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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七迎使臣剑舞动四方(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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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揽月台边红翻翠骈好景天然,且看娴妃换了戏服,着罗衣簪花钿,眉儿描得斜飞入鬓,嘴儿点得娇艳香软。

    也是得了她生母的名角儿气派,嗓子亮、眼儿媚的,教那些原本等着作壁上观的妃嫔们都面露忧色。

    “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炷尽沉烟,抛残绣线,恁今春关情似去年。”

    这柳腰款摆,裙裾轻漾。这声如莺啭,明眸含春。直唱得人心儿颤。

    众妃皆有意无意去瞟了眼秦香岩的神色,就怕皇帝被这一嗓子唱去了魂儿。

    秦香岩一脸坦然地饮酒,唤来常宁低声说了几句话,便只见常宁端着一壶酒走向池影。

    “小主,皇上让小主尝尝这酒。”池影一愣,伸手接下,起身谢恩。

    “画廊金粉半零星。池馆苍苔一片青。踏草怕泥新绣袜,惜花疼煞小金铃。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

    前头的容贵嫔朝池影这儿望了一眼,没说话,转过头去接着听娴妃唱曲子。

    一旁的如贵嫔脸色不大好,白里发青,不知被娴妃刺激的,还是身子有些撑不住了。

    皇后一脸娴静,安然赏着娴妃唱曲,秦香岩不时同她耳语几句,她倩然笑笑,一派贤良端庄的气派。

    池影轻啜着杯中秦香岩赏下的梅子酒,唇齿留香,很是清甜。

    奏乐的乐师们正好斜遮住池影的位子,沈临澜见看不清晰,便没再盯着她。

    两折戏唱下来,出了几个使者大臣摇头晃脑仿若入迷之外,旁的没几人听得进去。

    “观之不足由他缱,便赏遍了十二亭台是枉然,倒不如兴尽回家闲过遣。瓶插映山紫,炉添沉水香。蓦地游春转,小试宜春面。春呵春!得和你两流连。春去如何遣?恁般天气,好困人也?”

    娴妃唱罢,像是那摇漾春色乍断,林花谢红颓然萎地,彩凤啼莺扑翅而去,只余袅袅丝竹之声绕梁不去,一派绮靡顿失踪影,好不凄凉。

    一曲戏毕,秦香岩带头鼓了掌。他怕听了这软绵绵的曲子瞌睡,是一句也没认真听得,只是胡乱赞赏了几句,免得驳了娴妃颜面。

    “本宫也许久没唱过了,不入耳的地方,如妹妹多包涵。”娴妃又换回宫装,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吃了口茶润润嗓子,朝她斜后面的如贵嫔道。

    现下像来也是,若是方才娴妃推迟了不唱,未免显得小家子气,倒没来由让周国使臣觉得她这宠冠六宫的娴妃虚有其表,拿不出真本事来。

    “臣妾这不过是抛砖引玉,既然大家今日兴致好,机会难得,不知哪位妹妹肯拿出真本事来,让大家都开开眼。”娴妃一语出,众妃一脸皆是难相。有才的怕娴妃设局使绊子,没才的更是心虚。

    见殿前一时寂然无声,无人响应,皇后便出言解围道:“娴妃这提议倒是不错,只是缺个彩头,没甚乐趣,不如皇上给添个彩头吧。”

    皇后都如此说了,秦香岩哪有不依之理,只是一时想不出什么好彩头来,若打赏金银,又落了俗套。

    沉吟片刻,秦香岩道:“前不久,苏州织造贡上来一匹月莹纱,因在夜色之中光华如月而得名,织二年方得一匹,若今日谁能拔得头筹,朕便将这匹月莹纱全数赏给她。”

    本是一次在秦香岩面前露脸的大好机会,心中蠢蠢欲动的妃嫔不在少数,只是怕那娴妃刁难,遂略有迟疑。

    彩头一出,便都有些按捺不住了。

    池影对那劳什子的月莹纱不感兴趣,倒是想瞧瞧这些妃嫔能耍出什么花样来。

    坐在末端的杨选侍款款迈出来,朝众人行礼,娇声道:“臣妾不才,愿献丑以搏姐姐们一笑。”一副十拿九稳的模样。

    池影当她是要作什么惊天动地的节目,却不过弹了段琴,好是不好的,池影也没听个明白。秦香岩也是在梅家庄什么都学过了,独没学过乐,这阳春白雪的,他闹不懂。

    皇后见秦香岩一脸无趣,当着周国使臣的面,总不能自砸招牌,便用手肘瞧瞧抵了抵他。

    池影瞧着他也是真可怜,那些妃嫔们揣度圣意总揣度错了方向,谁能料到她们的皇上是在梅家庄那后山上玩着泥巴长大的。

    一曲毕,原本得意洋洋势在必得的杨选侍有些手足无措了,她压错了宝,她以为比起娴妃那上不得高雅台面的昆曲,她这一手好琴定是能博皇上欢心的。

    看着杨选侍遇冷,跃跃欲试的人们都开始望而却步,她们这些官宦人家的小姐能会些什么?不外乎琴棋书画,刺刺绣,缝制缝制衣裳,能识字的读上两则女诫,能吟诵两首诗词都能负个才女之名了。

    杨选侍那样高超的琴艺都入不了秦香岩的眼,她们怎么敢贸然凑上去丢丑呢?

    杨选侍心中羞愤而尴尬,那些使臣们倒是赏得来她这好琴艺,可他们赏得来能顶什么用,杨选侍有些气恼的退回她的末位上去。

    秦香岩扫了一眼殿内的妃嫔,好些他还叫不上名字来,甚至觉着面生。她们谁会什么,他哪儿能知道?

    “咳咳......”他能想到的,只有一个人——

    “玮容华!”

    妃嫔们争奇斗艳和她没多大关系,她只觉得自己桌上的精致的膳食要是再不吃就该全凉了。秦香岩突然提高了嗓门喊她,让她生生被噎了一下。

    “臣妾在。”她忙放下玉箸起身行礼。

    “朕记得你舞剑甚是不错,旁的都看厌了,不如今日便舞一段吧。”

    池影心里有些不情愿,剑舞多累啊,她这还没吃饱呢,就让她出力气了,可她明面儿上还是妃嫔,哪儿能当众驳了秦香岩的面子,便也只能应下。

    “常宁,去取朕的龙吟双剑来。”

    日头不高了,池影换在配殿换了身粉紫的飘逸舞衣,舞剑和别的舞不同,裙子是穿不得的,裤脚似花瓣皱褶,行动之间,恣意风流,如芙蓉不胜凉风般的摇曳姿态。

    从配殿回到揽月台去,晚春还寒的凉风吹得她浑身哆嗦。

    她要舞的是《西河剑器》,当初跟梅家庄的门客学的,功夫不好只能学些花样子,徒有个气势,若实打实论剑法,她乃为梅家庄倒数第一。不过是仗着轻功好,身姿轻盈,学剑舞比旁的人容易些。

    池影想了想,请了先前的杨选侍奏乐,杨选侍不敢推辞,便又坐回了琴架前。

    握着龙吟双剑的手背在身后,打散的发髻用一根绸带束着,长长的垂下来。她朝众人微微屈膝颔首,略施一礼,而后向杨选侍点头示意。

    琴声先是玎玲,如玉石轻擦,滴滴点点,如同从高檐上嘀嗒落入墙角水缸的清润之声。

    池影动作柔缓,足尖仿若在莲叶上行走般小心翼翼。忽而琴声一转如急雨时行,密密匝匝,泼墨而来,染得山川净是一片玄色。

    “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池影沉声吟诵,手中动作飞转。

    一霎间,宝剑出鞘,龙吟铮铮。寒芒闪烁,汇天地之灵气,集日月之银辉。双剑从池影手中破空而出,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

    池影所持龙吟剑,乃师父传与秦香岩的,剑身以九天玄铁煅造而成,性极寒,剑鞘镂刻龙纹,给秦香岩用是再合适不过。

    旋身,展腰,足尖轻旋,袂裾翩然。柔软的身躯爆发出恢弘的气势,迅疾如暴雨山洪之势,琴音如千军万马踏山河而来,起承转合,配合精妙。

    手腕灵动,挽出一串耀眼的剑花。池影舞剑多年,师父教授的众多技艺中,她唯轻功最佳,所以身姿灵动,剑气如疾风凌厉,舞如秋叶婉转。刚柔并济,煞为惊绝。

    连身翻转之间,众人眼花缭乱,竟看不清剑的踪影,直道是一串白光绕她回旋。

    兴许是池影舞得疾了,龙吟双剑先是爆发出剑气萦绕剑身游动,几次盘旋之后竟绞成一束,一道鬼魅剑气绕剑身轮转,渐闻啸啸龙吟之声。

    池影也是惊诧,但手中动作未挺,又是一番大雨压境的急迫节奏,而后雨势转淡,琴音飘洒,池影娓娓收剑,柔软了腰肢静然伏地,如同恬淡绽放的雨后初荷。

    琴音袅袅而去,众人仍如沉梦未醒,昏然其中。

    “舞得好。”一人出言赞道,率先鼓起掌来,众人方回神,池影起身还礼,见那人正是坐在近旁的沈临澜。

    池影心中微顿,而后淡然迈步上前,道:“谢王爷谬赞。”

    秦香岩也是久未见过池影舞剑,以前也只是见过她跟从门客习舞而已,看完全套的次数,屈指可数。

    如今见她一舞技惊四座,心中竟出“吾家有女初长成”之感。

    “好!好!朕看,这匹月莹纱,是非玮婕妤莫属了!”秦香岩抚掌笑道。

    一旁的常宁闻言,忙喜道:“奴才给婕妤娘娘道喜!”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反应过来,秦香岩称池影作玮婕妤,岂不是要给她晋位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