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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雪之下,掩盖着的是滚烫的鲜血,冷静的府邸,烛火依然通明透亮,只是灯光下的人影全部停止了呼吸,无论他们再如何不愿意,现在都已经变为一具尸体。
有人花钱要买这座府邸主人的命,他们只好随着院子的主人一同陪葬,虽然有些不讲道理,但是又哪来的道理可讲。
突然!
在数十具尸体堆积的尸山中,猛然飞腾起无数鲜艳的红色,那是血的红,红的雪。
两具已经冰凉的尸体动了动,从底下爬出一名消瘦的少年,他的脸色很白,就像是涂了一层霜痕,在他的胸膛上有一道剑口,直接穿透胸腔而过,衣衫都被染透成血色,就像是在水里洗过一样。
少年从尸山血海中爬出,就像是地狱的修罗一样,虽然他受伤很重,但是却没有死去,或许就是这场劫难中唯一的幸存者。
平静的朝着周围看了看,眼底并没有任何愤怒或是恐惧的色彩,就像是古井深处的水面,平淡无波。
没有丝毫迟疑,少年踉跄的朝着屋外走去,没有再回头看过一眼,从今日起,他将成为真正的亡命人。
……
再如何富丽堂皇的地方,也都会有一些见不得光的糟糠之地,哪怕上郢城是燕国的国都,依然不能避免这些。
上郢城有一处贫民窟,数十条扭曲的街巷横贯四方,就像是潜伏在黑夜的毒蛇一样,哪怕是刑部最有经验的官差都有可能迷失在里面,那里是上郢城不被阳光笼罩的黑暗之地。
越是黑暗混乱的地方,就越会吸引一些真正的亡命之徒,许多人是不适合生存在阳光之下的,他们需要用黑夜来掩盖自己身上的霉腐,只有这样才能宁静的活着。
黑水街巷就是这样不被阳光照射的一条街巷,每晚不知道多少尸体从这里的河道冲出城外,在这里没有任何的律法正义,能活下去的人始终能活着,不适合这里的人很快就会被淘汰消失。
这里是强者的天堂,弱者的地狱,弱肉强食,适者生存。
沿着水道周边,有着鳞次栉比的商家店铺,表面上的生意,暗地里的生意,这样的地方只是活下去都是困难,何况是有了铺子,那就是真正的扎根落脚,毫无疑问,他们才是这里真正的主人。
夜色下,一家酒铺的店门被敲响,这么冷的天,如此深沉的夜,正常人都不会出来买酒,但是在这里,所有的不正常都极其正常,因为这里是黑水街。
很快,铺门被从里面打开,一名体形微胖的中年男子带着厚厚的毡帽,手里托着一盏煤油暗灯,风雪的冰寒几乎要将灯火湮灭,透着不是很清晰的火光,可以看清敲开铺门的是一位年纪不大的少年。
只是,他的状况明显不是很好。
“大半夜敲门,叫鬼啊!”
明显是因为半夜被人叫起,中年男子显得很不耐烦,只是仔细看清了少年的面容后,顿时脸色大变!
“赶紧关门!”
稳稳扶住少年,中年男子朝着屋子走去,对着身后的青衣小厮低声吼道。
谨慎的朝着四周看了看,除了风雪之外,就只有让人心悸的黑夜,夜色黑的令人发寒。
确认并没有其余异常,青衣小厮迅速将门板封上,朝着里屋慌忙走去;
在黑水街生存的铁律就是谨慎,还有不要多管闲事,只有小心才能安稳的活下去,活得长,才能走得远。
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古继君从昏沉中清醒过来,一股刺鼻的草药腥味扑鼻而来,朝着周围看了看,他正躺在一张梨木雕花大床上,胸口已经被纱布缠满,那些药草腥味,就是他胸前止血草散发出来的。
距离床边不远,中年男子紧张的垛着步子,微秃的头顶不知道什么原因出了许多冷汗,甚至泛起了点点油光,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市井中极其平庸的商贩老板。
他的确是老板,不过不是普通的商贩老板,而是“有家酒铺”的大掌柜,贫民窟黑水街巷总共有七位大掌柜,就是那些真正的大人物都要借他们几分薄面。
而此时,这位权势昌隆的大掌柜,看见床榻上古继君清醒过来,却是异常尊敬的跪拜下去,额头紧紧贴着地面,像是迎来了一生中最神圣的时刻。
“您需要我做什么?”
他虔诚说道。
“咳咳咳……”
古继君连声重咳,像是要将肺腑咳出,看着体胖中年圣洁的脸庞,摆了摆手,说道:“马上送我离开上郢城,我必须在天亮以前,到达真正安全的地方。”
……
乌老三掌控的“墨行”,明面上是运送虾鱼水产的生意,但是暗地里他却做的是走私军械的杀头生意,凭借着数百号精壮的帮众,乌老三在整个贫民窟都算得上一条浑水蛟龙。
虽然主做走私生意,但是偶尔也会夹带一些身份特殊的人物出城,毕竟宵禁期间任何人也不可能随意出城,这也是他的一条主要财源。
此时在乌老三的鱼行里,来了三个人,胖掌柜,青衣小厮还有古继君。
乌老三正襟危坐,冷冷看着下面的三人,准确说是盯着全身裹着黑袍的古继君,眼神里像是有钩子一样,就要将他身上的黑袍钩开。
“陈七九,规矩你知道。”
乌老三开口说话,像是铁片摩擦的声音,听的人极其刺耳。
胖掌柜没有说话,只是拿出一只袋子,看起来是空的,很瘪,但是他拉开袋口的绳子后,露出里面三块巴掌大小的湛蓝色铁片,上面布满流云海浪的神秘花纹,看起来极像是缩小了的刀戈。
这是云海刀币,大周皇朝的官方货币,只是一块就足足价值八百金,寻常人就算是见都不得见,只有那些世家大族才有收藏。
拿出三枚云海刀币后,胖掌柜又从身后取出一只袋子,里面装了六枚拇指大小的白玉珠子,这是深海蚌珠,每枚轻松都能卖到五百金,六枚至少都价值三千金。
乌老三送人出城,不问来历,不问出身,只要价钱足够,他就能将人送至指定地方,只是价钱要高的离谱,每人五千金,不二价。
这个价钱,极少有人能够负担得起,要知道寻常三口人家一年的肉食无缺,也用不了十金,五千金,就是一些大家贵族也轻易拿不出来。
见到陈七九如此痛快,甚至还要多出数百金,乌老三更是有些意外的看了看古继君,什么人居然值得他如此费心。
不过也只是有些感兴趣,乌老三定下的规矩,从来都不会被自己坏了,想要做这一行,就必须守这行的规矩。
“钱留下,人走,今夜正好有一批货要出城,做一行信一行,人我会送出去的。”
陈七九点了点头,朝着古继君隐晦的看了一眼,带着那个青衣小厮转身离去,整个过程没有多说一句话。
离开“墨行”回到酒铺,陈七九并没有像往常那样早早睡下,反而是走进厨房,将腌制许久的腊肉还有肥肠取了出来,淘了半碗米,洗了几把菜,随后开始做起了晚饭。
半个时辰后,丰盛的菜饭就被端到桌上,挖开里屋的墙角,取出一坛尘封的酒坛,陈七九开始给自己和对面的青衣小厮各自倒了一杯。
只是很普通的清酒,根本比不得他酒铺里的雪梨酿,只是看他认真的样子,好像是这坛最普通的清酒,比起屋子所有的珍酒还要珍贵。
“父亲……”
屋子沉寂的可怕,青衣小厮感觉有些不对劲,忍不住朝着陈七九开口道。
“父亲”两个字一出,他的神情就有些不自在,像是因为惧怕一样,而他也的确是在惧怕。
他虽然是陈七九的亲生儿子,但是陈七九却从不允许他叫自己父亲,没有原因,不许就是不许。
只是,青衣小厮意外的,陈七九并没有往日那样大发雷霆,对他怒笞谩骂,反倒是和蔼的朝着他笑了笑,随后端起酒碗示意他陪自己喝一杯。
酒味很辣,也很苦,但是青衣小厮并没有任何不适,这是陈七九第一次陪他喝酒,也是第一次允许他叫自己父亲。
“那个人是谁?”
青衣小厮突然明白了,父亲今日的所有变化,都是因为那个深夜前来的少年。
继续给青衣小厮倒了一杯酒,陈七九眼神有些怀旧,又有着几分哀愁。
“古道刑君,他叫古继君,他的父亲叫古道臣。”
“兵部尚书!父亲,你……”
青衣小厮突然明白了什么,声音也开始变的有些颤抖。
像是在怀旧往昔,陈七九道:“我本是大人家臣,十三年前朝堂风云变幻诡缪,于是大人命我来此布置退路,只是当初大人挺了过去,官拜兵部右侍郎,后来又接任兵部尚书,这条退路自然就无用了,我也就在此隐姓埋名十三年。”
说到这里,陈七九突然有些悲咽,道:“没想到,当初布置的这条退路,居然真的会有用到的一天,可是,又为什么会有要用到的这一天!”
“既然公子用了这条退路,大人必然已经遭遇不测。”
陈七九依然自顾喃喃,并没有看自己儿子僵硬的脸庞。
青衣小厮并没有说话,因为他已经说不出来了,顺着他的脏腑,鸠毒已经很快遍及全身血脉,那是能够毒死先天武者的毒药,他根本不可能抵挡得了。
看着慢慢倒下的儿子,陈七九脸上满是痛苦:“公子的行踪不能暴露,不要怪为父心狠,能够杀死大人的仇敌,根本不是我们能想象的,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为公子拖延足够的时间,等他们查到乌老三的身上,公子肯定已经脱离危险,当初老爷留下的退路,如今可不仅仅只是退路了!”
陈七九摸着已经死去的儿子,眼神开始变的模糊,鸠毒已经侵蚀进他的大脑,他也要随着儿子离去,他死后,最重要的一条线索就断了,古继君就会多出许多逃离的时间。
有些人,虽然地位卑微,性情粗鄙,但是他们的忠心,却是任何东西都难以换取的,他们为了主家不仅可以自己死,更能亲手杀死最亲的爱人。
翻了桌上的酒坛,倒了手边的蜡烛,无情的火蛇迅速朝着四周蔓延过去,瑰丽的火苗中,陈七九朝着一个方向跪倒,再也没有抬起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