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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里司选了十几个乡邻随着阿单赶路,直至临近中午才抵达目的地,大家在阿单的指挥下开始忙碌起来。
两三个乡邻山下砍树,四五个乡邻搬运石头,还有几人在山坡挖沟,闲暇之余,一人不解的问:“伯淑侄儿,咱们这是瞎忙活啥呢?能顶一半岁租?”
“能,当然能!”阿单确定的回他。
“柏淑侄儿,你看看,这沟成吗?”半山坡,一人喊道。
阿单瞅了瞅,回道:“再修直一点,里面整整平,盖上点虚草”
“得嘞!”
“这块石头行么?”往山上搬石头的大叔冲着阿单喊道。
“嗯……大小倒是差不多,就是得再修整的圆润点,找几块石头打磨打磨,然后大伙一起弄上去,下面用小石头垫住,再多找个几块这样的”
“成!”
“这树砍这样成么?”
“树干粗的很,还得再稍稍深点,下面切口别太大了,一会儿好用虚草盖起来”
……
一行人忙活到傍晚,总算都合了阿单的要求,大伙看看布置下的一切,有人开始不安起来。
“柏淑侄儿,你……你这不会是想……”
“嘘!”阿单竖起手指,示意他别说,四周观察一阵,笑道:“你们没有参与任何事情,回去之后,也什么都不知道,不管发生什么,都与你们没有丝毫关系,大伙儿都清楚吧?”
十几个乡民互相看看,又都转头看着阿单,连忙点头。
回到牛庄,天色已黑,阿单找到里司大人,几番叮嘱之后,只等公家下来收取岁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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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的一大早,那位长衣颂吏带着近两百人的长队,赶着牛车、推着木轮车浩浩荡荡开入牛庄,阿单早早换了行装,躲在角落看着他们开始装运粮食了,转身准备离开。
“阿单哥,你去哪儿?”刚走出不远,身后突然传来恬女的声音,阿单寻声望去,只见恬女面色焦急的朝自己跑来。
阿单连忙叮嘱道:“你出来做什么?快回去”
恬女上前拽着阿单的衣袖,面色不安的问:“你这是去哪儿?要劫公粮么?”
阿单一愣,不解的问:“你……你怎么知道?”
“真是这样?!”恬女惊讶道:“我说你哪来的办法弄到另一半岁租,你前天带乡邻出去时我就有点怀疑,没想到你真是这么想的!”
阿单嘿嘿笑道:“没错,若运粮草,西南林道是他们返回东里乡良府的必经之路,那里两侧是山崖夹道,已经布置好了机关,我就在那儿堵截他们”
“凭你一个人?”
阿单一脸轻松道:“虽然来的人比我想象的多得多,不过没关系,我要对付的也只有一个人,只要擒住那个当官的,以他作为要挟,一定可以做到,我已经和里司大人约好,乡邻们会在日落时分前往那里运回粮草,这样,另一半田赋不也就齐整了么?”
“你想的也太简单了吧”恬女惊愕道:“就凭你一个人,怎么能在这么多人中擒住对方?”
阿单挠挠头:“这个嘛……我还在想办法,总之不能看着乡亲们被这田赋逼死吧,不说了,事不宜迟,我先走了,万一要是我回不来,你就回去找你爹!”
“阿单哥!”
恬女再要相劝,阿单却已经转头跑远,恬女站在那里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中一阵惊慌酸楚,惊慌的是,他如此鲁莽,这一去,恐怕真的要凶多吉少,酸楚的是,自己不顾一切的随他逃离家门,而此时此刻,他竟完全没有考虑自己,万一他真的出了什么事,自己落得孤零零一人,该怎么办……
过不多时,挑夫们已将粮食系数装入大大小小的车上,长衣颂吏带人细细点过,一千多石粮食不多不少刚好一半,这才心满意足的拿出一片写有收契的竹简,递给年长的里司面笑道:“很好,这是一半岁租的收契,再过两日,我便带人来取另一半,当真没问题么?”
里司接过竹简,躬身回道:“小人已经在努力筹措,一定确保足额无误!”
“好,那我们两日后再见!”
长衣颂吏十分满足的丢下一句,转身吆喝着众人推车的推车、赶牛的赶牛,一行人车浩浩荡荡离开。
回行路上,乡良卫中带头的一人凑近颂吏疑心问道:“大人,这些穷鬼真的能那么快弄来另一半?”
长衣颂吏捋了一把山羊胡须,笑道:“那看他们自己了,反正有了这一半,上头的任务就算完成了,收契上只写了上交一半岁租,并没有记录详数,剩下再交一半就是我们赚的了,他们若拿不出,那就一粒一粒从他们嘴里抠出来。”
“大人说的是”带头的乡良卫恭维道:“反正我们是凭王命征税,他们敢不从,就狠狠抢他们一票,到时候看这些穷鬼还能有多穷!”
两人哈哈的笑声伴随着挑夫们嘿嘿的口号,车队缓缓行入山中。
临近晌午,车队经过一处树丛茂密的山道,两侧山崖高耸,仅中间一条小路蜿蜒穿过,他们来时空车经过这里已有些难走,此时载满粮草,前行更显困难。
“大人,要不咱们在这歇会儿再走吧,又热又累,大家都有点吃不消了”带头的乡良卫上前问询。
“不行,走快些,让后面的人再加把劲”长衣颂吏一边赶路一边催促道:“要歇息,也得等过了这里再说”
“为什么?”带头的额乡良卫不解的说:“这里林荫树茂,正好可以乘凉,多好的歇脚处”
颂吏瞪他一眼,小声道:“你这蠢货,没听说这里最近才出了事么?”
“出事?您指的是……”
长衣颂吏见他仍不明白,抬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对方猛然领悟,小声道:“您……您说的是前几天被杀的四个恤民营?就是在这儿?”
长衣颂吏无心再多说,只摆摆手催着后面的人抓紧赶路,带头的乡良卫紧张四顾一阵,虽然他刚刚还在埋怨酷热难耐,此时却越发觉得这里山林阴森可怖,背后直冒凉气。
关于四个恤民营被杀一事,这几日在东里乡的乡良府已是闹的沸沸扬扬,各种传言不断,有人说是四人行至山间,遇到了山贼悍匪;还有人说是四人擒了萨满争功内讧,毕竟解除萨满通缉是在那之后的事情了,为了争功内讧倒也算说得过去,可是四人全数毙命,却不好解释;最后,还传出各种山野鬼怪的说法,甚至说那名被抓的萨满用妖法迷惑了四人心智……总之一时间乡良府人心惶惶——毕竟恤民营是受王族豢养,如今却有四人死在了东里乡地界上,乡良大人早已为此头痛不已。
长衣颂吏与带头的乡良卫各自满心惶恐的前行,车队已进入了林道深处,挑夫们赶车、推车的号子正喊的热闹,忽然听见前方一阵轰隆,许多半人多高的大石从侧崖上滚落而下,轰然砸在小路中央,一颗最大的石头沿着一条沟渠径直撞在路边的大树上,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那棵大树竟齐根断裂,直挺挺倒在了众人眼前的路上——如此一来,整条路被拦的水泄不通,这些满载着粮食的车子想要过去,不搬开这些障碍,是绝无可能了。
突如其来的状况,令众人都惊愕着后退,带头的乡良卫杀猪般嘶吼:“谁!什么人!”
众人注视之下,前方不远处树林中缓缓走出一个身影,那人身材消瘦挺拔,肩抗一柄锈迹斑斑的长剑,浑身上下黑衣黑裤,还以黑布遮面,大白天这一身黑,显然来者不善,带头的乡良卫和长衣颂吏不禁一阵心惊肉跳。
“什、什么人,胆大包天,竟敢……竟敢拦截公家粮队?不要命了么!”带头的乡良卫壮起胆子喊道。
黑衣人站到路中间,将长剑在身前地面一插,粗声粗气道:“虎爷在此有礼,山上兄弟们缺些吃的,识相的,把粮草留下,你们尽可全身而退,否则的话,哼哼!别怪兄弟们刀剑无眼!”
众人顿时哗然,这是遭遇山匪了?而且听话音,来的可不止一个,山上难道还有埋伏?粮队随行的二十几个乡良卫抬起长棍对着四周一阵观察,却不见半个人影。
黑衣人见此,又大声说道:“别看了,埋伏的可不止几百号兄弟,想活命就留下粮车速速离去,我们只要粮食,不伤人命。”
众人紧张议论中正不知如何是好,长衣颂吏左右观察一阵,突然大声喝道:“大家别慌,别听他胡乱吹擂,这里只有他一个人,我们这么多人,踩也踩死他!”
一听这话,乡良卫们心里多少有些底气,抡起棍子直指对面的黑衣人,却都只是你看我、我看你,没人敢真的上前去。
长衣颂吏一把扯着带头的乡良卫嚷道:“还等什么?快去上前将他拿下!”
“啊?我、我们?大人,他……他们手里可有真家伙,就凭我们这几根棍子硬上?”
“什么他们,只有他一人!”长衣颂吏愤恨骂道:“你这猪脑子,如果真有那么多人,还用躲着干嘛?早都出来了,就他一人拎把破剑,你们怕什么,还不上去给我拿下他!”
乡良卫们都觉得此话有理,于是个个壮起胆子向前逼近,对面的黑衣人再次大声道:“粮草是公家的,命可是自己的,别说我不给你们活命的机会,山上埋伏的兄弟可不会有我这么好脾气!”
看着对面的黑衣人仍泰然自若,乡良卫们又开始泛起嘀咕,各自踌躇不前。
“混账!”长衣颂吏愤怒大喊道:“胆敢后退者斩立决!亲属按私通山匪连坐,有杖毙此山匪者,赏粮五石,能生擒者,赏粮十石!”
这下,二十几个乡良卫可算没了退路,反正后退是死,向前冲说不定还有条活路,而且若能绑了这小子,那可是十石口粮,够一小家子吃上一年了!
看着一众人手持长棍呼喊着冲上前来,站在路中间,一身黑衣的阿单心中不免叫苦,来时路上想不出什么好法子能在众人中劫持那名长衣颂吏,转念又生出这么个虚张声势的主意,想着若能吓退这些人倒更轻松,但是看来对方根本没那么好糊弄,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蛮上了。
阿单拔起长剑横在身前,正准备大喊一声为自己壮胆,奔上来的一众乡良卫却突然鬼哭狼嚎的叫嚷起来,随即便有数人丢了长棍纷纷倒地,场面一时混乱不堪……
“埋伏!有埋伏!”有人一边往回跑一边大喊,后面的长衣颂吏和百来号挑夫顿时惶恐起来,仍横着长剑站在路中间的阿单先是一愣,再定睛细看,只见一旁的树丛中草影晃动,许多细小的飞影呼啸而出,个个命中在那些奔走呼嚎的乡良卫身上,不多一会儿,二十几人零零散散的都被撂倒在小路上。
阿单看着一群人歪歪扭扭的躺在地上捂着伤处直哼哼,不禁诧异的自语:“我只是随口说说,竟然……真的有埋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