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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又抢徒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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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撇开节庆不说,这平日里进庙里随缘的更是不少,像做官的、经商的、读书的、务农的……”大智禅师又开始发挥他记性绝佳的特长,一溜儿说开去,这五花八门的各个行当如果全部说完,只怕三柱香的工夫也是不够。

    善行道长烦不胜烦,饶是他常年修身养性,耐性非比凡人,也是无法忍受对方这无休无止的聒噪。想到自己当年与对方结缘,如今只能委屈自己洗耳恭听下去,不由得心中苦笑。

    约在四十年前,正道中人合力围攻魔教聚集地乱刺山,善行道长和大智禅师作为神山和方丈山两派的代表,参加了那场史无前例的大战,也就是在那次围剿战中,双方有过一次短暂的会面。如今,大智禅师云游四方来到神山的凌云观,自己作为主人,自然没有不热情接待的道理。

    但是眼下,这位大智禅师,他居然从见面开始,就没有歇过一会儿嘴,他似乎不知道什么叫做对牛弹琴,还有,也不像其他修行之人,懂得话多伤身的养生之道。

    看着对方吐沫横飞的样子,道长实在是忍无可忍,终于再次打断了对方,委婉地说道:“大师,请喝茶……”

    说出这话,他自己也是吃了一惊,按照俗世的礼仪,这几乎就是下了逐客令了。

    大智禅师却是毫无知觉一般,先是住了嘴,继而感激地望着善行,那眼神分明是说,道长你真还是体贴人啊,知道老衲口干舌燥,提醒我先润润嗓子。他端起茶盏猛喝了一口,看到杯中碧绿的茶叶,怔了一怔,不禁突然有感而发。

    “好茶啊,看到这茶,老衲就想起茶佛一味的典故,传说如来佛祖经过六年苦行僧的生活仍没有悟道,于是坐在毕波罗树下,凭借饮茶打座七昼夜而得道。如今的寺庙都种上了茶树,名茶很多啊,像产于湖州的顾渚紫笋、产于婺州的东白、产于睦州桐庐的鸠坑茶、产于杭州的天目山茶、径山茶、产于越州的仙茗、产于越州的剡溪茶、产于常州的阳羡茶、产于寿州的黄芽……”

    善行道长几近绝望,差一点晕倒过去。

    这时,六弟子马明凡走进殿来,附在他的耳边轻言几句,善行高兴地几乎跳起来,苦瓜一样的脸上顿时绽开了笑容。谢天谢地,这楚天可真是大救星啊,回来的正是时候,他急不可耐地对马明凡说道:“快,快让他进来。”

    如果在座的是其他客人,出于礼貌,善行绝不可能在此时见自己观中之人。今日却有不同,这大智禅师自顾自说得天花乱坠,洋洋自得,却让自己烦不胜烦,一时难以脱身,也只能变着法子让对方住口,最好是大师能知趣地告辞而去。

    大智禅师看出对方有事,暂时将尚未说出口的几百种名茶放在了一边,却也没有起身告辞的意思,只是饶有兴致地一边喝茶,一边等待着进殿之人。

    楚天慢吞吞走进殿中,心情有些紧张,听说观主在会客,原打算先回去填填肚子,却不想守在殿外的马明凡说师父传话叫他进去。他当场就有些害怕,本来观主师父就是个严厉有加的人,自己彻夜未归,弄得全观上下鸡犬不宁,这当着客人的面,还不知道要怎样责罚自己呢,或许打上几十板子也是极有可能的。

    他就这样胡思乱想地走进来,不敢抬头,走到大殿中央,两膝发软,怯生生地跪了下去。

    “楚天有错,害观主师父和全观上下担心了一晚上……”

    他小心翼翼斟酌着词句,唯恐一言不慎,坐在上首的善行观主就会暴跳如雷。

    空旷的殿中有着让人心慌意乱的寂静。

    奇怪的是,楚天等到的不是想象之中的拍案而起,厉声呵斥。耳边听到的,却是对方从未对自己有过的和蔼友善。

    “起来吧,回来就好。”善行的声音像是天边吹来的和煦春风,让楚天感到一阵温暖。

    “昨晚到底怎么回事啊?”

    他心神稍定,期期艾艾地说:“我打柴的时候,斧子掉入了山崖,下去找到了,回来时却迷了路……”

    “这是你徒弟?年纪不大啊。”突然一个粗犷洪亮的声音在殿中响起,楚天吓了一跳,偷偷抬眼望去,原来是坐在观主旁边一个老和尚在向善行道长发问。

    “嗯。不……”善行答道,“不是,他是观中的道童,还没有拜师入门。”

    大智禅师看来十分健谈,也很和善,即刻转头问向楚天:“几岁了?家是哪里人啊?”

    楚天一怔,见善行观主没有答话,便只好问答道:“见过大师,我十四岁了,名叫楚天,就是在这观中长大的。”

    一句话也勾起了他的一桩心事,对了,自己到底是哪里人,为什么观中从未有人提起过自己的父母呢?

    他的右手下意识地伸到胸前,摩挲着那块玉牌,这玉牌自他懂事起就一直挂在胸前,想父母的时候,他就会摸摸或者看看,已然成了习惯。

    大智禅师显是很高兴:“嗯,好懂礼貌,没出过神山吗?现在你在观中做些什么啊……”

    “回大师,楚天现在观中的厨房打杂。”

    见这老少你来我往一问一答,善行突然转念,心中有了一个主意,对楚天说道:“你坐下陪大师说说话吧,我有点事暂时离开一下。”

    说着他站起身,朝大智禅师欠欠身,对方正忙着与楚天聊得开心,也不在意,只是随意点了点头,目光又转向了楚天。

    善行道长舒了口气,三步并作两步朝大殿门口走去,甫出殿门,就仰面朝天,深深呼出一口气来。

    这三清殿外的空气真是好啊,新鲜纯净,沁人心脾。

    尤其这雨过天晴的远山景致更是妙绝……

    善行道长背着双手踱着方步,将凌云观绕了两圈,又里里外外查看了三遍,心中的烦闷之感渐渐烟消云散,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这才硬着头皮回到了三清殿。

    一进大殿,就感觉有些不同寻常,这楚天与大智禅师有说有笑,相谈甚欢,楚天浅笑之声细细悦耳,不断传来,大智的狂笑之声则是爽朗动听,声震殿宇。

    见善行回来,大智禅师一边抓紧时间喝茶,一边攥住了道长的衣袍:“道长,老衲真是不虚此行啊,没想到在凌云观能遇见楚天这么个机灵鬼。”

    善行道长看看禅师,又看看楚天,见两人意犹未尽,后悔自己回来得早了些,咧嘴笑了笑,没有吱声。

    楚天知趣,忙对善行道长说:“观主师父,楚天有些饿了,想回去吃点东西,如果没事的话就告退了。”

    善行点点头,楚天正要向大智禅师告辞,却不料对方扬起蒲扇大的巴掌,大声说道:“且慢,楚天你先坐下,我有话跟道长说。”

    不仅楚天满腹狐疑,善行也是一时摸不到头脑。

    大智禅师面向善行,言辞恳切地说:“道长老友啊,老衲看这楚天聪明伶俐,十分喜爱。既然他尚未入你道家之门,不如你就发发善心,让老衲我收他为徒吧,这百十年来老衲可是从未遇上……”

    善行道长不待他说完,已然完全明白了对方的意思。情急之下,他忽地站起身,原本松弛的脸色陡变肃然,几乎是不假思索,他就脱口而出:“不行!”

    大智禅师也是愕然,道长这是怎么了?就算拒绝,态度也不必如此严厉吧,道长不是一向很善于用婉转的语气说话吗?

    善行道长似是发现了自己的失态,连忙又坐了下来,脸色回转,语调也放低了很多:“实不相瞒,这楚天自幼在我凌云观长大,我全观上下早已将其视为一家人,怎么舍得让他离开神山啊。”

    楚天没想到观主道长会这般说,联想到自己平日因为迟迟不能入门而对道长颇有怨气,不禁自感愧疚,心中突然有了一丝莫名的感动。

    大智禅师的脸色由白转红,想想对方说得有些道理,但终是舍不得放弃,想做最后的努力:“可是楚天已年满十四岁,再不入门修炼,怕是要耽误了,贵观既然不愿收他,由老衲收在佛门之下,也是正途……”

    善行赶忙打断他的话:“大师有所不知,本来今日老道就要正式收他为关门弟子,却是他昨日山中迷路,彻夜未归,才耽误下来了。”

    这一说,大智禅师只得苦笑,望望坐在下首的楚天,心情沮丧,再也没有聊天谈话的兴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