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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令薇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眼眶通红,有泪水在眼睛里直打转儿,指着霍青毓三人便道:“你们这是欺负人?”
话音未落,只听人群中有人嗤笑一声,却是保恩侯家的姑娘扬声笑道:“这话听着不实在。怎么只许你周三姑娘夹枪带棒的说话,就不许旁人反驳不成?看来这倒打一耙的行事,还真是家学渊源。”
满京城的仕宦权贵都知道,保恩侯府与齐国公府是相看两相厌的关系,如今听闻保恩侯家的姑娘讥讽周令薇,众人忍不住摇头轻叹,却没人肯出来替周令薇说话。只站在一旁看好戏。
唯有身为东道主的昭阳公主瞧着不像,只好说道:“好了,咱们姊妹好容易出来一回,是为了玩笑作诗的。周妹妹说话不妥,我这个做主人的替她向沈姑娘道一声不是,这件事情就此揭过,好不好?”
说话之间,倒是把不是全都推在周令薇的身上。周令薇气的脸色铁沉,径自说道:“昭阳公主这话何意?我不过是随口一句玩笑话,沈姑娘就当真了。她开不起玩笑,现在却赖我说话唐突。我知道公主同霍七姑娘关系好,却也不必如此偏帮于她。难道我们周家就是天生该叫人作践的?我堂堂周家三姑娘,就合该被人取笑是天桥上耍把戏的戏子?”
胡菁瑜闻言冷笑,立刻接口道:“圣人言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周家原是诗礼大家,想必周姑娘也聆听过圣人教诲,怎么就不知道口出恶言伤人伤己的道理?”
周令薇也是冷笑连连,斜睨着胡菁瑜道:“这话没的叫人恶心。圣人虽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也说过子非鱼安知鱼之乐。我敬沈姑娘武艺高强,原想着英雄莫问出处,才与她玩笑说话儿,谁知道她自己个儿自轻自贱,她自己的出身不好,难道还要埋怨我没给她一个好出身不成?”
一句话顿时戳中了胡菁瑜的心事。但见胡菁瑜脸色大变,下意识的回头看了霍青毓一眼。霍青毓却是神色冷淡,顺着周令薇的话笑道:“周姑娘所言极是。沈桥一介白身,原不敢攀附众位姑娘们。只是见着周姑娘人品贵重,性情温和,并非那当囿于门阀之见,就觉着全天下的百姓都是贱民的轻狂之人。又见周姑娘愿意同我玩笑说话,方才玩笑着回去。没想到周姑娘反倒是恼了。这可真应了姑娘的那句话——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我原以为周姑娘口口声声的敬服我的武艺,是想同我玩耍的意思。如今看来,周姑娘只怕是另有别的盘算,却叫我误解了。周姑娘若是不嫌弃在下愚笨,大可直言相告,您的玩笑说话究竟是怎么个玩笑说话?”
霍青毓语气和缓笑意盈盈,说出来的话都是称赞周令薇的话。可是听在周令薇的耳中,却比昭阳公主和胡菁瑜的指摘更为刺耳。
保恩侯家的姑娘已经不管不顾的笑出声来,抚掌说道:“真真是沈姑娘的一张嘴,说的我们都明白了。原来周姑娘是个温婉宽厚,性情谦和的人,从前都是我们错了,竟没瞧出来。还请周姑娘明白告诉,你的玩笑说话究竟有什么不同才是呀?”
周令薇恶狠狠的瞪了保恩侯家的姑娘一样,冷笑着说道:“巧言令色。”
保恩侯家的姑娘恍然大悟,拍着巴掌说道:“原来周姑娘的玩笑说话都是巧言令色呀。怪不得呢,我说我还没鲁钝到那个份儿上,怎么连阴阳怪气和诚心交好都分不出来了。想是沈姑娘为人年轻,不晓得咱们世家礼教,误将怠慢失礼当做心直口快笨嘴拙舌也是有的。”
“莫青瑛!”周令薇气的脱口叫出保恩侯家姑娘的名字。
莫青瑛故作愕然的应了一声,挖了挖耳朵笑道:“周姑娘有话便说,有理不在声高,我能听见的。”
“好、好、好!”周令薇一口难抵众舌,这会子反倒是怒极而笑,指着莫青瑛众人恨恨的道:“我算是看出来了,现如今梁国公府受朝廷器重,又手掌兵权,你们一个个的都想着巴结讨好。所以就踩着我周家的颜面替霍七做人情。今儿我也算见识了,梁国公府好大的威风。”
颠倒黑白至如斯境地,反倒是把莫青瑛给气笑了。保恩侯府虽比不上国公府的品级,却也是圣人器重的朝廷大员,如今到了周令薇的口中,却成了汲汲营营贪慕权势的小人一般。倘或传出去了,莫家颜面何存?这口气又叫莫青瑛怎么咽得下。
“巧言令色颠倒黑白果然是你齐国公府的家学渊源。怪不得俗话常说上梁不正下梁歪,齐国公府老太君偏心不慈,纵容二房三房谋害长房子嗣,做外孙女儿的也有样学样,在外头疯狗一样的咬人——”
话没说完,周令薇已经气得一个巴掌打了过来。一旁围观的霍青毓眼明手快,当即出手拦住了周令薇扬起来的手臂。
众人都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登时都吓得愣住了。
莫青瑛也着实吓了一跳,没想到周令薇说不过人就要动手,当即冷笑道:“看来周姑娘果然仰慕沈姑娘的武艺,这是打算拜师学艺了?只可惜沈姑娘的武艺是用在拐子身上,可不是恼羞成怒上演全武行的。”
“放开我!”周令薇恶狠狠的瞪着霍青毓。
霍青毓好整以暇的松开手。
昭阳公主顿时反应过来,走上前劝道:“这究竟是怎么了,好好儿的,怎么还动起手来?”
“你倒是来问我?”周令薇气的连尊卑也不顾了,一腔无名顿时冲着昭阳公主而去:“昭阳公主的待客之道,今儿我也见识了。”
说罢,径自起身道:“虽说是客随主便,可若是做主人的偏帮太过,也就是不欲留人。那咱们走就是。也不必留在这里碍着谁的眼。”
说罢,果然令贴身服侍的丫鬟们收拾东西,不顾昭阳公主的挽留,径自去了。
昭阳公主便是性情再温婉宽厚长袖善舞,凭白被人数落一顿,这会子也忍不住七情上面,看着众人笑道:“这倒是我的错了。”
于是众人便陪笑道:“想是周三姑娘这会子心情不好的缘故,公主您大人有大量,何必同小姑娘一般见识。”
昭阳公主便笑道:“谁会同她一般计较。我只是为我的心,原想着今儿天色好,姊妹们也好出来逛一逛,散淡散淡才好。如今却是叫大家扫兴了。”
众世家贵女中当然也有同周令薇交好的。只是周令薇今日之举着实太过失礼,也叫人没法子替她说话。闻听昭阳公主所言,众人只好笑道:“公主一片好意,我们当然明白。只是如今天色也不早了,再玩一会子,只怕城门要落锁。不如即刻就回,只叫众姊妹家去后写诗作画,等下一次赏花会上,咱们再品诗也就是了。”
昭阳公主也晓得经过周令薇这一番闹腾,众人必定有些意兴阑珊,与其心不在焉强颜欢笑,莫不如就此散了倒好。
于是便微微一笑,开口说道:“既这么着,那咱们便回罢。”
话音既落,众人纷纷附议。
一场踏青宴就这么不欢而散。
保恩侯家的莫青瑛却不忘挽着霍青毓的胳膊道谢,口内亲亲热热的说道:“若不是姑娘仗义出手,我今儿还不知怎么样的。改日我下帖子请姑娘过府小叙,姑娘一定赏脸才是。”
说罢,又向胡菁瑜笑道:“你也来。”
正说话时,各家女婢早已收拾妥当,众人各自家去,霍青毓一行人回到了梁国公府,梁国公府各房长辈倒还诧异,怎么出去踏青这么一会子就回来了?待听得周令薇一番狂言,个个气的拍桌子捶椅子,恨不得立刻找上周家门去讨个公道。
最后还是霍青毓亲自出面把事情压了下来。
“我又没吃亏,反倒是周令薇自己闹了个灰头土脸。想来短时间内,她也不好意思再出门交际。咱们若是再登门问罪,看在旁人眼中,岂不是有些咄咄逼人了?”
“再说了,咱们霍家子孙,即便是在外头受了些委屈,也该自己想法子把场子找回来,无论什么时候都指望着长辈出面撑腰,岂是英雄豪杰的作为?难道说将来战场厮杀,受了敌人的算计,也要回家哭闹着找爹娘做主不成?倘若传出去了,只会叫满京城的人笑话咱们梁国公府的子孙不成器。”
好说歹说,众人这才悻悻地罢了。
至晚爷儿们归家,各房女眷们仍旧愤愤不平地将此事叨叨出来。霍家素来护短,自家闺女被人如此辱骂,霍家男人又如何咽得下这口气。当即便盘算着如何在朝上把面子找回来——他们总不好去为难周家小姑娘,只好想法子为难她爹了。
然而还没等霍家男人出手,一封户部给事中胡永章弹劾礼部右侍郎张敬之私漏试题给春闱举子的奏折却引得朝野上下为之震荡。
圣人龙颜大怒,立即下旨命刑部严查彻查,并且封五皇子为钦差,全权督办此事。
消息传到后宅,霍青毓立刻知道,永寿九年的春闱科举舞弊案已然爆发。
上辈子,原本泯然于众人的五皇子就是在这一次风波中脱颖而出,因办事果毅性情沉稳进入永寿帝和文武百官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