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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和,救救我。
阿和,救救我。
阿和,救救我……
一阵突然起来疼痛翻江倒海,一夜的精神折磨让他筋疲力尽,丰夷绿的眼前一片昏花,更糟糕的是,他陷在这片黑压压的沼泽里,不能挪动分毫,而他在这个世上最亲近的人此刻在他的一臂之外向他呼救,沼泽的泥浆已经淹没过他的腰部。
强烈的晕眩感让丰夷绿分辨不了方向,脑袋越来越沉重,有一瞬间,他竟出现了幻觉,以为自己回到了从前,一个人蜷缩在最阴暗的角落,无助,无望……等不到人来救,没有人会救自己,自己不爬起来,只会悄无声息的被淹没,就好比这个世上从来就没有他一样。
“阿和……”
丰夷绿猛然惊醒,他不能在这个时候放弃,他是丰夷绿!
他答应了丰维睿将南北共荣队挑起来,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队伍里的人死在自己面前!身体用力前倾,他顾不得越来越快的下陷速度,用两只手握住对方的手,骂道:“霍朗,你他娘的哭什么,快点往上爬!”
他看了下周围的情况,左侧是离岸边最近的地带,他命令:“快,撑住我的身体,向左移动!”
现在所发生的事儿不是训练,而是一场暗算。
之前的最后一次测验,丰夷绿设置的关卡是为了找出那个潜藏在共荣队里作乱的家伙,那天晚上对他下手的人就在这一百八十人中……就如一隐形的毒箭,随时可能扎入共荣队的心脏。
所以测验中最快通过丰夷绿设置关卡的人,便是嫌疑人,却不想没等他动手,那三个人就死了。
都是北舆人,而公西飘翎给的说法是,查出来可能是散王颜弋的人。
颜弋之前就放了话要对付自己,丰夷绿不怀疑这个可能性,所以在没有别的更好的解释之前,他暂且认可。
可偏偏,他这一手反击很快换来了沉重打击!
此刻,深陷沼泽的丰夷绿无力的喘气,惊吓过度的霍朗被他呵斥的醒过神,得到命令,心里一下安定很多,他点头,拽住丰夷绿的手臂借力,使劲往边上挪。丰夷绿被反作用力生生按下去一大截,手臂一阵刺痛,他强忍疼痛,但还是哼出了声。
霍朗连忙回头看他,这一看他懵了,眼见丰夷绿越陷越深,泥浆都快要没过胸口,他急得眼泪都要出来,喊道:“殿下,不行!再这样下去你会死的!”
丰夷绿疼得脸色发白,可是仍然握紧霍朗的手死活不松,他用尽全力把霍朗往上推,只下了短暂的命令:“霍朗!给我爬出去!”
霍朗被他的眼神吓到了,这个人是在豁出命地救他。狠狠地咬住牙关,他回过头去,拼了命地挪动,双脚终于又往前迈出一步。这时候,他突然感觉踩到了坚实的地方,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立刻回身反抓住丰夷绿的手,吼道:“殿下,抓牢啊,我来救你了!”
这一声吼得豪情万丈,丰夷绿只看见一张黑不溜秋的脸上两点光亮,像着了火一样,跳跃着,充满希望。丰夷绿那时候已经喘不过气来,可是他特别想笑,他想起这个傻小子第一次见面就对自己表现出巨大的崇拜和好奇。
霍朗可了劲地把丰夷绿往上拽,整张脸皱得乱七八糟,嘴里还一直嘟囔着殿下撑住殿下撑住……
等他们终于上了岸,丰夷绿狠狠的吐了一口泥水,靠,太臭了,大概是疼得麻木了,整个身体竟没有了任何反应。
缓过劲来,他一手搭上霍朗的肩,说:“好小子,力气很大嘛!”
霍朗半天没动静,丰夷绿觉得奇怪,转头一看傻眼了。霍朗的脸上一道道白杠杠纵横交错,鼻孔下面还挂了俩白条,显得那张脸更加惨不忍睹。丰夷绿扑哧一声笑出来:“我说,你堂堂丞相大人的公子,哭成这样丢不丢人啊。”其实他也知道,这样的情绪波动跟胆量无关,这只是人在脱离绝境后本能的反应。
霍朗不害怕,他不想流泪的,可是他控制不住,他不抽,也没有哭腔,就是眼泪鼻涕不停地淌,他说:“殿下,谢谢。”
他那样子看起来真难看,可是丰夷绿的心狠狠的痛了一下。
记忆深处有一幕似乎一样的情景,只不过那个狼狈的哭的人是他自己。
七岁那年,丰夷绿还是很调皮捣蛋,糟糕的让一干人都头疼,尤其是伺候他的奴才们,还有丰维睿。
那天他又因为打架而躲进了皇宫藏经阁,倒不是怕挨骂,他虽然小却心思敏感着呢,每回做了让父皇不满意的事,都能察觉到对方眼里失望,好像很期待的一件宝贝被弄坏了,各种受不了的情绪。
躲了整整一下午,懵懵懂懂的饿睡着了。他是被一阵烟呛醒的。
睁开眼的时候火势已经很大了。整个皇宫都陷入了极大的轰动中,外面的嘈杂声很响。
当时他只是意识到可能又是自己闯了大祸了,本来也没多害怕,最多出去后挨顿打,然而他一爬起来才发现自己出不去了。
到处都是浓烟,热气熏的人都快要窒息。漫天的火光罩过来,烧塌的木架横梁砸下来,丰夷绿终于吓到了,什么都看不见了,下意识的尖叫,然后大哭起来。
他知道自己快要死了,没有人会来救他。哪怕他小也有求救的本能,所以他边哭边一直在喊“哥,救救我。”
最后冲进来救他的人的确是丰维睿,那时候大家都被发了疯一样冲进火楼里救人的丰维睿吓住了。
人是救了出来,丰夷绿一点事儿没有,就是受了惊吓,而丰维睿自己烙下一个终生难去的污点。
他的背上是一大片的烧伤的疤痕,常人一看就会吓的惊叫的那种恐怖伤疤。
因为面积太大,是当时为了抢救丰夷绿被一个烧尽的房梁砸到又黏着烧伤的……所以,哪怕遍寻名医也没能医治完好。
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更加难去了。
这也算是丰夷绿的心里难言的疙瘩。
“殿下,我真的不知道怎么感谢你……”霍朗哭泣的声音断断续续。
丰夷绿扯起嘴皮子笑,抬手摸了摸霍朗的脑袋,然后在他头上狠狠敲了一记:“谢什么谢!别哭了!像什么样子,起来……”
本来这事儿就是因他而起,这傻子怕是不知道究竟发生了啥。
仰头看向渐渐明亮的天空,丰夷绿心沉到底了。
昨晚霍朗这小子挖到一只鼬鼠,扒了皮烤熟了来糊弄他吃,这段日子以来,这家伙经常干这事儿,丰夷绿饿的狠了,中招了也不知道,只把这人当成跟了自己多年的淡柏使唤。
两人天黑了躲在离山洞有段距离的密林下吃的正香,突然一阵香风刮来,紧接着就是铺天盖地的暗器罩过来,也亏得两人都机警着,迅速翻滚到大树背面躲开。
袭击来的很快很猛,若非丰夷绿几天前就冲破了公西飘翎的禁制,恢复了三层功力,而霍朗也是个武功高手,在这短时间训练里成绩斐然。
两人还真是有惊无险的躲过了一波又一波的埋伏,却在最后脱险的关头不幸陷入沼泽,差点送命……
这间接说明,对方是千方百计把他们逼到绝境的。
没有救援,丰夷绿想,要么就是那人使了手段,让大家误以为他和霍朗没有遇险,要么就是发生了更大的事拖住了救援。
无论哪一个,丰夷绿都为对方的算计拍掌,真了不起。
往回走的时候,丰夷绿是被霍朗背着的,他虚弱的闭着眼,脑子里有根弦被拉紧,在他和霍朗都无措而等死的那阵惶然时刻,他怎么会做出荒谬的噩梦。
他把霍朗当成了丰维睿……那一遍遍的求救声,听得他发颤,恐惧从内心深处迸发出来……
“噗……”
淤积在胸口的一口血喷了出来,丰夷绿脑袋似炸裂般陷入了黑暗,之前陷入泥沼最后关头的拼命运气将霍朗推出去,牵动了他体内那道无法撼动的真正的禁制,反噬之下,吐血而晕。
长长的宫墙圈起一方天地,间或有柔软的柳枝垂到墙外来,偷偷的打量外世间。
夕阳下高墙之上并列坐着两个人,一大一小,大的扶着小的,小心而有力的拥着,生怕对方挣扎而掉下去。
“哥,这里看太阳最近了,我喜欢……”
“你喜欢我以后天天带你来,不过要小心……只能到傍晚哦。”
“嗯。哥,为什么只能是傍晚啊。”
“因为哥哥要学做储君,每天要学很多东西,只有傍晚用膳时间能偷跑出来……”
“哥,你真好,我喜欢……”
“……”
简简单单的一句喜欢,让少年的脸颊微红,然后绽开笑颜,那是开心而兴奋的笑容,“臭小子,哥哥也喜欢你。”
夕阳拉的长长的两道影子,一直依偎在一起,美好如天边云霞。
突然风云变幻,阴风恶雨来袭,整个大地都笼罩在阴霾里,长长的宫墙像一条无尽的森严的路……一道虚弱的哀求声从深宫内院里传出来。
“阿和,救救我!”
“唔……”丰夷绿痛苦的呻吟一声,满头冷汗,像是被梦魇缠住,在藤床上左右摇晃着脑袋,极力想摆脱什么又沉浸其中无法自拔。
飘翎坐在石床上,这一幕似曾相识,上回这人做恶梦还动手想扇自己,这回她是坚决不会靠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