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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园子的装修工作如火如荼地展开了,虽说是被人赶走的,好歹是走了。有白暗地里花钱找人重新办了一张戏园子的房契,让戏园子名正言顺的成为了他们的电影院。奇怪的是宋家却并没有再派人到戏园子里来找麻烦,慕黎估计是因为那天在宋家宋夫人看清了李念君这个人乖巧可人之后的本性,发觉给有白找这么一媳妇很有可能导致她不能安享晚年,所以一时顾不得有白了,先务色一个更好的媳妇才是正事。而据宋有白分析,他娘可能是被他最后那句“如果你再动楚歌一根汗毛,我就让宋家断子绝孙”那句十分有气势的话给吓住了,暂时都不敢再有什么动作。
电影院的第一件大事是要取一个响亮的名字,楚歌想起一个成语跟自己的名字有关,提议道“不如叫四面楚歌!”吓得有白一口茶喷出来。
慕黎只能翻翻白眼“这世上除了有白怕是没人希望自己四面楚歌!”
楚歌懊恼道“我娘说楚歌就是很好听的歌的意思,四面楚歌难道不是一个很好很好的成语吗?”
有白又一口茶笑喷出来,慕黎摇摇头看着有白“宋有白同学,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请问你平时是怎么以身作责的!”
有白笑道“雕琢朽木总是要花些时间,现在好多了,学了一年,会写三十二个汉字了!”
楚歌嘟起嘴将转脸转向一边表明自己正在生气,这招对于有白是百试百灵的,他立即服软了“歌儿别生气,我想到要取什么名字了,黎明之歌,怎么样?”
楚歌觉得能四个字四个字说出来的都是好词,何况听到有个歌字在里面立即喜笑颜开了,慕黎也觉的不错,她真心希望黎明之歌可以见证真正黎明的到来。
正在他们谈笑之际,消失了三个月亨克回来了,而且带来了最新的摄影机和一台可以刻录人声的蜡盘留声机。慕黎再淡漠也难掩激动,虽然还赶不上昌盛电影院的先进设备,但他们的电影院也有了跨越式的进步,可以在播放时同期给电影配上声了。慕黎和有白开始计划拍摄新的电影,好在电影院正式开张时免费播放。有白觉得为了让黎明之歌快速集聚人气可以紧跟西方潮流拍一些歌舞片。慕黎不以为然,所有的艺术万变不离其宗,就像原来园子里唱戏的那些人,日复一日的清晨起来练基本功,有了结实的基本功做骨架才能将技艺捧得越高。拍电影说白了不过讲故事,所以首先你得会拍故事,如何将一件事完整的在电影里呈现,不会让观众看完之后不之所云、前后矛盾,再来才是给故事注入灵魂,如是非,如情感,如观念。所以黎明之歌的第一个电影,是得讲一个故事,一个脉落清晰,平易近人的故事。其实更重要的是,预算不多,电影拍摄完成之后还要到SH找专业的电影公司成片,为了不至夭折,慕黎决定将黎明之歌第一电影缩短时间为30分钟。她要求有白在写一个在30分钟内就能讲清楚的故事。于是接下来的许多天,都能看到有白趴在书桌上,一手撑着天灵盖,满面愁容,嘴里感叹道“难难难,难于上青天!”
慕黎在戏园子里给自己收拾了一间房,以防忙着赶不回去的时候可以小住。吃了午饭慕黎在房里写字,准备自己写个黎明之歌再拿到外面裱起来当招牌,写了几幅都觉得不甚满意,心里有一些烦闷。她搁笔望向窗外,窗外有一株绯色茶花,太阳明晃晃地照在那里,穿透花瓣化成一些光点洒在绿叶上。茶花再过去是院子,楚歌和亨克在院子里玩,楚歌正在教亨克踢毽子,亨克扯着裤腿露出长得十分茂盛的腿毛。再过去可以看到有白开着窗户,正在书桌边上奋笔疾书,慕黎心里的烦闷一扫而空又觉得这样已经很好。
慕黎重新铺开一张宣纸,拿起笔来,刚写完一个字正写第二个有敲门声响起,慕黎头也没抬说“来看看这个字行不行?”
来人走到慕黎身边,看了那个字点评道“秀气有余,大气不足,当招牌还差了一点儿。”
慕黎赫然抬起头沈慕风用微笑又饱含热泪的眼睛看着她,慕黎惊讶之后很快恢复如常“沈大少爷登门拜访,是有什么事吗?”
沈慕风沉默了一瞬才回答“听闻岑小姐在创办沣州第一家中国人的电影院,想着来看看有没有哪里帮得上忙的地方?”
慕黎抽掉自己写了字的纸“那就请沈大少爷写几个字吧。”
沈慕风十分高兴,卷起袖子便写,黎明之歌四个字行云流水,力透纸背,十分有气势。
慕黎看着那几个字,神色平静“沈大少爷已经帮了慕黎很大忙,有心了,以后大可不必再来了!”
沈慕风刚刚的兴奋一盆冷水被泼得彻底“你并不欢迎我?我并没有旁的目的。”
慕黎摇摇头“沈大少爷自然是怀着某种目的来这里的,一次没有结果就会想第二次,而慕黎给不了沈大少爷想要的结果,便不想促成你的心魔。”
沈慕风不知道自己是该喜还是该忧,原来天真可爱的小女孩有一天会变成今天这个模样,她冷漠得拒人于千里,心里自有取舍不卑不亢,而且真诚、勇敢,轻易洞察人心,他忧的是她曾经历了怎样的磨难才变成了今天的模样。他的确是怀着目的来的,他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
沈慕风张了几回嘴才发出声音“你······娘,她还好吗?”
慕黎的眼睛里没有太多难过只是淡淡的哀伤如一缕轻烟笼着她“我娘死了好些年了,我现在跟我爹住。”
沈慕风不知道会听到这样的结果,有些难以接受,他看了慕黎一会儿转身有些失魂落魄离开。慕黎伸手一一抚摸过黎明之歌几个字,没有太多别的情绪,只是觉得这样便已经很好。
慕黎和楚歌站在大门口指挥着有白和亨克将黎明之歌的牌匾挂起来,一个说往左一个说往右,让有白和亨克急得抓耳挠腮的。楚歌扯了扯慕黎的衣服,慕黎回过头看到张书吟鼻青脸肿衣衫褴褛地走过来,嘴唇微微泛着紫。慕黎连忙跑过去扶住摇摇欲坠的他,张书吟见到慕黎嘴角艰难地扯出一个笑脸来。
慕黎将张书吟收留在戏园子里养了两天才见好转,张书吟一直不肯说是怎么受的伤,却提出要住在戏园子里头。慕黎说戏园子里的人各有分工,因为资金有限并不打算养闲人。楚歌觉得慕黎似乎有些不近人情,思来想去觉得他们还差一个特别重要的人,厨子。除了楚歌做的饭菜将将能入口,其他三个人完全不会做饭,这可苦了楚歌,当女主角的同时还得兼顾厨娘,这两个角色之间的落差何只十万八千里。她生怕自己会过早的被烟熏成一个黄脸婆再也演不了电影。于是问张书吟“你会做饭吗?”张书吟将头点得像小鸡啄米一般,于是在楚歌的强烈要求,有白的大力支持,亨克的并不反对之下,张书吟也住进了园子里成了黎明之歌的厨子。慕黎看他笑得一脸灿烂的模样,其他的顾虑通通只能靠边站了,她也觉得有个厨子是个很重要的事情。
张书吟做饭的手艺不仅是说说而已,还真的做得不错,关键是他有心思,一样菜总是变着花样做出许多种味道来,让楚歌赞不绝口。张书吟虽是眉清目秀的少爷外表,诚然没有一点纨绔少爷身上的坏习惯,吃的住的都不挑剔。很快张书吟就与亨克成了跨越种族国界的兄弟,一有时间就教亨克下围棋。让亨克除了沉迷于电影,又一头扎进了另一个深不见底的兴趣里头。慕黎经常看到亨克在院子里对着个棋盘,深锁着眉,对着一本棋谱竖着看看又倒着看看,估计是对这博大精深的中国文化压根就没看懂。慕黎觉得这样的生活已经很好,如若能一直这般岁月静好,人生也算圆满。
为了鼓励有白继续创作的热情,庆祝黎明之歌的正式挂牌,慕黎大方请了戏园子里的人去君和茶楼喝茶听评戏。据说是请了TJ很有名的大角儿,要在君和茶楼唱上一周,今天的曲目是《黄金台》。楚歌一直想来凑凑热闹,慕黎便买了池座的票邀大家一起来听。评戏没听到,却看了另一出更精彩的大戏。
君和茶楼此刻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慕黎原本买的靠前的座位硬生生被挤到了一个犄角旮旯里边。这还算好的,因为去得早还有位置,那里三层外三层站着的全是买了座位票的。原本的位置被一帮听白戏的士兵给占了。茶楼老板有苦说不出,现在这世道,拿枪杆子的说话才硬气。可那些买了票却只能站着听戏的人,里面也不乏有头有脸的老顾客,此刻茶楼里怨声载道,以至于明明到了时间,这戏迟迟没有开始。
茶楼老板从四处借调凳子,将屋里能摆进凳子的地方都摆上,能安抚一个是一个。凳子还没摆完呢,一个领头的士兵站到茶桌上,对着楼顶就是一枪,大声吼道“吵什么吵,马上开始唱,不愿听的通通给老子滚出去!”
这一枪倒是帮了茶楼老板大忙,大部分胆子小的立马离开了茶楼,茶楼立即空旷了些,也不必再借凳子了。茶楼老板正要去后台通知开场,后面的人群里传出一声中气十足的低沉男人声音“我看该走的是你吧!”
只见一个穿着藤黄色长衫的中年男人,脖上上挂着一块金怀表,短寸头发,看似斯文却双目狠厉。那领头的士兵举着枪就向他冲过来,未及身前被中年男人身后的人的一脚踢飞出去。那一队士兵统统起身拔出了枪,领头的那个迅速从地上爬起来,看到刚刚踢他的人,怔愣了一下,赶忙叫其他人收起枪,点头哈腰着赔礼道歉“丁副官大驾光临,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
丁副官后退一步“你眼睛不好,我可不是泰山!”
领头的看了一眼那个中年男人,扑通跪下去“督军怒罪,小的是看兄弟们最近闲着,领他们出来见见世面,不曾想惊扰了督军。”
“见见世面?带他们听白戏叫见世面,仗势凌人叫见世面!我今天才该让他们看看,什么叫见世面!”
吴成璋伸出手,副官把枪递上去,吴成璋拿起枪对着那人胸口就是一枪。丁副官叫了两个人将那人尸体给抬出去了。茶楼老板过来给吴成璋鞠躬作揖,吴成璋抬手对众人发表演讲一般声如洪钟说道“鄙人自接手沣州以来,一直以沣州百姓的利益为福祉,兢兢业业,奈何前朝遗留下的驻虫不少。鄙人在此跟众位保证,必定整顿军纪,严肃军风,尽心尽力保证百姓安居乐业!为了沣州一如既往的宁静祥和,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君和茶楼一时掌声雷动,连楚歌都跟着在拍手,眼睛里都是敬佩神情。有白没有拍手,只是皱着眉盯着吴成璋,思索着往日关于他的流言几成真几成假。亨克也没拍手,因为他压根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慕黎没有拍手,这不过是吴成璋白白捡了个现成便宜,给大家洗脑,给自己找到了上报纸头版的好机会。张书吟不仅没拍手,而是用一种带了一些讥讽的眼睛看着吴成璋。
如果这出戏这样结束也算是皆大欢喜,想安静听戏的可以安静听戏了,想搏个好名声的也得到了好名声。可这戏之所以称之为戏,就是有的时候,明明该结束了,却不经意中再来一个出奇不意,高潮迭起,让人看完之后回味无穷。
一个身穿浅紫色真丝旗袍的贵妇人走进茶楼,戴着紫色的手套的帽子,走起路来妖娆妩媚。这样一个好看的女人已经足够吸引人群的目光了,关键她还用一只手揪着一个人的耳朵走进来,这个人就是刚刚被吴成璋一枪打死的那个领头的士兵。
紫声女人的声音比她的步子更温柔,细细软软的“督军,你看这林家表弟,差点把我撞翻了,还想跑,你可得帮我好好惩治惩治他!”
这话一出茶楼里面可好看了,一个个脸上都憋出了五颜六色。吴成璋看来也是个极会控制情绪的人,明明气得眼睛里都要冒出火来,却仍保持着他的斯文形象“休要胡说八道?谁让你来的?”
紫衣女人满腹委屈道“紫竹做错什么了?要是旁的人,我直接打断手脚丢出去就算了,他可是大姐的表弟,我不敢随便动这才来求督军,督军心里一点都不在乎紫竹吧!”说罢还掩面欲泣。
那姓林的士兵以为真要断他手脚,连忙跪到吴成璋身边“姐夫,姐夫,我不是故意的,是六夫人自己撞上来······”
姓林的士兵话还没说完,被吴成璋一枪击中头顶,眼神焕散的倒在血泊之中。吴成璋大声说道“不管是谁,犯了错就是要付出代价!”
紫竹看起来是个柔弱妇人,看到尸体却一点惊慌都没有,反而脸色有些兴奋,或者说兴灾乐祸“呀,督军,你怎么把林家表弟给杀了呀,回去怎么跟大姐交待呀!”
吴成璋想必对她这个抢来的六夫人还是有感情的,要不然让他丢了这么大个面子连骂都没骂她一句,只是冷哼一声拉着紫竹走出茶馆,剩下一茶馆的人面面相觑。慕黎留意到张书吟若有所思的盯着那个紫衣女人,不知道在想什么。张书吟感觉到慕黎的注视,回望她,笑着说道“吴成璋本来想演出戏控制舆论给自己挣个好名声,没成想演成了个笑话,还赔上了一条命!”
慕黎淡漠说道“所以说妄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难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吴成璋后院失火是一定的,估计一时半会没有心情出来再演戏了,这样挺好。”
宋有白对慕黎竖起大拇指“慕黎说得好,亏我刚刚还在想吴成璋这个人看着挺斯文的,访间传闻他杀人劫财抢人老婆是不是谣传呢!还好还好,峰回路转!”
楚歌还沉浸在死而复生的震惊里头,自言自语念叨“那一枪明明打在胸口上的,他怎么能又活过来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