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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三皆受难何处不悲伤(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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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被封宫的消息不胫而走,联想近来,能闹出这么大动静的,怕只能是玉穗宫的命案了。

    殿前的滴漏嗒嗒作响,淑贵嫔宫里的人全被聚在院子里,秦香岩下了令,不许放任何人出去,几个侍卫便将他们团团把守起来。

    内室搜查的人像是什么都没搜着,淑贵嫔见状,心中倒沉稳了几分,挺身跪在殿下,一反先前的张惶之色,取而是一派淡然。

    皇后身子抱恙,秦香岩便着人去将掌着协理之权的容贵嫔请过来。

    她在半道上便听不少人已在议论纷纷,携着思宛的手急匆匆进了*宫,见着这个阵仗也被吓了一跳。

    “臣妾来迟了,求皇上恕罪。”淑贵嫔上前请安,一边不着痕迹地扫了眼跪在一旁的淑贵嫔。

    “和顺吵着不肯歇息,臣妾哄了一会儿,便耽误了。”秦香岩示意她坐到身边来,容贵嫔顺口解释了一番,淑贵嫔听她提起和顺帝姬,下意识便也想起了被常宁带走的大皇子,随即扭头,带着担忧的神色朝元昌殿的方向望了一眼。

    殿前无人说话,秦香岩又冷着脸色,一时默然。

    半晌,池影从内室出来,见容贵嫔已到,便笑盈盈上前见礼。

    “玮妹妹不必多礼了,先前听人们说妹妹审案如何如何厉害,今日总算有幸亲眼见识一番了。”容贵嫔昨日在揽月台有心帮扶池影,池影对她也是存了亲近之意,便也向她客气道:“娘娘可别折煞臣妾了,那些奴才惯会捧人,把那日的案子传得神乎其神的,臣妾这雕虫小技,娘娘别笑话才好。”

    二人正说着话,几个搜查的太监也陆续从内室出来。

    “如何?可有找到?”秦香岩发问,见几人皆是两手空空,便有些失望。

    “娘娘,您便自己招了吧,那地契藏哪儿了?就算这屋找不着,皇上也会把整个*宫给翻个遍,迟早给你找出来。”池影悠悠道。

    淑贵嫔脸色变了变,没有做声,身上的淡蓝底子五彩折枝菊花刺绣圆领袍拖在地上,光滑的缎面似一汪静水。

    “你心里是怎么想的?是觉得宝涟死了、田喜也死了、莫常在疯了,所有事情都死无对证了对吗?”

    淑贵嫔留下的证据确实很少,她一直那样小心,她躲在张狂的娴妃身后,好似找到了一个巨大的荫蔽。她因娴妃表妹的身份难逃娴妃阴影,却聪明地将这阴影变为了庇护。

    她在暗处,娴妃在明处。

    “这案子,到底还是要谢谢宝涟。”池影看着淑贵嫔的神色,看她勉力维持的淡然,手指绞着绢帕,绞得绯红。

    秦香岩将搜查的太监打发出去,殿里头只剩下不到十个人,常宁就站在门口,两个贴身的侍卫留在屋里护帝架周全。

    “皇上,臣妾迫于娴妃淫威,这些年确有失妥之处,可玮婕妤如此折辱臣妾,臣妾实觉委屈。求皇上看在臣妾艰辛诞育了大皇子的份上,给臣妾留几分体面!”淑贵嫔戚戚然道,朝秦香岩俯首一拜。

    宫中子嗣单薄,秦香岩登基四年,只得一男一女,分别是淑贵嫔和容贵嫔所诞育的。宫中不少女子想法设法要诞下子嗣,借此在后宫占据一席之位。可秦香岩常常整整一月都不朝后宫来,翻了牌子召人侍寝也都下令不留,娴妃和如贵嫔这些承雨露最多的妃嫔都没能怀上身孕,更莫说是其他人。

    淑贵嫔此时抬出大皇子,便是心知这独子在秦香岩心中分量不轻,她作为生母,决计不会轻易便被处罚。

    秦香岩闻言,果然显出犹豫之色,大皇子尚且年幼,淑贵嫔也是教导有方,大皇子一向十分乖巧,很会讨他的欢喜。

    秦香岩的动摇之色,被众人看在眼中,那淑贵嫔张张嘴还想趁热打铁接着说什么,原本安安分分坐在秦香岩身边的容贵嫔,突然起身跪到了秦香岩的跟前,抢先道:“臣妾替如贵嫔腹中孩儿请命!求皇上怜惜如贵嫔,也怜惜她无缘的皇嗣吧!”同样是子嗣,难道就只有淑贵嫔会说道?

    容贵嫔用力朝地上磕了两下头,那咚咚的声响听得池影也是心惊,忙上前去扶她起来。

    容贵嫔不肯起身,小巧的脸蛋上已是梨花带雨、泪水涟涟,煞是惹人心疼,娇俏的嗓子带着凄楚的哭腔:“臣妾也是生养过的人,能看着和顺一天天长大,乃是臣妾心中最为欣慰之事。设身处地替如贵嫔想一想,莫说是和顺遭了人杀害,就是谁动了她一根手指头,臣妾也敢上去和她拼命啊!”

    说到和顺帝姬,容贵嫔真是感同身受,哭成个泪人。

    听容贵嫔一席话,秦香岩却是想起了皇后,若是皇后没有小产,那该是他的第一个孩子......

    对皇后的歉疚翻涌而起,当初他明知周家与谢家针锋相对,却执意立了谢家女儿为后,他的年少固执致使谢家被推上了风口浪尖,当谢家被周家陷害时,自己却无力挽救。

    “玮婕妤说得没错,你若是自己不招,朕就算掘地三尺,也誓要把那地契给翻出来!”秦香岩越是懊悔,对淑贵嫔就越是恼怒,不禁朝她厉喝道。

    淑贵嫔心知这回秦香岩是铁了心不会轻饶她,却还是存着一丝侥幸在心。

    “玮婕妤这样兴师动众地来定本宫的罪,想来也是证据确凿了吧?本宫却不知自己罪在何处,还请玮婕妤提点一二。”

    淑贵嫔表面上做得硬气,像是底气十足的样子,可那缩着手脚这样的小动作,却已泄露了她心中不安。

    池影看得明白,心中嗤笑:“既然娘娘想听,臣妾讲讲也无妨,也请娘娘仔细听清楚了,看看臣妾究竟有没有冤枉了娘娘。”

    “自你见着如贵嫔害喜开始,你便存了要谋害皇嗣的心思了吧?”池影的声音冷冷的,没有丝毫温度,如同宝涟渐渐冷却的尸体,也如同田喜自杀时绝望的心。

    一个月前。

    田喜刚调入元昌殿当差,每月领着二两银子,都小心翼翼存着,一文钱不敢多用。

    “你存着俸钱干嘛?难道还想以后娶妻不成?!哈哈哈哈!”没品阶的奴才都住的通铺,床铺挨着他的进宝正出言调笑他。

    田喜将凑上来想看他存了多少银子的进宝推攘开去,一边口中笑骂:“滚滚滚,别想找我借钱买酒吃,你要是吃醉了酒,又该误了差事了!”

    那进宝不依,仍旧上前纠缠,嘴上的酒气都还没消,就又想去吃酒了。

    “难不成你正想留着娶老婆啊?我们都是一路的,没了那东西娶得娇妻美眷又有什么用?不如今朝有酒今朝醉,忙里偷闲,吃杯酒去!”

    田喜自然不听他这论调,死死抱住怀中银两,道:“不成!我家有尚有老小,不日家里小妹就要出嫁了,想缝制嫁衣都没钱买红绸缎,我娘还指着我把俸钱给她,好给小妹做嫁衣呢!”

    进宝一听,手中动作顿下来,他自己是孑然一身,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却不知田喜家里头还有这难处,不由悻悻收手。

    “我不借还不成吗......”一见田喜这处借不到银子,进宝便出了屋子再找别处借酒钱去了。

    田喜见进宝作罢,心中送了口气,连忙把攒了几个月的五两银子揣到怀里,朝昭泰门去。

    申时刚过,田喜到了昭泰门,此处是宫中太监宫女面见家人的地方,每三月他都到这儿等着家中娘亲。

    眼看日头要沉了,田喜心中渐渐焦急起来,他该回去同值守的太监交班了,可却还没见他娘亲的身影出现。

    田喜在昭泰门来回踱步,一旁换班的侍卫都劝说他,不如改日再来。

    田喜摇头,若不快快把银子拿给娘,就该耽误小妹出嫁了。

    日影半沉,昭泰门恢弘的宫门与城楼被晚霞映得绯红,田喜整个人都被罩在了斜阳下的昭泰门阴影当中。

    宫门就要落匙了,一个用洗得发白的麻布抱住头发的半老妇人才气喘吁吁出现在昭泰门前。

    “喜儿!”妇人高声喊住田喜正要离开的身影,田喜听见她的身影,急忙转过头,快步跑回宫门口去。

    “娘你怎么才来?”田喜有些恼怒,他已经被误了交班的时辰了,回去该被首领太监骂得狗血淋头了,说不定还会克扣他的俸银。

    “王六那报应鬼又欠了人赌债!今日要债的上门,我怎么敢出来。你妹妹好不容易说到了婆家,要是被那些要债的抓去抵债了怎么好!”田喜娘说着,不禁老泪纵横,只怨自己当初听了那王六的花言巧语,自己吃苦也就罢了,还害得自己的儿子被卖入宫中做了太监......

    “这两月领的俸钱,你拿着吧!”身后等着关宫门的侍卫不耐烦地出声催促,田喜不敢再多留,忙将手中用蓝布包裹着的散碎银两塞到她手中。

    “快回去吧!”田喜娘捏着手中的银子,心中愧疚不已,虽想同田喜说几句话,却怕再耽误了他的时辰。

    田喜点点头,用力握了握她的手,转身快步离开了昭泰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