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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九)罗城(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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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用担心,我只是想问问林府闹鬼一事。”

    虽然陈珈兰再三保证不会为难自己,小丫鬟心中仍不免有些惴惴,怯生生地回答道:“这传闻是少夫人去了之后的第二天兴起的,我、我知道的也不多。”

    “别管知道多少,你直说就是了。”陈珈兰道,制住她的手却是没有松开。

    小丫鬟被她一吓,顺从地连连点头,当下将事情经过细细道来。

    “……先是有人在夫人的偏院里看到了鬼火,而后不知怎么着,少爷的院子里也出现了怪事,喜儿姐姐起夜的时候听到了幽幽的哭声,可等她循声找去,却连半个人影也没见到。还有,府里好几个姐姐都说梦见了少夫人。”

    小丫鬟说到最后自己的牙齿都有些打颤:“还有,上、上次……我和萍儿姐姐一起在灵堂守夜,亲、亲眼见到了一道白影掠过,少夫人的牌位啪一下就摔碎了!定然是少夫人走得不安心,舍不得离开,所以又回来了!”

    陈珈兰听到这里,不由感叹人的脑补能力之强大,仅从这么几次事件中就推断出林张氏的亡魂舍不得离开等等情绪。可若是真有鬼魂之说,那为何不见她自己站出来陈述案情,还要仵作状师为其诉状鸣冤呢?

    鬼火未必是真的鬼火,哭声也可能是在人哭,少夫人不明身亡,日有所思自然会梦见,白影也许只是一块绢布,牌位摔碎是夜风所致。

    综上所述,陈珈兰觉得林府所谓的闹鬼,可能很大程度上是自己吓自己。

    想通这一点,她不由有些兴致缺缺,正打算放开小丫鬟让她离开,忽然一道尖利的叫声划破了寂静的夜空——

    “有鬼啊——”

    也许是睡不着出来闲晃,又或者突然起夜解决人生三急之一,总之某个小丫头好巧不巧地路过这一处僻静之地,又很巧合地抬了下头,从隐隐绰绰的树影间瞥见了幽幽的火光,转瞬间想起了府上传得正热闹的鬼火怪谈,于是一声“有鬼啊”顿时脱口而出。

    叫声落下,立刻有厢房亮起了灯烛,离得最近的那间已经有人披上了外衣准备推门而出。

    陈珈兰愣了愣,眼看形势不对,拉着莲儿转身就跑,跑到一半又觉哪里不对,突然想起来对方某种意义上还是自己的敌人,便甩开她的手,自己冲到靠墙的树边,抱着树干噌噌往上爬,然后躬身一跃,就地打了个滚,稳稳地落在草地上。

    一抬头,一只修长的手伸到她面前。

    “真巧呀,又见面了,陈姑娘。”

    阮孟卿笑意浅浅地注视着她,如果不是场合有些不合适,陈珈兰少不得也要附和几句。

    是啊,真巧啊,每次都是这么狼狈的时候遇到他。

    她默默地腹诽了两句,面上却是丝毫不显,淡然地点了点头道:“是很巧。”

    一边说一边借着力道站起了身,墙的另一边响起了匆匆的脚步声,隐约听见有人在问刚刚发生了什么事。

    眼见外面的骚动引得这一处的院子也逐渐亮起了灯,阮孟卿拦腰一楼,挟着陈珈兰飞上了屋顶。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他选的恰好是中间的主屋,陈珈兰左右观察了一阵,发现他们脚下的这间屋子似乎正是林府夫人的卧房。

    正出神凝望,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人一边整理着衣衫一边走了出来。

    领头的管事匆匆跑进来,恭敬道:“惊扰少爷了,只是个小丫头被吓着,现下已经让她回房了。”

    林少爷轻轻“嗯”了一声,踌躇着开口:“其他没有事吧?”

    其他还能有什么事?

    管事略一思索,随即摇头道:“一切如常。”

    ……

    夜风刮过,吹得树叶沙沙作响。

    房顶上两人并排而坐,看着喧闹的院子重归于宁静,灯烛一盏盏熄灭。良久,阮孟卿叹了口气,沉吟道:“陈姑娘,放下吧。”

    一般而言,听到这句话,不知道的人铁定以为他要说上几句人生哲理,但陈珈兰知道不是。她撇了撇嘴,心不甘情不愿地放下手中的瓦片,拍拍手坐直了身体,掸了掸衣服上的尘埃,一本正经道:“我们可以下去了。”

    话语间已经自然而然地把阮孟卿当做了自己人,指使起来分外自如。

    阮孟卿瞄了一眼被她放回去的黛青瓦片——尽管极力想要摆回原位却怎么也放置不对,不由笑了笑,“好心”地开口道:“陈姑娘,少一两片瓦也无碍的,只要林府的人不上来,也没人会发现。”

    这应当是一句嘲讽。

    陈珈兰听完琢磨了一会儿后得出了如上结论。

    她只是听说江湖人士有一招,可以从屋顶上揭一片瓦,借瓦片间的缝隙打探屋中情况,便想着效仿一下。谁知这林府偏偏不走寻常路,愣是铺了两层瓦,瓦底下还有木梁,挡得严严实实,什么也看不到。

    小道消息果然不可尽信。

    这是陈珈兰的第一反应,第二则是实践出真知,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

    她很是感慨了一番,任由阮孟卿把自己从屋顶上带下去。

    “陈姑娘还要继续吗?”阮孟卿客客气气地问道。

    陈珈兰左右顾盼一番,凝望着卧房大门半晌,最终摇摇头:“不用了,该知道的差不多知道了,走吧,回客栈。”

    于是离开林府回到客栈,各自回房歇息。

    身为少爷最忠心的随从,鸦青不等到阮孟卿回来自然是不敢自己悠然入睡的。倚在桌边小小地打了个哈欠,正欲剪去烛芯,忽然听闻一阵并未遮掩的脚步声从走廊传来,耳朵抖了抖,扭过头去,自家少爷正表情愉悦地推门而入。

    “阿青?”鸦青听见少爷的声音微微上扬了两度,望向他的眼带有一丝疑惑,“你怎么还在这?”

    临出门前便吩咐过,无需等他,暗中有人跟随,林府的家丁中也没有几个是货真价实的练家子,即使被撞破,也绝不会出什么事,却没想到阿青坐立不安地等到了现在。

    “属下担心公子的安危,实在放心不下。”

    鸦青扶着桌沿站起身,尽管少年人的身子骨壮实,也经不住长时间的旅途奔波,伤又未痊愈,强撑着睡意等到此刻也有些倦怠,话音落下便打了个哈欠。

    阮孟卿与他的关系远非寻常少爷与随从所能比,从小一起长大,是主仆又似兄弟,是以并不在意他这小小的失礼,拍了拍他的肩,让他回房休息。

    “不早了,去睡吧,我已经回来了。”

    鸦青点点头,走到门口顺手要带上门,忽然想起了什么,扭过头来问道:“公子,明日几时上路?”

    算算时间,在此地已经停留了足足两日,虽然与接应己方的人成功通上了信,暗中也有人保护了,可还是回到京城更稳妥些。这里人生地不熟的,不知还会不会出什么变故。

    再者,公子应该也急着把得到的消息传达给圣上吧……

    鸦青如是想着,越想越觉得做下属做到自己这么贴心的份上,真是世间也鲜有几个。

    然而想法远比事实美好,他刚说完,阮孟卿的表情就凝滞了下,迟疑道:“我们再多留一日。”顿了顿又说,“半日。”

    “公子,夜长梦多,我们还是赶紧回到京城的好。”鸦青不解,“要做的事情不是已经做完了吗?”

    “我只是今晚夜探林府时发觉了一些东西,所以打算多留半日再观察观察。”阮孟卿义正言辞道。

    虽然听起来很有道理,但是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鸦青一脸狐疑地看了看阮孟卿,试图在自家公子的脸上找到蛛丝马迹,却见阮孟卿蹙起眉,欲盖弥彰似的呵斥道:“就是我说的这样,你快回屋睡去!”

    虽说是呵斥,语气却有些发虚,鸦青一边嘀咕着有猫腻一边乖乖地退出了客房。身子转了半圈,朝向自己的屋子,恍恍惚惚走了数步,伸手触及到门框时,整个人忽然一顿,有些事情在脑海中自行串联了起来。

    今夜少爷是去了林府,那位陈姑娘似乎也是去了林府……陈姑娘暂时还不会离开罗城,少爷说要多留半日,少爷对陈姑娘似乎有些兴趣……

    最主要的是,少爷如今男大当婚却还没有意中人。

    难道说少爷他……

    不,一定是他太困想多了的缘故。

    鸦青揉了揉脸,甩甩头使自己清醒了些。小心翼翼地回过头,朝自家公子房间看去,恰好阮孟卿也在此时打开了房门,四目相对,双方都是一愣。

    “你傻站在门口是做什么?”

    “不,没事。”鸦青赶紧摇头,拉开房门闪了进去。

    背抵着门,回忆起刚才少爷脸上淡淡的笑意,他不由纳闷:只听算命的说少爷此行将遇凶险,没说会红鸾星动啊。

    ……

    离不远的一间厢房内。

    “阿嚏——”

    正换下男装的陈姑娘揉了揉鼻尖疑惑地嘀咕道:“难道是最近受凉了?”