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拗不过冯啸辰的花言巧语,罗翔飞最终还是答应把冯啸辰的方案提交给经委领导去定夺。其实,冯啸辰的这个主意也不算是特别离经叛道,社科院、央行等部门已经有一些学者提出了发行国际债券以筹集国内建设所需资金的建议,而且据说这些建议还得到了一部分高层领导的认同。
时下各行各业都在提倡解放思想、开通脑筋,领导们不怕下属的脑洞开得太大,只担心他们太过保守。冯啸辰提出来的这个建议,即便不能得到经委领导的批准,至少也不会受到批评,没准还会被视为一种大胆的创新,只是时机不够成熟而已。
到国外发行债券是一件大事,领导们当然不可能马上作出决定,而是需要再研究研究,没准还要向更上级的领导请示才行。不过,有关大化肥会战的意见,却已经批复下来了。经委、机械部、化工部、机械进出口总公司等部门与几个省区的主管部门一道,组织了一个谈判团队,开始与日方就引进五套大化肥设备的事宜进行磋商,其中主要的基调基本上是依据冯啸辰他们在日本时与日方商定的结果。
按照协议,中国将以整体打包的方式,向日本的四家化工设备企业采购五套大化肥设备,日方则需要在提供设备的同时,向中方让渡全部制造技术。每套设备都约定了国产化的比例,要由日方将这部分设备分包给中国企业进行制造,日方在此过程中要提供技术指导,并对设备的质量负责。
根据重装办的意见,产品设计和安装的环节也被纳入到日方需要让渡的技术范畴之内,中方将派出人员参与设计工作,最终的设备安装将有中方的安装队伍参加。
日方在谈判中自然也留了不少后手,例如有关压缩机组低温材料的冶炼工艺,便被排除在所让渡的技术之外了。照日方的说法,他们也只是从钢铁厂采购这类钢材,中方如果有意自己制造压缩机组,同样可以与日本的钢铁厂洽谈采购事宜,这就不是化工设备协会能够管得了的事情了。
在进行引进谈判的同时,国内的设备招标也在轰轰烈烈地展开。日方分包给中国企业制造的那部分设备,是由机械部和化工部承接的,他们将把这些任务再移交给国内的化工设备企业。至于哪些企业能够获得这些任务,那就需要看各自的努力和给出的承诺了。
“什么,签保证书?”
在经委的大会议室里,前来参加设备招标说明会的企业代表们听完罗翔飞以重装办名义所提出的要求,一下子就炸锅了。
正如冯啸辰在日本的时候向邓宗白提出来的,重装办要求所有承接分包任务的企业必须要签订保证书,承诺在指定的时间内提供出符合日方质量标准的产品,并接受日方的检验。如果检验结果显示这些企业提供的产品质量达不到要求,或者时间上无法保证,就要承担相应的罚款,甚至有可能拿不到货款,使前期投入的材料、工时等打了水漂。
“这个要求太苛刻了!”
北方化工机械厂的厂长程元定第一个跳起来抗议了。他可不在乎罗翔飞是重装办的副主任,按级别算,程元定自己也是正局级干部,与罗翔飞是平起平坐的。像这种大型企业的领导,与部委的关系一向都是非常密切的。从部委那里能够拿到好处的时候,他们会显得非常乖巧与温和,对部委官员百般奉迎。而如果遇到利益冲突,他们就会立即变脸,完全不拿部委里的司局长当一盘菜。
“罗主任,我不是故意跟经委领导唱反调,从来没有这样的事情,哪有一切都听日本人安排的道理?万一我们的产品提交过去,他们故意找茬,非说我们的产品不合格,难道重装办就不给我们钱了?”程元定质问道。
罗翔飞对于可能出现的情况早有准备,面对着程元定的挑衅,他端坐在会议主持人的位置上,面不改色,平静地说道:“程厂长,你怎么就知道你们的产品会不合格呢?”
“我只是打个比方嘛。”程元定道,“我是说日本人故意找茬,明明是合格的产品,非要说不合格。他们又是总包方,说话有份量,那时候我们不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吗?”
“这是不可能的。”罗翔飞道,“在任务发放的时候,我们就会说明所有的质量要求。只要你们达到了要求,人家怎么可能找出茬来?如果他们真是故意找茬,上级主管部门怎么可能听他们的一面之词?”
程元定道:“那可未必,现在崇洋媚外的人多得很,人家外国人放个屁都是香的,万一……”
说到这里,他撇了撇嘴,显出讳莫如深的样子。其实他也是不便再说下去了,这种自由心证的话,只能是点到为止,如果说得太实,罗翔飞是可以揪着这句话找他麻烦的。
罗翔飞并没有计较程元定的话,他淡淡地说道:“那么依程厂长的意思,这次分包应当怎么做呢?”
“怎么做?”程元定看看众人,说道:“过去的方式就很好啊。我们虽然是分包,但我们的产品是直接面对用户单位的,不需要由日本人来做判断。罗主任,你想想看,用户单位是最终要使用这些设备的,他们能不关心设备的质量吗?如果我们的设备不合格,用户单位第一个就会不答应,哪里要日本人多一道手?”
“没错,我们过去和用户单位合作得很好,互相也熟悉,为什么要日本人再插一道手呢?”
“对啊,我们都是中国的企业,互相沟通也方便,有点什么事情也能相互体谅,让日本人在中间插一杠子,算怎么回事?”
另外几家企业的负责人也跟着鼓噪起来。
罗翔飞静静地看着众人,直到大家都说完了,他才说道:“各位刚才都说应当直接面对用户单位,还说与用户单位沟通非常方便。可是我想问问,过去几年里,你们和用户单位没有发生过矛盾吗?发生这些矛盾的原因,又是什么呢?”
“这个嘛……舌头和牙齿有时候还干仗呢,我们和用户有点小矛盾,也不算个啥吧?”新阳二化机的副厂长邓宗白尴尬地辩白道。有关新阳二化机和滨海省之间的矛盾,在圈子里可是众所周知的,滨海省把官司都打到化工部去了。罗翔飞刚才说他们与用户单位有矛盾,邓宗白第一个就觉得这话是针对自己。
“有一些误会是正常的。”程元定也说话了,“就以我们北化机来说,前年帮定南省搞过一套石油炼化装置,当时也出了一些岔子,闹得有些不愉快。但后来事情解决了,大家就没什么矛盾了。定南省化工厅的那个王厅长,每次到我们这边来出差,我都会请他喝酒,大家关系好着呢。”
罗翔飞心里明白,真实的情况远不是他们说的那样轻描淡写,由于产品质量存在缺陷,这些企业与用户单位之间都发生过或大或小的冲突,有些设备几经反复才算是过关了,给用户单位造成了不小的困扰,这些用户单位因此也对制造企业充满了怨念。像滨海省这一次非要从日本引进原装设备不可,就是因为对新阳二化机失去了信心,邓宗白非要说这只是一些小矛盾,实在是文过饰非了。
“我们决定采用这样的方法,也是各省的用户提出的要求。他们担心直接与你们各家企业对口联系,会有一些不方便的地方。从我们重装办的角度来说,也认为以日方作为总包,并且对所有设备负责,是更为合适的,这不仅仅是为了保证产品质量的一致性,更是为了让你们各家企业能够有机会接受国际先进企业的监督,了解国际规则。”罗翔飞对众人说道。
“罗主任,听你的意思,是说这事没商量了?”程元定阴恻恻地问道。
罗翔飞坚定地点了点头,道:“是的,没商量了,未来我们其他的项目也会采取这样的方式,让咱们的产品接受外方的检验。”
“如果是这样……呵呵,那我还是先听听兄弟单位的意思吧。”程元定皮笑肉不笑地回答了一句,然后便把双手往胸前一抱,目视前方,做出了一个老僧入定的姿态。
罗翔飞没有在意程元定的不合作态度,而是转头向邓宗白问道:“邓厂长,你们新阳二化机的意思呢?”
邓宗白干笑了两声,道:“要不,我们也先听听兄弟单位的意思吧。”
北方厂、新阳厂都做出了这个姿态,其他企业的领导自然也不会出来拆台,他们纷纷把头转开,不与罗翔飞对视,就像会场上的一切都与他们无关一般,整个会场霎时就冷了下来。
罗翔飞微微一笑,说道:“看来,大家都没有考虑好,那么也不必着急。这样的事情,还是考虑周全为好,省得到工作开展起来之后再反悔。这样吧,今天的会就开到这里,大家回招待所去好好思考一下,也可以互相讨论一下。两天以后,咱们继续开会。在此期间,如果哪家企业有一些自己的想法想和我们交流,欢迎到重装办去找我,我那里可是有好茶叶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