你左右,你可还会说……一剑逍遥的背后,是一世的寂寥?自此,你于月下纵掠之身影,再也不会萧索,再次不会。其凤……

    伴着心中百转的思绪,在李云浩连拉带拽之下,思凡脚步带着踉跄,往城南商府行去。

    ……

    岑府前院,劲风袭扫,可闻一人因避息过久而发出的几声急喘。

    “都司宗的人终是走了……碍事的人都走吧!桀桀桀……”

    如蜥蜴般徒手攀爬上墙,沿着墙壁游走半刻,他寻了些黑蜘蛛吞入口中咀嚼几下,回望躺于房中地上的那道身影,阴寒的笑容渐渐敛去。

    轻巧落地,轻轻踢了踢倒地不起之人,他搓着自己内怀的小手突然有些犹豫。这糟老头儿对自己还算不错。

    踏出房门,探出手指放在口中,怪异的口哨过后,院子角落传来轻微的沙沙声。一只通体黑亮的双尾针毒蝎游走至他的身边,延身而上,趴至其肩头一动不动,似是在等着主人下一步的发号施令。

    轻抚着肩头的毒蝎,他声线中有了丝哀凉。

    “五儿,以我之血喂了你这般久,如今要将你杀之,突然有点儿舍不得了。”

    毒蝎自是不明他话何意,只是晃了晃映着幽蓝毫光的尾针。

    思绪到了他处,他面上神情狠了狠,只能怨你命贱!来世要托生,便托生为与那人一般的高高在上,就不会再这般被人随意杀之了!

    握着毒蝎的身子将其拿下,双手微微一用力,毒物黑亮的外壳儿应声而裂。拔下尾针放入口中轻嚼两下允吸两口毒蝎脏腑中的毒汁,他将尸身收好行至老人身边,掰开其下颚,将口中的污秽以唇灌了进去。

    抹去嘴角的残留,片刻后,他再次吹响口哨,本失去意识之人闻听后,骤然睁开眼瞳身子僵直立起!

    血红的眼瞳中,泛着如利刃贯胸般冷厉的神色,缓缓扫过一周,“主人,亡哪个?”

    动作如灵蛇缠身般攀至马伯肩头坐好,他沉吟片刻,道:“不忙,待我得到了自己和那人想要的物事后,再送岑墨与商府众人归西。”

    “岑……墨……”

    扭过头去,他拉过马伯耳廓望着眼前这张遍布斜纹的面容,有些奇怪。

    “还能记得你家少爷的名讳?你这老头儿倒是忠心得很呐!要不是因你与他最近,我便不用耗费五儿之命,以你老躯为炉鼎炼制这归心蛊毒了。”

    换过马伯哄带他的语调,面上带着天真稚嫩的笑,他揉着马伯的脸颊,“你放心,待事成之后,我会做件好事送你与你家少爷于地府相会的。”

    从其身跳下,慢踱在房中半刻,一切到目前都很顺利,该给那人传信了。待这位能跑能动的美味将商若云所行天神共愤之事揭发,自己定要亲手取其命报仇!!

    摸出怀中的一尊阿摩邪神玉石,反复婆娑的同时,他眼底滚泪,已顺腮而下。

    “娘亲……娘亲……”

    ……

    戌时过了大半,商府喜宴已至尾声。

    与一众宾客周旋到此刻,岑墨已是酒意冲恼,思绪也跟着不大灵光。趁众人转移至送新娘而归的商承洛身上,他起身行至喜堂外,终是得以片刻喘息空挡。

    接过商府家丁递上的清茶饮罢,岑墨突觉茶水的余味似是有些异样。

    “此茶……”

    家丁上前小声道:“是老爷吩咐小人,若是见大人出来,便将解酒茶送上。”

    释疑后,岑墨回眸望向喜堂内里,刚好商若云也于此时望将过来,两人目光一对,皆是淡然一笑。

    家丁恭敬退去,岑墨靠身坐在回廊,不免心生疑惑。

    按道理说,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商若云应是趁着喜宴之机,向众人大肆推举自己的孩儿才对。为何他反将自己推至高峰浪尖?此番的官声,倒真是遂了思凡的心愿了。

    还有他的那房夫人……

    耳畔传来匆忙脚步,岑墨以为是晚到的哪位宾客,刚想起身,在望见那道青衣身影后,丹凤目中,笑意已现。

    两人灵犀般一同行至一旁花丛,李云浩则是异常碍事的站在两人身边,眼珠不断乱转,似是在打量着商府动静,只不过……

    “咕噜噜~”

    告知腹响如雷之人,守职命案现场的衙差那里也有饭食,碍事之人立即脚步飞快离去!

    按着眼前面带浓浓倦色之人的肩头,岑墨柔声询道:“衣衫合身吗?”

    俏眸白了他一眼,思凡取出素筏在他面前晃过,“岑小贼,你是何时潜进我房中放下这些物事的?”

    这个称呼……

    干咳两声,岑墨凑近其耳廓旁趁无人留意此间,快速浅吻思凡脸颊一下,低沉的声线有些不悦。

    “还不是被你以孩童气走的那晚。”

    “……锦年,我知近日来有些……有些冷落于你,待此间事了……我……我会好好补偿于你的。”

    补偿?印象中,这人似是从未有过主动的时候。也不知他主动时……

    收起心间情-事,岑墨正色询道:“从丫头那里,可有收获?”

    “有是有,只是有些事,待我询问过商若云方可想得通。大人……”

    听其话有尾音,岑墨再次凑上前侧耳以为思凡有案情相告,哪知却换来了一道浅柔的回吻落在脸颊。

    抽身而起,两人对视下,皆感觉有些呼吸不畅。

    仿若再次强调一般,思凡垂下浓睫,柔声道:“锦年,待了结此案,我定会好好补偿与你的。”

    反复按下不断泛起的情-欲,待岑墨回身而转之时,羞透清颜极快离去之人,只剩一道灯火下的阑珊身影。

    痴痴望过好半晌,岑墨摇了摇头,自己当真是……

    心底念头转过不及一道,原来商若云不知何时已从喜堂来了外间,也不知方才的那一幕他究竟……

    伴着满心尴尬走上前,岑墨笑道:“商老爷子为何放着满堂宾客不理,也来了外间?”

    回以高深莫测的微笑,商若云随口答道:“与岑大人一般,被众人的劝酒灌得有些酒意上脑,遂出来缓口气。”

    挂在面容上的云淡风轻已然摇摇欲坠,岑墨与其搪塞两句,便再次入了喜堂。

    随着他被众人蜂拥围上,商若云暗忖:“男子与男子之间,当真就如此痴狂吗?”

    扫过堂中的自家痴儿,他回过头,仅余一声怅然轻叹,傍身而落。

    ……

    瑟风卷过衣衫,令本就冷汗淋漓的他,倏地抖了一个激灵!微抬目,面前门匾上所写的“义庄“二字落入眼底,他快速垂下首,心底的挣扎更甚。

    不知又过多久,月移正空,他长长叹了口气,左右看过附近,因此处为不祥之地,平日里,除了衙门中人以外,鲜有人来,此时更是空无一人。

    打开带来的一罐桐油,沿着屋子外缘每倒一处,他的眉便紧锁一分。待取出火石之时,他的一双手,已因颤抖而使不出半分力道。

    清洌洌的声线,于此时飘入耳畔。

    “你如此紧张,如何再去答衙门问话?”

    听此话语,他身躯骤然一颤,屈膝跪地恳求道:“小人……小人已错了一次,请您放过小人吧!此事若为之,牵连甚广……”

    “哦?”打断他,暗处身影道:“你倒是说说看?有多广?”

    咬了咬牙,他答道:“若为之,怕是会祸及我玄朝无辜百姓!”

    回答他的声线中,充满了不屑。

    “真是没看出来,商府中还真是卧虎藏龙?莫严……”

    听其所唤,他骤然抬起头!月色下那张惨白的面容,正是商府的账房先生,莫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