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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说下就下,大康军营中紧张有序,匈奴熬不过寒冬,就怕退兵前再次攻城。层层军帐、片片枪戈间有一顶庞大的军帐,帐定已有厚厚积雪,帐外甲士林立,帐前高高竖立着大康军旗,那便是大将军李絷的中军大帐。
大帐之中,众将按序就坐,一片沉默。大帐中央,炭火在盆中烧的啪啪直响,温度驱除了恶寒。韩枫坐在大帐末端,稍微靠帐门出口处。一身银灰色铠甲,外罩青色战袍,脸颊轮廓分明,虽只有二十来岁,脸上不见半丝稚嫩之气。
整个大帐中二十来人,都是李絷麾下将军,个个身经百战,都有万夫不挡之勇。像韩枫这样,年纪不过二十便成为将军的,也唯独他一个。
大帐前端,李絷没有穿战袍,简单的儒服披身,倒像个授道的先生。宽厚的脸有些松弛,额头几道痕迹,斑白的胡须证明他已经七十岁了。
李絷放下手中的书籍,环视众将,微微一笑,道:“匈奴与我军作战多年,两军死伤皆惨重,朝廷极力求和,又想拿土地、钱财换安稳。然,这次匈奴来侵,凶猛异常,谁都知道匈奴的野心,岂是区区钱财便能让其退兵吗?唯有朝廷那些人,心里明白却装着糊涂。”
“我等抵御鞑子大军,是为保家卫国,不愿让更多的边关百姓在匈奴铁骑下丢了性命。而今,寒冬将至,冬雪越下越大,匈奴没了粮草,是挨不过这个冬天的。他们要么一举攻破城池,继续抢夺,要么就只能滚回漠北去。所以,最后时刻,我等不可掉以轻心,得做好最后的抵御。”
“遵命。”
众将起身抱拳听命,李絷随意挥了挥手,让各位坐下。
边关十万大军,每日开销巨大,这一笔账本该由朝廷支付,奈何朝廷军饷迟迟不到,或者说根本就不会来。
战士拿性命驻守边关,抵御外族入侵,最后还落得饿肚子,这战还如何进行?若非李絷大将军在上面压着,下面早军心不稳,又何能抵抗住几十万匈奴大军?
李絷总督边关三州军事,同时监管三州知州及官员,命令一切以军事为主,第一要求便是,不论各州多困难,都不能让将士们饿着肚子上战场。
奈何,边关三州,常年受匈奴侵扰,百姓流离失所,庄稼丢慌多年,又能从老百姓身上收到多少粮食?
“至于军饷的问题,哎...”李絷揉着太阳穴,皱紧了眉头:“和下面的将士多沟通沟通,就说朝廷发放的军饷,会一分不少的落实的。”
李絷伸手制止众将士开口:“现在国家危急存亡之时,不论你们想何办法,找何借口,都要让将士们安稳下来,不许生事。”
众将士憋着心中恶气,一个个脸色铁青,可见有多少怨言。
军帐议会一直讨论到下午,无非是如何解决军饷和军粮的问题,说到底,就是没钱。没钱也就算了,还得给我守住边陲,不能让匈奴大军前进一步。
众将士一个个低着脑袋,垂头丧气的出了军帐,刚出军帐就开始骂爹骂娘,咒骂声响彻一片。
韩枫被李絷单独留了下来,听着外面的骂声,也是无奈摇头,望着李絷低声道:“将军,这样下去迟早会影响军心的。”
“骂吧骂吧,怎么解气就怎么骂,只要不生事。”李絷望着军帐大门处,双目浑浊,全身被疲倦笼罩。
这还是那个战功卓著,杀戮果断,雷厉风行的大将军李絷吗?这个国家也许真没救了,大乱世又要开始了吗?韩枫心底默默想着。
“匈奴大军退去之后,你便回一次家吧,整整五年了,也该回去了。”此时此刻,李絷不再是将军,更像一个暮年的老人,话语有些唠叨,却由很重听。
“是的将军,末将的确该回去了。”韩枫为李絷添满热茶,苦涩的笑道:“恐怕家人早以为我已不再人世,若真是这样,怕是野草都长满坟头了吧。”
“哈哈...”李絷抚着斑白胡须大笑,伸手指了指韩枫,接着恢复严肃:“国家正值危难之时,内有奸臣、宦官和外戚,外有匈奴、辽国等虎视眈眈。你一身才艺,不可浪费了,应为国多出力啊。”
“末将生来就没什么大夙愿,只求苟活于世,取一妻,和和美美的过日子。朝廷尔虞我诈,实在不是末将所喜。”韩枫不明白,为何李絷一直希望自己能够入朝为官,难道他真的如此看重我?
就算如此,凭借我一己之力,岂能挽回朝中混乱局势?
多少忠臣做了刀下鬼,我去,也不过是多一个人头罢了。
“覆巢之下无完卵,你又能置身事外?”李絷端起茶杯,站了起来,转身望着军帐中高挂的地图,叹息道:“朝中局势一日不如一日,愿陛下龙体安康,否则一切都晚也。”
韩枫回到自己的军帐,皱着眉头,李絷还能坚持多久?陛下又还能活多久?若是李絷离去,整个西部边陲岌岌可危,若是陛下离去,那么,整个天下都将彻底陷入混乱之中。
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
我真的适合做官吗?韩枫摸心自问,就算有李絷的提拔,我又能走到哪一步?何时才能拥有左右朝局的势力?
半响之后,韩枫回过神,实在想不出该如何做,才能挽回朝中局势。
皇帝宠幸宦官,阉人主事,到处索要贿赂、排斥异己;外戚一族日益强盛,掌握京中兵马;权臣玩弄朝廷,操控朝中局势。
皇帝?
韩枫冷冷一笑,当今天子能不能度过今岁都还未知,死了也好,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自己种下的恶果,就该自己采摘。
在韩枫看来,一切都是皇帝昏庸导致,否则,好好的大康国,岂会落得如此尴尬局面。
李絷不过一边陲将军,手中虽有十数万将士,无钱无粮,还要抵御匈奴大军,对于朝中事,也是望尘莫及。
有心杀敌,无力回天。
“退兵了退兵了。”
狗子高大的身躯一下跳入韩枫眼帘,吓得韩枫险些从椅子上摔倒在地。狠狠瞪了一眼狗子,狗子瞬间像只小猫,忸怩成一个女人样,看的韩枫一阵恶心。
“匈奴退兵了吗?”韩枫没有抬头,轻声问道。迟早之事,意料之中。
“是啊将军,您料事如神,说匈奴会退兵,真就退兵了。前线哨兵一波接着一波的消息传来,现在整个大军都知道匈奴被打跑了。”狗子语无伦次,越说越高兴,在一旁手舞足蹈,兴奋的像个得了新玩具的孩子。
“那我也可以回家了。”韩枫轻声吐语。
西部边防是大康军事重地,军官不能私自离开。韩枫能够回家,一是因为整整五年没有离开过边陲,二是有李絷将军亲自首肯。
从当初一个浑浑噩噩的少年郎,厮杀中,成长为一方将军。升官并未让韩枫兴奋,将军百战死,他的今日,都是所有死去战士用性命换来的功绩。战争永远是冷血残酷的,没有温情可言。
“我本是个多情又感性的人,被战争生生练得麻木不堪。但愿回到南方,不再做这些噩梦吧。”
“别像个傻子似的,去把子言唤来。”韩枫回过神,吩咐狗子。
狗子哦了一声,转身便离去,不多时,带进一人。来人三十来岁,干瘦的身材弱不禁风,青袍加身,文人打扮,双鬓夹杂着几根白发,双眼浮肿,满脸的憔悴。
林牧,两年前韩枫从鞑子大营中救出的汉人,常年阴暗的生活,让他身子一直很虚弱。因他曾是书生,就被韩枫安排在军中,做了书令官。
这年头,读书识字的文人难找,军营中都是些提刀上阵的军汉,要让他们识字,比杀了他们还难。林牧的到来,倒是让韩枫偷了不少懒。
唯独让韩枫不满的,就是林牧此人太过迂腐,典型老夫子教派,难怪常常被狗子这个蛮汉气的吹胡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