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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音擦干了头发,用一枚素簪挽了一下发丝,她看着镜中的自己,脖颈处点点红印,伸手去摸,却又不敢摸,最后只得寻了一件严实的衣衫,掩耳盗铃一般盖了起来。
她又坐回之前的窗台,看着船窗外的滔滔江水,有些茫然。
过不许久,甲板有嘈杂声传来,阿音起身,开门看去。
“柳绿,出了什么事?”她叫住婢女。
婢女转身,行了一礼,笑道:“姑娘,婢子是柳莺,是大王吩咐靠岸。”
“靠岸?”阿音有些疑惑,她转头,看向渺茫的江岸。
岸边是一处简陋的旧码头,楼船吃水颇深,并不能靠近,船工放下小舟,明晔揽着阿音跳下,小船摇晃几下,阿音站立不稳,便倒在他怀中。
“呵呵。”明晔在她耳边笑了一声,“旁人都看着呢。”
阿音冷着脸推开他。
小船缓缓向着河岸靠近。
她看着码头几个简陋的小摊,数个懒散的力夫躺下树下避热,分明便是哪一处不知名的小镇,许是河岸淤泥堆积,不能泊大船,使得此处不曾借着运河繁盛起来。
小镇极小,只有横竖两条街,街边不过是些杂货铺,还有几个小吃摊,连家客店都没有,明晔的从人不知从哪里弄了一匹马。
他翻身上马,又对着阿音伸出手。
阿音满怀疑惑,还是跳上了马。明晔便一挥鞭,马儿小跑起来,身后并无人跟上,他揽着阿音的腰,将下巴搁在她肩上。
出了小镇,便是大道,许是暑气浓烈,并无人经过,明晔便拉了马,在树荫下慢慢行去。
“要去哪里?”阿音终于问道。
明晔贴着她的耳边轻声道:“去玩。”
“玩?”阿音讶然。
“哈哈。”明晔笑道:“我听说,离这里不远,便是珺阳城,城内有老君庙,每逢八便有集,还有庙戏。”
阿音被他的说话声弄得耳边发痒,向前靠了靠,道:“你怎会……”
“不许躲开。”明晔又将她揽回怀中。
“热……”阿音的背都汗湿了,不自在地左右挪了挪。
明晔依旧抱着她,道:“整日在船上,我看你闷地无聊。”
阿音叹口气:“那也不必特地停下来啊。“
“不是特地停下,接下来,我们不坐船了。”明晔道。
“嗯?”阿音疑惑。
明晔掰着她的脑袋,深深地吻下去,“别问那么多,跟我走就好。”他的话音呢喃。
“呃……”阿音被堵得说不出话,只得任他攫取。
明晔吻着吻着,开始动手动脚起来,阿音“啪——”地拍掉他的手,冷着脸扭回头。
明晔笑得不怀好意。
阿音微叹一息,不再说话。
小暑,树上的知了已是吵闹不息,李芳诺放下针线,不胜堪扰地站了起来,拾起团扇摇了几下。
“小姐,擦擦身子,歇一歇吧。”奶娘端来点心。
午后无风,李芳诺鼻尖已是一层细密的汗珠,她拢了拢有些凌乱的鬓角,出了房门,门外有千竿细竹,森森袅袅,梳理无数阳光,满地似碎金。
她挥着小扇,沿着竹荫闲闲逛去,紫金庄广阔,这后园亭台轩馆错落,四季花草不同,此时竹林外一片荷塘中的粉荷盛放,清香满池,李芳诺在一处水亭坐了下来。
“这花儿叫什么?”有人说话。
“傻姑娘,是合欢,都不认得。”便有人答道。
“合欢?嘻嘻,这名字倒是……”
“想些什么呢,快些走吧。”
“姐姐,我家乡人说石榴多子多福,咱们搬这许多的合欢和石榴去绵玉堂,是公子果然要娶郡主了?”
“那是自然,公子这般人品家世,就是公主也配得上,不娶郡主,难道娶哪里来的野女人么。”
“嘻嘻,那咱们辛苦一场,回头有赏钱了。”
“这丫头,想钱想疯了,再叽叽咕咕的,赏钱没有,板子一顿。”
“姐姐,莫要吓唬我。”
……
二人叽叽喳喳地笑闹着走远了,李芳诺却已经呆住了……
清风拂过,本是凉爽,怎地……却有些寒意呢?
“李姑娘。”有人唤她,“李姑娘?”
“啊?”她抬起头,眉目微蹙,如花似画。
那人微笑,侧身坐下,“怎地独身一人?这水边,可是不大安全的。”
“这、便要回去了,不过坐久出来散散。”她有些慌乱。
那人又笑:“不急,妾瞧姑娘面有愁态,可是有下人无礼冲撞?”
李芳诺忙摇头,“并无,阿诺深受府中照拂,何曾有人冲撞?”
那人便笑:“那便好,妾瞧姑娘眼清眉秀,乃是深有后福之相,印堂隐有紫气,必是大富大贵的命格,眼下只是微有困顿罢了,不必太过介怀。”
“什么?”李芳诺疑惑地看着她。
她笑道:“妾自然不是信口雌黄,姑娘若是不信,他日可见分晓。”
“是么……”李芳诺转头,看向松林繁密之处,远处是鸟鸣蝉声。
不吟新柳羡彩鸳,
怜罢春风冷杜鹃。
长叹陈曲相思尽,
何取多情一寸间……
总是,多情者苦情,这又是为何?
李芳诺叹息。
“你是谁?”她问道,她没有天真到认为这一番话是真的,这世上,没有什么无缘无故的好心人,也没有一片真心的好心话。
“我?”那人咯咯笑道:“妾……不过是个闲人,自来爱说些闲话。”
“闲人?”李芳诺看着她,面前的女子极是美丽,十分妩媚,一颦一笑,风情流转,她想起另一个美丽风情的女人了,那个女人……她现在何方呢?一瞬的失神,她又问道:“闲话?夫人将阿诺当孩子哄了。”
“呵呵,妾名为胭脂,并不是夫人,夫人,岂能随便称呼的。”她又笑,笑得如一朵枝头最有颜色的芙蓉,“妾为姑娘指路而来。”
“指路?”李芳诺又皱眉。
胭脂笑着点头:“姑娘心中有徘徊之意,却无明路之人呐。”
她看着胭脂,胭脂笑若桃李。
许是平日里总是太过庸碌,又或者是世人都是喜欢凑些热闹,老君庙外的小街旁摆满了食摊玩意杂货,人群簇拥的啊杂耍的艺人和讲笑话的说书人,不时爆发出一声声的喝彩声,来来去去的是公子佳人,孩童老人。
阿音手划过一盏走马灯,里面刻画的是相会后花园的故事,内灯缓缓转动起来,她看着灯上的丝穗,被微风吹得摇摆不已。
一根手指在她眉间轻抚,阿音抬头,明晔微笑着道:“灯火阑珊,何以轻愁?”
阿音看着他,摇了摇头,又向前走去。
一名小童手拖着比他个子还高的大雁风筝自阿音身前跑过,却被石子拌地摔了一跤,风筝落在地上,被人流踩过。
“哇——”小童霎时哭得出声:“阿娘……阿娘……”
只是他的阿娘却不曾来将他扶起拥入怀中哄劝,阿音蹲下身,拾起满是脚印的风筝,递给他。
小童怔怔地看着风筝,又看看阿音,阿音笑了笑,“不曾破碎,还能放起来。”
小童止了哭泣,接过风筝,一名年少的妇人从人群里挤了出来,看见小童,转忧为喜:“小福,怎地一转眼就不见了,吓死阿娘了。”
小童扑入妇人的怀中,指着风筝,一脸委屈,妇人笑着安慰。
阿音看着妇人牵着小童离去,那大风筝也在人群中渐渐远去。
“喜欢孩子?”明晔从她身后揽着她的腰。
阿音转头,明晔笑容如春阳,她沉默片刻。
“若是喜欢,你我也可以生个。”他依旧温柔。
阿音看向远处,人头攒动,灯烛的烟灰飘向天空。
“一个男孩,一个女孩,好不好?”他扣着她的手指,轻轻抚摸。
“走吧。”阿音轻声道。
热锅中香气袅袅,满脸大汗的妇人热情招呼道:“夫人,我家的馄饨味道极好,便是县官家的夫人一日也要吃三趟,尝尝吧。”
阿音看着露天食摊三三两两坐着的大汉,有些犹豫。
“那来两碗。”明晔笑着道,拉了阿音便要在矮桌旁坐下。
阿音却抽回手。
“她喊得夫人,自然我是你的郎君了。”明晔笑着凑近轻声道。
阿音有些无奈地提了裙坐下。
馄饨很快就端上来,香气扑鼻,阿音吃了些许,倒是明晔却似尝见无上的美味一般,连她剩下的半碗都拿去吃尽了。
二人离了食摊,向着老君庙走去,一路来来往往的游人多不胜数,阿音有些疲累,停下脚步,看着一旁面具摊上的钟馗的面具,盯了会儿,明晔取下面具,扔了块碎银给摊主,将面具戴在阿音面上,笑道:“比你好看些。”
阿音取下,扔还给他。
明晔便将面具扔回摊上,看着阿音向前走去,便也跟上去,有些自嘲地笑道:“呵,我真是……你又不是孩子了,怎会喜欢逛庙会,走吧,出了这里,前面就安静些了。”
阿音无言,随着他走出集市,外面是一片风雨长廊,几盏孤零零的红灯悬着,显得又冷清又孤寂。
明晔看着阿音面容疲倦的模样,道:“累了吗?住的地方不远,我背你吧。”说着,他笑了起来,“我还没有背过人,若是摔着了,你可莫恼。”
阿音看着他,道:“那庙会,是你遣人弄的吧……”她上前几步,看向不远处依旧闹热的市集。
明晔轻笑,“是,还是不能哄得了你。”
阿音动了动唇,却终究没有说什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