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恢复意识时,张旗闭着眼睛,久睡的疲乏让他只觉得周身酸软无力,不愿动弹。
两只趴着的手肘也好像断了一样,没有一点存在的感觉。
他极力想睁开双眼,但眼睛传来的感觉却沉重得像灌了铅一样,怎么也抬不起来。从桌上勉强支起身子,到这时,他才算慢慢清醒过来,眼睛还蒙着一层灰蒙蒙的阴翳。前面一张大长桌,上面堆着一大堆黑灰红蓝的针织衫,对面一幕透明的钢化玻璃隔断,两边还有一排排的货架,摆着许多透明胶袋包装好的衣服。
这副场景很熟悉,自己高中暑假的时候经二婶介绍,去了她朋友的服装批发店里打暑期工,当时做了一个多月,还没到暑假过完工作就结束了,那时店里就像现在这样杂乱而冷清……
门外的过道里有两个人站在那里交谈。
“保安怎么连这种人都放进来啊,这个商场的老板是真不打算做了……”其中一个人低头说了几句,转身走了,另一个进了对门的店铺,同样是钢化的玻璃隔断,从这里看去,里间玻璃一面挂着几件男装的线条衬衫、红黑T恤,是间经营男装的店。
对面这人的面容,还有这句话的内容与语调,张旗有着很强烈的熟悉感;他记得当时他还经常去对门找店主聊天,只是过了这十年,一些记忆角落里的音容相貌早已模糊不堪。
那时这个世黎服装批发市场因为各种历史原因,闹出了产权纠纷,荃山区法院发文下来,强制查封了市场,商场租赁店铺的业主都被迫提前几年结业。他在店里打工时期就听到苗头了,不过当时还没闹得那么僵,商场老板让业主们都放心经营,他们已经在协商这件事了,再后来暑假结束,回去上课后,饭后偶然听到二婶在说这个事,听说当时闹得挺大的,市场被查封后,两百多个业主拉着横幅到市政府门口抗议,结果最后还是不了了之。
天花板上的几排白色日光灯有点刺眼,感觉不到身体有什么疼痛,脑子里却有种宿醉未醒的酥麻感,眼前的事物都有些飘,张旗没有力气再去细细打量周围。
他眼睛有点呆滞地看着桌上的印钞机,这个印钞机张旗同样很熟悉。
有点老旧的黑褐色外壳,科朗牌的印钞机,那时张旗在这个服装店里陆陆续续地打了一个多月的暑期工,帮忙捡货整货打包,后来市面上出现了一种新型的假钞,普通的老式验钞机验不出来,店里老板娘换了台新的,这台旧的验钞机就送了给自己。
当时他拿来也没什么用,纯粹是老板随口问了句他要不要,不要就拿去给收废品的收了,他就搬回了家,后来他妈妈倒是经常拿这台验钞机来验菜市场找回来的纸币。
“去去去,今天还没开市呢,没钱……”对面那个店主走了出来,堵住了一个佝偻的乞丐,扬手驱赶。
对面那个探头探脑往这边看的店主,朱达明?
再听到这个声音,张旗感觉记忆前方的迷雾似乎一下子豁然开朗了。
想起朱达明,就不由想起朱达明经历的悲惨命运。
朱达明二十八岁,在关外安平区一间外贸服装制衣厂当采购员,当时跟张旗介绍的时候隐了厂名,人精明,但脾气也倔,一起聊天时,经常跟张旗吹嘘他能拿到很多好的男装货源,都是外贸加工厂的原单。
世黎服装城闹出产权纠纷后,朱达明不知道哪里听得消息说这事已经进入诉讼程序了,服装城十有八九得查封,就跑到市场管理处要求提前退租,管理处以租期未到拒绝退还押金,起了摩擦,跟赶来的保安扭打了起来,等闻讯赶来看热闹的业主们涌到二楼,才看到管理处西面的一排钢化玻璃全都碎裂倒塌了下来,朱达明和保安被抢着送到了市人民医院。后来朱达明的女友回来结业搬东西,在这个时候,大家才知道朱达明被碎玻璃戳瞎了一只眼,脊椎被整块碎裂倒下的钢化玻璃压断,整个下半辈子都毁了。
世黎服装城遭遇这一次事件后,商场内人事更加动荡,隔三差五就有敲桌争吵的声音从二楼管理处传来。一直到05年八月中旬的时候,商场外另外又来了一波自称是业主的人,三四百人举着牌子,要求世黎公司搬出商场,退还原业主的铺面。
那时候刚好是八月服装批发淡季,生意冷清,人心浮动,市场内整天都乱糟糟的,张旗当时少不经事,经历了朱达明的事心有后怕,就和老板娘打了招呼说要准备课业,提前结束暑期工回家了。
今天是什么时候了?张旗记得自己带队领着两个市场营销人员,带着工厂历年做过的版衣到法国巴黎参加服装贸易展览会是5月29日,2017年的5月29日,展览会结束当晚和两个下属一起找了个夜店寻欢,被几个大洋马轮番灌酒,到后来就失去了意识,感觉已经睡了很久,十几个小时是有的,或者胡混后睡了一天一夜都有可能。
恍惚间就看到有个人推开玻璃门走了进来,是个年过古稀的老丐,矮个子,头发稀疏几近谢顶,右手拿着乞食的破碗和拐杖,左手拎着个用超市购物袋装着的菠萝。
又是一个熟悉又异常模糊的面容,让张旗怀疑自己还没睡醒。
究竟是怎么回事?
在做梦吧!
张旗眼睛一闭,任凭脑海中的眩晕感和沉沉的睡意将自己吞没,就算是做梦,身体上的疲乏与思维的交错,这种时间与空间上扭曲的记忆却依然让他有着窒息的错觉。
“开门大吉,利利市市……”
还是在梦中吧?
张旗此时想起来因为这个老丐,当年还在自己的QQ空间上就这事写了一篇心情日志,少年时的自己比较叛逆,加上看了许多杂书,整个青春时期都是敏感而沉郁的,见到一些场景就难免伤春秋悲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上周末入睡前,张旗还在空间上翻看过自己以往生活的轨迹,所以对这篇日志还有比较清晰的印象,日志上通篇讲的,除了遇到老丐这事外,大抵就是些因此产生的对人生无痛呻吟的反思与感慨。
梦境重复在十二年前,想想当时的自己不谙世事,自以为看了几部悲情文学就觉得世事无常、人生悲苦,他就情不自禁地笑了出来。
耳边传来悉悉索索塑料摩擦的声音,张旗心中莫名的一跳,猛地睁开眼来。
老丐正艰难地转过身子,往门外走去。
“等等……”张旗赶忙喊住他,他在心里千万遍地告诉自己,这一切都只是梦,只是在重复十年前的梦境。要不要让这老乞丐赶紧走?这个念头在他心头一闪而过,马上就被他下意识地否定了。
老丐身上的衣服虽然看起来破旧,但还算干净,也没有臭气熏天的味儿。
站在那里,张着一双无神且麻木的眼神,呆滞而安静。
张旗不禁苦笑着摇摇头。桌上放着几十元零钱,他起身拿起一张五元的纸币,犹豫了一下,又换了张十元的放到老丐的碗里。
老丐掬手道谢,张旗顿了下,最终还是挥了挥手示意他走吧。
老丐想必也看出来了他这不速之客不太受欢迎,转身便想走时,才注意到碗里的钱。张旗看着他用手反复翻了一下,仿佛仍旧不相信这十元是真的,身形顿了顿,才像进来时一般蹒跚着往门外走去。
老丐走到门口,扶着玻璃门停了有那么一次,再次转身走了回来。
张旗心里登时咯噔了一下,头皮不由一阵发麻,那仅存的睡意倏然醒了。
接下来的一切,就好像记忆的胶片在倒转,时间的刻帧在回放,直到某一个时间点后按下播放键,然后又开始重复那些熟悉的电影印象——
老丐走到近了,把左手拎着的菠萝递了过来,示意他收下。
见他没有伸手来接,老丐急了,指着自己缺了一颗门牙的牙齿,反复嚅喏着:“咬不动,咬不动……”把袋子放在桌面上。
直到老丐再次转身走时,张旗才恍然惊醒,再一次经历这一幕,他心底依然像打翻了一桌的油盐酱醋一样,五味杂陈。所不同的是,此刻心中除了怜悯感伤外,还掺杂了许多属于那个已近而立之年的张旗的复杂感情。
一个外皮有点腐烂的菠萝,但显然还能吃,或许不知道被谁丢到垃圾桶,让老丐捡了起来,一路拎着每一家每一家去乞讨……
张旗突然想起来自己上了高二后过的并不幸福的生活,真是有够可悲的。06年清明过后,妈妈的腹部痛了一个多月,老毛病,常见的妇科病子宫肌瘤,妈妈被持续的疼痛折磨得精神极差,在02年的时候已经做过一次手术,05年后又复发,而且这一次检查出来的几个肌瘤已经有鸽蛋大,爸妈商量后决定手术摘除子宫一劳永逸。手术定在七月上旬,等手术做完,刚好自己和哥哥也差不多快放暑假了,可以和爸爸轮流着来照顾她。06年的七月上旬,正好是世界杯半决赛赛程,主刀的医生熬夜看球,在给妈妈做手术时造成了内脏大出血,虽然尽力抢救了,但妈妈最后还是没抢救过来。
妈妈的意外身亡,一家人的命运就发生了惊人的逆转。
爸爸在妈妈去世后染上了赌瘾,不单只家里的积蓄和赔偿金输得一干二净,连家里赖以为生的烟酒档都一并折价赔了赌资。
张旗在经历人生第一次残酷的现实后,变得愤世嫉俗、玩世不恭,上了高三后成绩一落千丈,高考时连二本都没考上,心高气傲的他就外出打工了。
一个穿着半裙身脚踩高跟鞋的女人和二婶郭彩霞说笑着走进来,是店里的老板娘李敏。
郭彩霞看到张旗坐在那里,笑着说:“睡醒了?老板娘请你过来看店,你倒好,一到中午就打瞌睡……”
张旗侧着头看了下镜子里的自己,微眯的双眼,寸头,的确是自己高中时的样子。
既然是梦,为什么这梦如此真实?
不,在他给那个乞丐十元钱的时候,就已经和梦里不一样了。
张旗看着二婶手里拿着几件衣服跟笑靥如花的老板娘坐在衣凳上聊天。十二年前二婶就在妈妈出事的医院外四科当护士长,还是亏了她居中帮忙,医院才没敢推卸责任把赔偿金早早地送了过来。
十二年前的那场医疗事故,对张旗一家人来说都是个噩梦,梦转回醒,谁又希望再来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