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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de_Edward&Gregorius
“哈,哈,哈……”
在反常地昏暗的白昼,在安静的近乎死寂的街道上,爱德华拉着妙拼尽全力奔跑着。
返回老巢重启计划什么的,现在都已经无法再考虑。当务之急,就是要利用毅争取的宝贵时间,尽可能地逃走,逃得越远越好。
他不敢想象现在毅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他只能一味地奔跑着。
这种事,他在从东欧到这里的一路上,已经不知道做过多少次了。
偷越国境,冒充乞丐,混迹于偷渡的人群中……爱德华为了逃避格里高利的追踪,用尽了各种手段。为了不可告人的目的,残害了诸多生命,又将更多无关的人卷入灾难之中。直到现在,他又连累了真心为他着想的好友。
不。
爱德华咬紧牙关。他没有资格使用这个词。飞鸟三番五次寻找他,劝说他改邪归正;毅为了让他逃跑,明明不谙战斗却一个人阻挡住格里高利;妙完全不顾自己的健康状况,一心只为了他。
值得吗?为了那个目的,让这些善良的人牺牲,真的值得吗?
与妙相握的手传来的温度,更加剧了他的动摇。
爱德华为了取回往日的幸福,不惜坠入魔道。可是就因为他的执迷不悟,很可能会失却好不容易建立起的新的幸福。爱德华脑中浮现出四人围坐在餐桌旁谈笑风生的情景,毅在心中描绘的简单的幸福,已经传达到了爱德华的心里。
他终于再也无法坚持下去了。
三个人坚持不懈的反复进攻,终于融化了爱德华心中的坚冰。
“艾琳……塔尼娅……对不起,我还是……”
爱德华喃喃地对着虚空道歉。
善良温柔的妻子和女儿的话,一定可以理解他的。爱德华选择了现在——抛去过去的阴影,选择了新的家人的情意。
爱德华停止了奔跑。不能再逃了。哪怕是触犯更加可怕的禁忌也好,击退这些烦人的家伙,听从前田兄妹的劝告,开始新的生活吧。
“妙,听我说!”爱德华转过身,急切地向着心爱的人倾诉着自己的决意,“我……我决定了!你们说得对,这条路是没有终点的。我们重新开始吧,我这就回去接毅和飞鸟一起,格里高利之剑的家伙只不过是杂鱼,只是这一个小队我能摆平的!没问题!然后我们就一起躲到他们找不到的地方,然后,然后……………………妙?”
急切地倾诉着,语无伦次的爱德华,突然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左手中温软的触感,不知何时变得冰冷而僵硬。他愕然抬头,望向眼前的少女。
妙脸色惨白,眼神开始涣散,喘息急促而微弱,身体也在不断地轻微颤抖着。当然就如同爱德华感觉到的那样,她的体温正在快速下降。
“妙……妙!”
爱德华心中满是自责与后悔。明明知道她的身体状况的!可是却只顾沉浸在自己的烦恼当中。
“我,我们先找地方藏起来,然后想办法稳定一下你的——”
爱德华并没能说完。
妙抬起头,有些迟钝地左右摇了摇。
“来不及了。”
“没什么来不及的!妙的身体我能治好!……不,根治或许很困难,但是眼下肯定不用担心,我……”
妙的眼神并没有聚焦在爱德华身上,而是看着不知什么方向的远方。爱德华的解释,她似乎完全没有听进去。
“来不及了……我能感觉到的……哥哥他已经……”
这句话,如同从天而降的重锤,将爱德华的心情砸落万丈深渊,同时也粉碎了他不切实际的幻想。
妙所说的“来不及了”是这个意思吗?难,难道说毅已经……!?
不不不!
爱德华慌忙摇头否定。不可能的。妙怎么会知道发生在距离这里好几条街的事情啊。这一定是过度担心造成的负面思考。毅他一定……
但是,爱德华知道,这恐怕只是自欺欺人。妙的神情已成为最好的证词。命运的判决已经无法颠覆。
莫非长年同甘共苦的两兄妹之间,真的有某种奇妙的感应吗?
爱德华拒绝相信。
但是根据常理推断,会产生这样的结果并不稀奇。
反倒是自己之前为什么会觉得格里高利之剑那种残暴的家伙不会对平民出手呢?爱德华对自己的天真和敷衍感到可悲。
但是,但是……说不定,万中存一的可能性……毅或许还有救呢?
现在摆在爱德华面前的是两难的选择。
是赶快赶回去接应毅,还是优先治疗妙?二者同样紧迫,同样重要,根本无法取舍。
“爱德华先生——”
“什,什么?”
爱德华的思考被妙打断了。在这种关键时刻听到这种温吞的声音,爱德华难掩焦躁。
嗯?温吞的声音?
爱德华背后窜起一阵寒意。
不对劲……
“呐,爱德华先生——”
爱德华下意识抬起头,然而眼前妙的样子,令他品尝到近乎恐惧的震惊。
面前的妙,脸色比刚才更差,然而神情却恢复了平常的样子——不,比平常异常太多了。妙的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了僵硬而阴森的微笑。而刚才的第二声呼唤,比之第一声,几乎完全恢复了平日的语气。不同的是,其中掺杂着从未有过的娇媚——爱德华几乎不敢相信这种语气会出自妙的口中。
而最不对劲的是,爱德华无法相信这极其“平常”的语气,与刚才宣告的最重要的至亲的死讯出自同一张口。
异常……正体不明的异常,令爱德华彻底迷惑了。慌乱中的他,突然想起了伊斯卡蕾雅的话。
他不由自主地将那个披着人皮的恶魔与眼前的异象联系在了一起。
难道,难道是她对妙做了什么手脚吗?
“爱德华先生……”
完全不顾爱德华内心的焦虑,妙仿佛梦呓般地,以带着虚幻感的神情和语气继续说着。
“爱德华先生,一直以来是为了复活艾琳小姐和小塔尼娅而努力着吧。”
“……是,是……”
爱德华下意识将手伸向口袋里,指尖传来坚硬的触感。他根本无法理解妙为何会得知自己已故妻女的名字,她唯一掌握的线索应该只有那个怀表里的照片而已。虽然可以从中推断出很多,但是上面并没有写着两人的名字啊!
她……她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心里被问题填满的爱德华,无暇细想,在妙压倒性的气势下,下意识地做出了正面的回应。
“死掉的人,也能复活呢。”
妙的语气就像是在谈论某种美好的梦想。
“可以是可以,应该说是存在理论的可能****。那本书里记载的秘术如果都是真的的话,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只是我还没有真正成功过……该怎么说呢……如果条件凑齐的话……”
爱德华模糊地解释着。他觉得自己真的很可笑。之前还近乎盲目地相信亡故的妻女可以复活,甚至为此牺牲了许多无辜的人命进行仪式,但是现在这份信心却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或许是内心不祥的预感令他做出了这种近乎否定的模糊回答吧。
但是,妙似乎并没有理会他说了些什么。
“可以的呢……对,一定是可以的。爱德华先生一定可以做到的。这样哥哥和我,就也能够复活了呢。”
哥哥和我?
妙到底在说什么?
从妙手上传来的冰冷,已经覆盖了爱德华的全身。他也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别再说了,不想听……爱德华莫名地预感到,让她说下去,怕是会听到令自己无比恐惧的是事情。
但是,他却没有制止妙的勇气。
“我想永远跟爱德华先生在一起。爱德华先生……也是这样想的对不对?”
“……哎?”突然的告白令爱德华一愣,“对,对!所以我们这就去接回毅他们……”
然而呓语着的妙,完全无视了爱德华的回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爱德华这才注意到,妙的眼神里,有着炽烈的疯狂的火焰。这是将理智完全烧却的火焰,同时会将自己与周围的人一同焚尽。这种眼神爱德华再熟悉不过了——逃亡过程中,在溪水边看到的自己的倒影,就拥有同样的眼神。
“妙,等等!!”
爱德华近乎哀嚎般叫了起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无法想象,但是有一点他可以确定——这一定是他无法接受的结局。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爱德华的嘶吼完全没有传递到妙的耳中。她依然如同沉浸在恋爱幻想中的少女一般,以有些欢快却又空洞的语气叙述着。
“我的身体已经不行了……我自己很清楚的。这样是没法跟爱德华先生在一起的。我会拖爱德华先生的后腿,而且用不了多久就会擅自死掉。但是如果是重新复活的话……就能拥有健康的身体了!”
妙的声音突然提高,眼神里的疯狂完全表露在了脸上,表情已经完全扭曲。
“不是这样的!妙!”
爱德华说什么都是徒劳了。
“那个人告诉我了。这样的话就可以永远跟爱德华先生在一起。正好呢,哥哥也死掉了。爱德华先生把我们复活的话,大家就可以永远一起过着幸福的日子了呢。啊,艾琳小姐和小塔尼娅也一起没关系的哦,我很想见见她们呢,呵呵。”
“不要啊!那个人说的不能信啊!她是魔鬼啊!妙!”
“所以……爱德华先生……”
妙抬起头,直视着爱德华的眼睛。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的光芒的眼神,令爱德华感到毛骨悚然。
“我会努力忍耐的。现在先稍微暂别一下吧。”
噗——
似乎是什么被刺破的声音响起。爱德华惊恐地一寸寸向下挪动视线。
妙的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柄匕首。而前端的刀刃,已经深深陷入了她的胸膛。
随着不规律的搏动,颜色略微有些淡的血液,间歇喷涌而出。
殷红的液体顷刻间染满了妙最喜欢的浅黄色外套,她就这样无力地倒了下去。
脸上还带着诡异的微笑。
——————————————
这是什么?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爱德华根本无法准确把握状况。
究竟发生了什么?
为了复活后能够在一起?
所以……所以……
爱德华呆呆地凝视着面前渐渐盛开的血色之花,终于意识到——
妙,自杀了。
他的双膝无法支撑住体重,爱德华扑通地跪了下来。
为什么?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明明……明明已经下定决心想要结束这一切的,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
爱德华终于明白了一点。
他本以为自己可以挣扎着爬出漆黑的深渊,来到明媚的阳光下。但是,被罪恶侵染的他,已经变成了另一个深渊。所有在他身边的人,都会被无情地吞噬,粉碎。
“啊……啊……”
爱德华半张着嘴,口中发出无意义的音节。
光是想要复活艾琳与塔尼娅,就已经快要燃尽他的精神。而现在,爱德华的肩上又背负上了一条……不,两条生命。
爱德华的思考终于突破了绝望的临界点,向着负面无限下滑。
啊……够了,已经够了。
爱德华仰起头。令眼眶中溢出的悲伤回流。
没有意义,不管做什么都已经没有意义了。
已经厌倦这种无止境的循环了。
摆在爱德华面前的彻底无法挽救的局面,令他完全放弃了挣扎。
——到头来,我还是做不到。既然没办法跟你们一起生活在阳光下,那么就在冥河的彼岸相会吧……带着我们的仇人一起。
该死的格里高利……该死的伊斯卡蕾雅,不停地阻挠我……是你们……是你们杀了妙……所以——
“……我的血,我的肉,我的灵,我的精神——将我的全部献祭。
贪欲的魔龙王啊,尽情地啃噬,攫取,掠夺吧。
这是为至高的您献上的牺牲。
若这微薄的祭品无法令您满足,
那么请以这身体为媒介,重返大地之上吧。
用您的利爪撕裂苍穹,
用您的咆哮震慑生灵,
以您压抑已久的愤怒与无尽的欲望,奏响终焉的旋律吧。
您最忠诚的奴仆在此,以灵魂呼唤您的名讳——”
——————————————
“头儿,就在前面!”
在最前方疾奔的穆兹,声音里掺杂了些许兴奋。
帕尔杜斯并未答话,而是集中精神极目远眺。
就在远处的街道上,似乎确有两个模糊的人影。
“目标就在前面,全员,提高戒备!”
“哦!”
乌萨雄浑的声音在帕尔杜斯的侧后方响起。
“等等,这是什么味道……血?从前面飘过来好浓的血腥味。”
然而就在不久之后,穆兹开始疑惑地喃喃自语。
“什么?”
帕尔杜斯皱起了眉头。她最后放出的一击,应该没能触及逃跑的两人才是。印象中两人身上也没有明显的伤痕。那么穆兹为何会闻到足以称为浓烈的血腥味?
帕尔杜斯本能地感觉到,有什么不妙的事情正在发生。
就在帕尔杜斯思考这些的时候,前面两个人的身影已经清晰可辨了。
根据以往追击的经验,他们早就已经进入了爱德华的警戒范围。再不济,也会有几个骷髅兵出来骚扰才是。可是现在,帕尔杜斯他们并没有受到任何的阻拦。一行人急速接近着爱德华与妙。
终于,四人已经到了足以发动肉搏战的距离。先头的穆兹终于停了下来。帕尔杜斯上前两步,来到最前方。
然而眼前的景象令她大惑不解。
在教会有过数面之缘,印象中是个乖巧文静的少女。虽然因为个人情感的原因站在了异端一方,但是却无法令人心生厌恶。这就是帕尔杜斯对妙的全部印象了。
而这名身体虚弱却内心坚强,被帕尔杜斯认为与这种黑色事件极不相称的少女,就在她的面前,倒在了血泊之中。
帕尔杜斯并没有伤害过她的记忆,同行的三人自然也没有机会出手。
与这少女一直在一起的,就只有旁边的异端……
难道是爱德华杀了她?
这并非没有可能,拖着一个病弱的少女,会大大降低逃跑的成功率。但是就因为这样,就杀掉站在自己一方的女孩吗?
“这个畜生……”
在思考之前,帕尔杜斯就从口中吐出了咒骂。
“听好了,异端。”帕尔杜斯尽量压抑着自己的漆黑情感,用平板的声音宣告着。“你的罪行无可辩驳,你所做的恶事已经令主震怒。梵蒂冈教廷,宗教裁判所直属特务执行部队——格里高利之剑第二十小队,依循异端审判的决议,现在将你逮捕。如有反抗,就地格杀……嗯?”
帕尔杜斯发现了爱德华的异常。
面对敌人,他既没有向往常一样立即逃走,也没有召集不死生物进行反抗,只是默默地跪在妙的尸体面前,眼神发直瞪视着虚空,嘴唇翕动着,不知在说些什么。
帕尔杜斯突然觉得周围的气氛有些诡异。直觉告诉她,面前的这个异端,似乎正在做些什么相当不妙的事情。
“喂,异端,听到了没有!”
帕尔杜斯将手伸向腰间,寒光闪动,蛇咬剑一瞬穿过数米的空间,缠住了爱德华的颈项。
爱德华依然没有任何动作。
这异样的反应令帕尔杜斯更加疑惑。
——不要管那么多了,赶快做掉这家伙。不然可能会……
这样的念头在帕尔杜斯脑中闪过。理性思考完全让位于直觉,帕尔杜斯觉得,绝对不能再给他机会。就在她刚要手上使力,切断爱德华颈动脉的时候。
爱德华突然抬起了头。
布满血丝的双眼异常凸出,脸色异样地蜡黄,面部扭曲到几乎不像是人类。
被这异象所震惊,帕尔杜斯的手上缓了一缓。
就这一瞬的犹豫,令爱德华完成了最后的疯狂。
“降临于现世吧,邪恶的贪欲者——法夫纳!”
爱德华的口中,传出了几乎要撕裂声带一般歇斯底里的咆哮。
疯狂的嘶吼响彻了空旷的街道。
紧接着,原本灰蒙蒙的天空,彻底暗了下来。
明明是午间,天色却如同深夜一般,漆黑无比。
深暗的浓雾一瞬间包围了整个街道,腐朽的死亡气息弥漫开来。
仿佛打开了地狱的大门,帕尔杜斯的耳中甚至能够听到无数亡灵凄惨的嚎叫。
“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
而爱德华,正口吐白沫,浑身抽搐着,口中的咒骂逐渐变成一大串断断续续,不明其意的音节。
“喂喂喂,这怎么回事啊!”
惊愕不已的穆兹不自觉地后退了两步。然而他的问题,却没有人能够回答。
地面开始震动,不祥的气息愈发浓厚。
突然间,爱德华毫无征兆地停止了抽搐。他依然跪在地上,然而颈项如同折断般无力低垂,看上去像是已经完全没有了生命迹象。
随即,一股莫大的压力以爱德华的身体为中心释放开来。
缠绕在他颈部的蛇咬剑,轻易地被弹开。帕尔杜斯四人犹如受到狂风吹拂,禁不住连连后退。
就在爱德华的身后,浮现出了朦胧的影子。
全身隐藏在黑雾中的“那个”,大小甚至超过了旁边的楼栋。虽然几乎无法窥见其肌肤,但是光是巨大形体的压迫感,就令宽阔的街道瞬间变得拥挤。
两束血红的光芒,洞穿了覆盖怪物周身的黑雾。怪物的视线中仿佛蕴含着近乎实质化的恶意。
远超人类理解范围的禁忌,张开狰狞的巨口,发出了昭示着其新生的咆哮。
“————————”
无法形容,无法描述,甚至无法正确地认识,恐怖的吼声令帕尔杜斯的灵魂都跟着震颤起来。
这……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即便是身为格里高利之剑的帕尔杜斯,也从未听说过这样的魔物。
让人打从心底产生恐惧的威压感,令她下意识联想到了那个象征着罪恶的顶点的魔王。
但是,面前的怪物,显然与圣经记载中魔王的形貌大不相同。
包裹着魔物的黑雾,一点点地散开。魔物可怖的身影,也一分分清晰起来。
首先显露出的是蜥蜴一般的头颅,但是其大小足以比拟汽车。黄绿色的瞳孔中完全看不到智慧的光芒,只有残暴的凶性与邪恶的欲望。其后的身躯,也与爬行动物仿佛,但是散发着某种恶质的威严的身躯,显然并非蜥蜴直流可比。
全身覆盖的鳞片泛着墨绿色的光芒,斑驳的划痕刻下岁月的痕迹。从身体各处的腐烂部位滴下的不明液体,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将地面腐蚀得嘶嘶作响。
怪物昂起头茫然四顾,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帕尔杜斯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说过这种形貌的怪物。
到底是什么呢?
然而魔物并没有给她思考这个问题的时间。它终于将目光投向了面前的四人。
如蛇般毒辣的目光,完全锁定了眼前的猎物。这种显露着赤裸裸的杀意的目光,哪怕是乌萨这样沉静的斗士,都感到心底发寒。
四人就这样呆呆地仰视着魔物,彻底慑服于其威压,根本无法做出任何有效的应对。
但是,魔物并没有手下留情的打算。
它再度昂起头,微微张口。暗绿色的光芒在口中持续聚集,强大的能量波动发散开来。
帕尔杜斯本能地感觉到不妙。虽然她并不清楚眼前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但是这动作令她不禁联想到,传说中常见的魔龙的吐息。
必须赶快逃开!虽然心中闪过这样的念头,但是在魔物无形的威压下,她甚至都不能挪动自己的身体。从其余三人的表情看来,恐怕也与她处在同样的境况中。
“——————————!!!!!”
时限已到。蓄力完毕的魔物,向着面前的四人张开大口。散发着恶臭的吐息,化作纯粹的能量流,排山倒海般喷吐而出。
这是将毁灭的概念完全具现化的绝望的奔流。
啊,完了呢。
帕尔杜斯心想。身为惩处异端的格里高利之剑,竟然死在异端召唤的魔物手下,这是何等的讽刺。她的心中涌起强烈的不甘——不想死,不想就这样结束啊!明明世上还有如此众多的异端四处为祸,自己竟要在这种地方倒下吗?
主啊……请原谅您仆人的无能,但也希望您彰显神威,将这些令人作呕的污物扫荡干净吧!
帕尔杜斯紧咬嘴唇,在心中祈祷着。
…………
就在这时像是有什么回应了她的祈求一般,街上突然升起了白色的雾气。
顷刻之间,白雾就将帕尔杜斯四人,魔物以及爱德华完全包裹住。突然被剥夺了视野的帕尔杜斯,下意识举起手四下摸索——她这才发现,来自魔物的压力已经消失无踪了。
“喂!穆兹!乌萨!……安格维斯!能听到吗?”
帕尔杜斯呼唤着部下的名字,同时胡乱挥动着双手。
印象里,乌萨应该就在她身边不远处才对。
可是,她挥动的双手却什么都没有碰到,发出的呼唤也没收到任何回应。
四周的雾气,成为了将她与这世界隔绝的障壁,帕尔杜斯觉得自己像是迷失在了世界的缝隙中一般。瞬间袭来的孤独感与失落感,甚至令她忘却了魔物带来的恐惧。
然而,没过多久眼前的白雾就渐渐淡去,如同产生时一样,瞬时消失地毫无痕迹。
帕尔杜斯发现自己依然身处刚才的街道,身边三人的位置也与记忆中并无差异。不同的是,覆盖四周的不祥的黑暗已经褪去。庞大的魔物连同爱德华一起消失无踪,只余下前田妙冰冷的遗体,横卧在街道中央。
尚未从震惊中回复的帕尔杜斯,已经无法依照状况对部下做出恰当的指示。当然,穆兹,乌萨,包括一向捉摸不透的安格维斯在内,看上去都不是可以立即行动的状态。
帕尔杜斯根本不能理解,自己是如何捡回一条命的——刚才的那一记攻击,毫无疑问能在一瞬间把四个人彻底蒸发。在状况超出理解的情况下,她只能将这暂时归结于主的庇佑。
但是,这样思考对任务的执行并没有太多的积极意义。帕尔杜斯努力使心有余悸的自己冷静下来,思考接下来的行动。
既然眼前不见异端的踪迹,那么已经逃走的可能性很高。这样的状况下,他大概也不会继续在这城市逗留了吧。但是,真的能够像之前一样贸然展开追击吗?异端手里,掌握着超乎想象的底牌,虽然不知他为何一直没有使用这张牌——或许是需要支付高昂的代价吧,之前爱德华的异状闪过帕尔杜斯的脑海中。但有一点毋庸置疑,这恐怕已经超出了第二十小队的能力范围。
“呼……”
帕尔杜斯长长吐了口气。
她回想着这一路上的追击战,初时本以为胜券在握,现在竟演变成了这样的状况。她忽然觉得,似乎有什么正体不明的、她无法触及到的存在在操纵着这一切,或许是面对异常强大的魔物的无力感,令她对这任务本身都产生了些许疑问。
帕尔杜斯用力摇了摇头。对主无限忠诚,对统领绝对服从,对命令深信不疑,是身处格里高利之剑必须遵守的。对任务怀疑,等于是否定了自身存在的意义。制裁异端是唯一的目的,为了这一目的,即使粉身碎骨也不应该有任何怨言。
——虽然这样说,在这种状况下,莽撞行事显然也无助于任务的达成。无论如何,当务之急是休整一下,然后再制订接下来的行动方针。
帕尔杜斯向面前“丧生于异端之手”的少女献上了短暂的祈祷,随即带着部下悄然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