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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行了?”
宴会结束之后,陈纻站在酒楼门外,看着祁瑞仓和冯啸辰二人,茫然地说。
“什么行了?”祁瑞仓一时没有明白陈纻的意思。
“4000万投资啊。”陈纻说,“就喝了这么几杯酒,就解决了?”
“你还打算怎么样?”祁瑞仓没好气地笑着斥道。
刚才这一会,冯啸辰带着他们俩,挨张桌子找企业领导们化缘。各家企业的反应不同,有的如林重那样答应赊销几样设备,有的则表示可以拿出一些资金来入股。根据各企业实力的不同,出资的数量也有差异,有些小企业甚至只能拿出十万、二十万这样的小数目,但冯啸辰也是来者不拒,让祁瑞仓一概记录在案。
出钱最多的,是辰宇工程机械公司。杨海帆听罢冯啸辰的介绍,直接答应拿出1000万元入股,但同时要求与陈纻的集装箱厂共享一部分专利。陈纻是海洋工程专业的博士,手上的专利大多与工程机械相关,辰宇工程机械公司是能够用得上的。此外,陈纻本人也是一个技术高手,杨海帆与他商定,未来辰宇公司在遇到技术难题的时候,会请他出马帮助会诊,陈纻愉快地答应了这个要求。
等到一圈走下来,祁瑞仓和陈纻发现,他们拉到的赊销设备和入股资金已经达到了6000多万,超出了原先的设想。不过,他们最早提出4000万的资金要求,也是压了再压的结果,主要是担心额度太大难以筹措。谁知道冯啸辰的面子竟有这么大,只在一个酒会上帮他们做了点宣传,他们就拿到了6000多万,这使得他们的项目成功率又高了若干个百分点。
对于这个结果,祁瑞仓只是感慨,自惭没有冯啸辰那么高的人气。而陈纻则是完全震惊了,他从来没有想过融资会是这样完成的,大家嘻嘻哈哈地喝一通酒,就能够弄到6000多万的资金,这算是幸运,还是悲哀呢?
“为什么会是悲哀?”
当陈纻把这个疑惑说给祁瑞仓听的时候,祁瑞仓瞪圆了眼睛对他问道。
“太不规范了,完全就是人情社会,哪有一点市场经济的样子!”陈纻嘟囔道。
“唉,这就是初级阶段吧。”祁瑞仓也无语了,搁在从前,他也会像陈纻一样发牢骚,可干了两年的招商工作,他知道在酒桌上谈正事是中国特色,如果是在榆北,没准还会更典型。不过,其实西方社会也流行各种应酬,在酒会上谈生意并不奇怪,区别只在于人家的酒会喝的是红酒,宾客们都是穿着礼服,看起来人模狗样,甚有叉格。而刚才这个酒宴上,大家喝的五粮液,服装更是五花八门,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土腥气。
“这就是时代特色吧,可能也是中国特色。”冯啸辰回答了陈纻的疑问,他说:“中国传统上就是一个人情社会,几千年的传统,不是那么容易破除的。此外,我们现在正处在一个制度变迁的时代,原来的计划经济体制取消了,而新的市场经济体制还在培育之中,各种事情不可能那么规范。我们不能等到一切制度都完备了才来搞建设,现在只能是顺应社会。你看你这位祁师兄,现在不也变得很社会了吗?”
“没错,我现在就是一个社会人了。”祁瑞仓笑呵呵地自承道,他是一个受过西方教育的人,原来满心想着要把西方的那一套制度推广到中国来,但接触了实际之后,他就不再那么天真了。正如冯啸辰说,他不能等到制度完备了才做事情。
陈纻脸色有些白,怯怯地说:“冯总,祁师兄,你们的意思不会是说我以后也要变成这个样子吧?啊,不不,我的意思是说,我是不是也需要经常和别人一起喝酒啊?”
冯啸辰看了看祁瑞仓,然后对陈纻说:“陈博士,你觉得你能够变成这个样子吗?”
“我估计够呛……”陈纻心虚地说。
“既然做不到,那就不用做呗。”冯啸辰说。
陈纻说:“可是,你们不是说在中国要办成事情,就必须这样做吗?”
冯啸辰说:“这还不简单,如果你不擅长与人交际,可以聘一个职业经理人,负责企业的外部事务,你自己专心搞技术就可以了。”
“对呀!”陈纻恍然大悟,拍了拍脑袋,说:“我倒是糊涂了,这一套我不擅长,可以找个擅长的人来做啊。对了,冯总,祁师兄,你们有没有合适的职业经理人可以给我介绍一下,我对国内的情况不了解,仓促之间要想找个合适的人,也不容易呢。”
冯啸辰一指祁瑞仓,说:“这事可不归我管了,你找老祁去,这是他们榆北招商局的事情,总不能事事都推到我头上吧?”
祁瑞仓叹了口气,向冯啸辰说:“老幺,你看到了吧,我现在成天就忙活这些事情。其实,集装箱厂的领导班子配备问题,我们在招商局已经讨论过很多回了。陈纻不擅长经营,我们准备安排他担任厂子的副厂长兼总工程师,主要负责技术问题。至于厂长和业务副厂长,我们也都有人选了。未来这家厂子办起来,我们还少不得要操心的。”
“这可真是太麻烦祁师兄了,对了,还有太麻烦冯总了。”陈纻感慨万千。不做实际工作,他是想不到办一家企业有这么多麻烦事的,他原来只是看在祁瑞仓的面子上,答应到榆北去创业。现在看起来,他的创业要想成功,还真离不开招商局。别看这些官员平日里吃吃喝喝,好像尸位素餐的样子,其实他们还是非常有经验、有能力的,而这些经验和能力,恰恰是陈纻缺少的。
三个人正聊着,蒙洋从一旁走了过来,他手里拿着冯啸辰的工作电话,走上前低声对冯啸辰说:“冯总,屈主任找你。”
“哦?”冯啸辰心里咯噔一下,他看看手表,已经是晚上10点多钟了,屈建中这个时候找他,会是什么事情呢?
心里带着疑惑,冯啸辰接过了电话,他朝旁边走了两步,把电话搁到耳边,刚刚喊了声“屈主任”,就听电话里屈建中用沉稳的语气问道:“小冯,你现在在什么地方?”
“我刚刚和这次去慕尼黑参展的各企业的领导一起吃了个便饭,他们的人刚走,我还在饭店门口。”冯啸辰报告道。
“那你马上到我这里来。”屈建中说。
冯啸辰吃了一惊,问道:“去您那里?您还在单位吗?”
“是的,有紧急的事情,你马上过来。”屈建中匆匆说完,也不等冯啸辰再多问一句,便挂断了电话。
冯啸辰心里更是忐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他向祁瑞仓和陈纻打了个招呼,那二人一听,也知道事情紧急,连忙让冯啸辰抓紧回经贸委,不必管他们俩。蒙洋叫来了小车,冯啸辰跳上车,说了声“经贸委”,司机一踩油门,车子便向经贸委的方向飞驰而去。
深夜的街上没有什么车辆和行人,冯啸辰的小轿车开得飞快,只是十几分钟时间就来到了经贸委的楼下。经贸委办公厅的一位副主任此时正等在门口,见冯啸辰下车,也顾不上与他寒暄,便领着他往楼里走,步履匆匆,显然是领导那边非常着急了。
进了电梯,副主任没有按屈建中所在楼层的电钮,而是按了四层的电钮。冯啸辰对经贸委非常熟悉,知道四层是会议室的所在。果然,在四层下电梯之后,副主任径直把冯啸辰带到了一间会议室门外,推开门把他领了进去。
一进门,冯啸辰有些愣了。会议室里已经坐了十几个人,当中的正是屈建中,旁边还有七八位,分别都是委里的司长、处长,冯啸辰和他们都打过交道,有一些还是关系比较熟的。更往边上看,有几位表情颇为局促的人,气质与打扮都与委里的官员很不相同。冯啸辰却是认识他们的,知道他们都是河阳省红山市红山港区建设集团的人,其中有集团总经理田耀瑞、总工程师翁思宏,还有另外的几名中层干部。看到他们,冯啸辰大致能够猜出一些事情了,屈建中在这个时候急匆匆地把他叫过来开会,想必是红山港区那边出了什么问题吧。
红山港区的建设,原本也是由重装办负责的。现在重装办已经撤销,装备工业公司对红山港区没有直接的管理权限,但许多工作还是与装备公司相关的。红山港区建设中出了问题,屈建中叫冯啸辰这个装备公司总经理来参与处理,也在情理之中。
“对不起,屈主任,我来晚了。”冯啸辰先向屈建中做着检讨。
屈建中摆摆手,说:“你没来晚,先坐下吧。这件事情发生得很突然,机械部、电子部和外贸部的同志正在往经贸委赶,咱们稍微再等一下,等他们到了之后再开会。对了,菊英同志,你把情况向小冯介绍一下。”
“好的。”基建司司长梅菊英应了一声。刚才冯啸辰进来的时候,屈建中便是让他在梅菊英身边坐下的,此时梅菊英便开始向冯啸辰介绍起情况来了。她刚说了第一句话,冯啸辰就全明白了。她说的是:
“我们刚刚得到消息,德国派沃亨公司宣布破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