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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玉鸳和金氏听了不由一惊。
金氏初进府,哪里认得什么穆家姐姐。只想着昨日成亲,那许府老太爷便匆匆过世,虽与她无甚关系,可这克死翁爹的罪名却只得担着了。今儿又平白自尽个穆家姐姐。只怕以后她在许府的日子注定不好过罢。
便不觉惶惶起来。
那玉鸳听了,那脑中,心里却如同有千万个爆竹引炸了一般。原来那穆家姐姐是同玉鸳一同入府的大丫鬟。同做婢子时,只眠在一间下人房里,到如今也是十几年的情分。后又一同侍奉老太爷,只是前年二少爷房里的陆氏封了姨娘,老太爷才把她打发到二爷处侍奉。
玉鸳强忍着眼圈中的泪水,便急忙询问:“快说来,到底是怎么了?那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偏就自尽了。”
雪见只埋怨愤然道:“还不是那陆姨娘。都是下人出身的,她就偏要作践人。当自己是什么正经主子。”
说着又不禁一阵鼻酸,眼泪跟断线珠子似的趴趴往下掉。“昨儿后半夜二爷给老太爷守灵堂,穆家姐姐从前一直是侍奉老太爷的,昨儿也一直在灵堂看灯守蜡。那陆姨娘也不知又是吃了什么闲醋,今儿一早,便去同夫人回话说穆姐姐勾引二爷,在灵堂做了苟且的事。夫人一时被蒙蔽,便要把穆姐姐打发出去。穆姐姐受了屈辱,一头撞死在老太爷灵前了。”
金氏闻言,也不禁唏嘘。即可叹那穆家大姐孤傲令人钦佩。又忌惮那陆氏居心如此刁狠。更可怜自己身不由己,深陷囫囵。只自言自语道:“那搬弄是非的嘴皮,真真是比刀子还要厉害。”刚刚说出,才自知失言,忙又急急住了口。
这边玉鸳听了也默默掉了两行清泪,只偷偷用巾帕揩揩眼角。又忙着去哄雪见。却突然听到从外面传来一阵吵骂声。
那金氏是个多心的人,料想定又是生出了什么事儿来。亦不好多问,更怕再牵扯到自己,只向玉鸳缓缓道:“我听那外头却像是有声音。姑娘可也听到了。”
玉鸳应了声,回道:“二少奶奶莫费神,奴婢且去看看。”临出门又吩咐雪见好生侍奉金氏,便转身出去。心里却忍不住暗自嘀咕,她听着外头的声音好像就有大丫鬟宝瑾在里,这宝瑾原也是老太爷身边的。平日里素与穆家姐姐交好,那两人又都是伶俐傲气的。便是老太爷在世事,也是另眼看待。这如今穆家姐姐被陆氏挑拨,无端自尽。那宝瑾难不成又是出了事儿来,只想到这,心下便有些惴惴的。
玉鸳只是转念想着,推门出去,果不其然,一眼便到了厢房门外被一群丫鬟婆子强拦在中间的宝瑾。
究竟还是又出了事儿,原来那宝瑾却是个泼辣性子,更是个浑不怕的。只因陆姨娘平日里便尖酸刻薄,又爱搬弄个是非,最是不得人心的。今儿又挑拨害死穆家大姐,那宝瑾便索性也抹开了脸,偏要出个头,讨要个说法。
只见那宝瑾一身素白丧服,带着重孝。头上系着白棉布。左手握成拳头,右手紧紧攥了个剪刀,双眼圆怔赤红,浑身怒气冲冲。
那宝瑾挣开了全部力气,硬要冲进陆姨娘住的厢房。却着实吓坏了那帮陆氏房里的小婢子,老嬷嬷的,只都拼了命去拦她。那宝瑾一人僵持不过,便踮起脚尖,抻长了脖子,扯开了嗓门儿,冲着那厢房内厉声骂将了起来。
“好你个下作的浮浪蹄子,用了见不得人的手法,让二爷收用了你。你是那贯会勾引爷儿们的,也当我们跟你一般。以前老太爷在时,你见到我们一口一口的姐姐叫着,硬充顺毛猫,巴盼着我们向上面给你递几句好话。如今见老太爷去了,你就坐不住了,变着法来作践我们。好了,如今穆家姐姐也去了,你下一个是不是也要冲我来。我也不干等着你算计。有种你就出来咱们当着面的较量较量。拼你个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拼出个你死我活来才好……。”直唬的那些婢子老嬷嬷都皱眉苦脸来。
那玉鸳听见宝瑾如此叫骂,知她闯了大祸事儿。只因素日里姐儿们都是多年的交情,便想着定要替她开脱去。
玉鸳思虑至此,便强着迎上众人。趁着人多眼杂,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猛的一把夺过了宝瑾手中的剪子。又连忙数落几个小婢子道:“你们不知那宝瑾姑娘是素有梦魇症的,今儿定是又被什么冲到,发了病了。宝瑾姑娘平日里待你们如何?一群没良心的,怎么都不知把她扶回去,任由她在这胡说梦话。”
那几个婢子闻言都好生的委屈,又不敢辩驳。便只能纷纷欲把宝瑾扯走。宝瑾却是百般不依的,只得多番挣脱。却把一个年岁大点的老嬷嬷直推的一个娘跄,跌坐到了地上,大呼“哎呦!”
那宝瑾红着眼睛转过身对玉鸳娓声道:“我知你心肠好,生怕我也被那贱人哄去了性命。可左右我也是不怕死了,今儿若不替穆姐姐讨出个说法,就怕今儿是我死,明儿便是你死。还有那服侍二爷的文书,霓月也都活不了了。”
玉鸳只听了,心中亦触动了伤感,可也不容多想。便急急让那些小婢子把宝瑾拉走。这边刚吩咐下去,那边许夫人却派来了五六个小厮,要拿宝瑾传去问话。
“能是什么天大的事儿,怎么爷儿们都派到园子里来了,夫人最是慈悲,我这就去找夫人回话。”玉鸳只急急的喃语,那整个心却都悬到了嗓子。
众婢子,嬷嬷见了,也都敛声屏气,不知牵扯出多少担心。也有那一两个多事刻薄的老嬷嬷,见宝瑾被治下,脸上倒添了几分笑意,只待着看热闹。
宝瑾见夫人派人来拿她,也只长吁了一口气,似解脱般。转身对玉鸳道:“你是个精明人,难道还不明白什么是‘树倒猢狲散’么?此时万不必再为我费心。老太爷走了,只那几个混人主事当家,许府要败了。你若有心,便早早作些打算,别白白送了性命。”说完便挺起身子,昂着头。视死如归似的,同那些小厮一并去了。
那宝瑾渐已走远,院中的婢子,老妈子们也都渐渐散了。此时晨风正盛,玉鸳却仍呆站在原处,顿时失了主意。任晨风吹的刺骨凉痛也不愿回房。
“姐姐怎生呆站在院里,你们府里那位新奶奶不用侍奉么。”
有人在背后唤玉鸳。
玉鸳听闻身后有人唤她,忙回过身,只见却是大少奶奶房里的大丫鬟昭阳。
“这一清早的,昭阳妹妹怎偷的清闲。还有时间来我们这?”玉鸳强扯起一丝笑容,轻声问道。
那昭阳听了,右手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角。打趣道:“姐姐是厌烦我,那妹妹再不来你们处就是。”
“妹妹说的哪的话,你是大少爷和大少奶奶的心肝儿似的人物。凭我们这些主子不疼不爱的,有几个胆子敢厌烦你。”玉鸳只强压着对宝瑾的担心,亦同她打趣。
原那昭阳是大少奶奶的陪嫁丫鬟,早被大少爷收用了。虽地位不及姨娘,却也算是半个主子。
昭阳听了,脸上不由匪起一阵红晕。“就你惯会取笑人,我这就回了你主子,活活该撕烂了你的嘴。”
又道:“我可不是来你处闲玩的。大少奶奶吩咐,让我来告诉你们新奶奶,今儿一早要去给老夫人请安。你们新奶奶刚入府,万不可误了时辰。”
“二少奶奶已洗漱好了,说着就要去呢。多谢你们主子费心了。”玉鸳亦淡淡回道。
那昭阳闻言,也只玩笑了两句,便欲回去。玉鸳勉强把昭阳目送出了院,才转身回房。
那玉鸳回到房内,见金氏移坐在屋内正中央的红木套椅上。丹引在室为金氏铺床。一应的大红喜被也都换成了时兴的素锦翠纹被面。
那丹引见玉鸳回来了。只脆声道:“我见雪见那丫头,也不知是怎了,在奶奶面前哭的不停,好不扫兴。我就把她打发去管家曲嬷嬷那领月钱了。”
又道:“刚才我在库房寻被面来时,只听见厢房那边吵嚷的厉害,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玉鸳揣测金氏亦是个多心的。生怕她初入府受了惊吓。又素知那丹引也是个伶俐泼辣的,更怕再生出什么事端。便愈发要将宝瑾的事遮掩过去。只向丹引行道:“我且要回话呢!你倒先来问我。”
又转向金氏,浅笑道:“奶奶莫要上心,我方才且去看。只是厢房那边一小婢子出了错,被她家主子训斥了几句,失了脸面。便
撒泼似的哭闹呢。我方回来时,那小婢子已被陆姨娘处的大丫鬟带走了。”
金氏闻言,只觉得事有蹊跷。她初时听得的声音。虽不得清楚,却实是吵骂的声音,并不是什么哭闹。而玉鸳刚刚回复,只提了什么小婢子,大丫鬟的。却未提名姓。那玉鸳入府多年,做到大丫鬟的位分,哪还有她不认识的下人。想必她是在说谎胡诌。
那金氏心念,既她不愿说出,应也是与自己无甚关系,便也不挑个明白,只且随她去。才抬头轻声回复:“无事便好,有劳姑娘了。”
玉鸳又把方才见了昭阳的事回复了金氏。因道:“大少奶奶万事想的仔细,奶奶也该去向老夫人请安了,万不可误了时辰。”
那金氏闻言便留丹引在房中守着,起身同玉鸳往许母处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